作者：叶 子
悬疑推理剧《摩天大楼》共十六集，每两集围绕一个主题人物展开剧情，以类似POV的写作手法，层层剖析焦点人物钟美宝的死因，自8月开播以来热议不断。有评论着眼于“女性向”的视角，认为无论在主题还是叙述方式上，《摩天大楼》对之前的悬疑推理剧都有所突破和创新；也有评论在分析剧情后提出，故事的一些前后线索处理得不够细致，部分细节没有达到推理剧对精确度的要求。笔者认为，该剧的整体观感可圈可点，在形式上已然朝着真正理想的推理剧的方向，做出了认真的尝试。
就推理或侦探故事而言，无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剧，都不是单纯的智力游戏，即使是以逻辑分析见长的本格推理，也涉及很多社会和人性的分析。在描绘更广大的社会甚至时代背景的社会派推理中，一个推理故事的目的，便不再仅仅是找出凶手或解读真相，而是要通过小概率案件，以其他文艺作品难以达到的冲击力，展现善与恶、美与丑。从这个角度来说，《摩天大楼》在形式上以本格推理为目标，作出了靠拢；在内容上对人性与一些社会问题进行了剖析，引发了观众对人性善恶与社会正义的思考。
《摩天大楼》的开场，是美女咖啡馆店长钟美宝在家中死亡。同时，摩天大楼里的其他人物，例如心事重重的保安谢保罗、神色慌张的林大森、痛苦临产的孕妇李茉莉、手握方向盘泪流不止的丁小玲，还有把书稿从窗户撒下的作家吴明月等，当下的情绪似乎都被焦点人物钟美宝的死亡牵绊着，甚至都有作案的嫌疑。
紧接着，刑警队长钟敬国和助手杨蕊森到达现场勘探。在钟敬国看来，死者是个美女，从事着一份收入并不太高的工作却拥有不少奢侈品，便将案件预判为情*。自然地，与死者有关的男性首先成为嫌疑人，例如保安谢保罗、建筑师林大森、房产中介林梦予等。随着调查的展开，每个人都坦言自己与钟美宝有或深或浅的情感关系。这一思路，似乎把案件推向了明显的方向。
直到剧情发展到最后一个环节，即以钟美宝本人的视角进行的部分，真相才逐渐浮出：之前受到警方怀疑的人，除了恶毒的继父颜永原，都是为了善良的钟美宝不白白送死，为了恶人得到法律制裁，而撒了各种各样的善意谎言。
比如林大森，是一名前途无量的建筑师，承认与钟美宝有一段婚外情。而真相是，这是一盆污水。林大森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妻子李茉莉。李茉莉是钟美宝的好友，参与了钟美宝生前迫于无奈而对穷凶极恶的继父施行的非法囚禁。故事里的其他人物，也都撒了类似的谎。他们认为，钟美宝的计划是与继父颜永原同归于尽。出于对恶人行径的愤慨和对好人受欺凌的同情，他们觉得既然钟美宝不幸去世，那么只有一口咬定是颜永原*了她，才能伸张正义。
可无论如何，善意的谎言依然是谎言。即使众人合力想把真正的凶手送上法庭，但苦于没有证据。最终，房产中介的妻子放下对钟美宝的成见，交出了凶手行凶的视频。从而，让颜永原无法再戴着假面逍遥法外，继续勒索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情节，有些类似于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为了维护错手*了恶人的好人，数学家石神哲哉挺身而出制造了一系列证据，让警方难以发现真相。
在《摩天大楼》里，钟美宝和她的亲友们对恶人所做的坏事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刑警也认为颜永原绝对不是好人。但即使事实如此显而易见，为了证明它，人们还是不得不编出许多离奇的，甚至是伤害自己的伪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得不感慨，为了澄清人性，竟然需要人变得如此荒谬。
如果正义是对真相的坚持，那么林大森就不该隐瞒妻子协助钟美宝施行非法囚禁的事实，保安谢保罗也不该假装不知道钟美宝在家里囚禁了一个大活人。钟美宝把颜永原像动物一样关在屋子里，其实也早越过了法律的红线。但我们还是会同情钟美宝，还是会赞许不顾自己的人生会受到恶劣影响而继续帮助她的朋友们，为什么？
在剧情结尾，李茉莉对刑警助手哭诉说：“如果说出一切，这个案子就再也没有凶手了，真正的坏人就要逍遥法外。”这恰是正义的呼声，但它也的的确确建立在一系列谎言上。如果没有最后的关键证据，凶手就逃脱了，林大森就成了出轨的丈夫，李茉莉和丁小玲也成了坏人。我们甚至会希望，就让那些善意的谎言成立吧，至少如此一来，正义总归还是得到了伸张。
所以，正义面临着这样的悖论：它追求真相，有时却不得不依赖于假象的助力才得以证明自己。剧中人钟美宝，在成功囚禁了欺凌她多年的继父后说道：“我不可能关他一辈子，他就像个噩梦一样缠着我，我这么努力就是想要摆脱他，为什么现在他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用这句话来描述正义的伸张，也未尝不可。或许，真实与虚假，善良与邪恶，美好与丑陋，就是在这样伴生的状态下，彼此斗争和演进的。而我们可以坚持的，就是相信正义终有一天会得到伸张。
（作者系复旦大学外国哲学博士，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副编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