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建安二十四年(219年)秋七月,蜀汉名将关羽发动了东汉末年最为波澜壮阔的一次北伐,此战中关羽打出了名垂青史的“水淹七军”俘获曹魏大将于禁所部三万人的辉煌战果,并以此威震中原,然而此战战果虽然辉煌,足以令关羽扬名后世,在曹魏守将的坚守和源源不断的援军驰援之下,战争的天平也逐渐在向实力雄厚的曹魏一方倾斜,而此前威名显赫的关羽此时却再也无法取得更进一步的战果,最终由于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救援不及等原因为徐晃所败,而此时与曹魏达成合作的东吴发动了最后的绝*——白衣渡江,最后使得关羽落得数月间”天上人间‘’的境地,为东吴所斩*,身死地失,成就了一桩英雄末路般的史诗传奇。
值此,在襄、樊战役爆发一千八百周年之际,笔者在此尽力还原此战各方细节,力图帮助大家更为细致的了解这段历史,并以此致敬中华武圣关二爷。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研究战争不能不研究其时所处的政治环境和国家战略。
赤壁之战的失利像是猛然打消了曹公一统天下的雄心,而他此前咄咄逼人、席卷宇内的气势已如明日黄花,此战之后的曹操转而集中精力转入稳定内部为自己谋取权力一步步在做铺垫,此后除了剿除马超、征讨汉中等有所战果以外,曹操似乎如认命一般对南方的孙刘转入保守,不再奢望毕其一生解决这两大劲敌,子孙的事情,就让子孙自己去解决吧。
而孙刘之间由起初共同面对的来自曹操的存亡危机而结成的联盟由于曹操越发消极的保守战略变得摩擦不断,罅隙横生,而各自对于无意统一而又力量雄厚的曹操也难以取得动摇其政治根基的成果,于是在三方势力的消长、三方关系的变数之下,终于在建安末年迎来了巨大变局。
剧变前夜
本篇背景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开始展开。
这一年发生了这样几件事
春,正月,魏王操军居巢,孙权保濡须,二月,操进攻之。初,右护军蒋钦屯宣城,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及权在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钦每称徐盛之善。权问之,钦曰:“盛忠而勤强,有胆略器用,好万人督也。今大事未定,臣当助国求才,岂敢挟私恨以蔽贤乎!”权善之。三月,操引军还,留伏波将军夏侯惇都督曹仁、张辽等二十六军屯居巢。权令都尉徐详诣操请降,操报使修好,誓重结婚。——《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在这一年的开篇就指出了这一年孙曹之间的主基调。
冬十月,治兵,遂征孙权,十一月至谯。
二十二年春正月,王军居巢,二月,进军屯江西郝谿。权在濡须口筑城拒守,遂逼攻之,权退走。三月,王引军还,留夏侯惇、曹仁、张辽等屯居巢。——《三国志.武帝纪》
《三国志.武帝纪》对这一年开年的记载脉络是:春正月曹操开启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在淮南的征程,二月曹操亲自督战逼攻孙权所筑的濡须城,成功击退孙权,一举解除了孙权涉足长江以北的威胁。随后三月到来,又是春水方生之时,继续待在这里并无益处,于是曹操想起了四年前的今天,选择了班师回朝,但此次曹操做出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部署:留夏侯惇、曹仁、张辽等军方大将所部共二十六军计十万多人屯驻于居巢,而此举释放出的信号不言自明。
二十二年春,权令都尉徐详诣曹公请降,公报使脩好,誓重结婚。——《三国志.吴主传》
而陈寿在《吴主传》这里对于这一年只有一条记载:这年春天孙权派都尉徐详觐见曹公,正式致书投降,而面对眼前这一劲敌的主动服软,曹公也欣然接受,遣使回报,并且两家誓重结婚。两家关系开始进入了新的篇章。
当然,这也意味着汉末三家角逐中的孙曹两方的军事动作从此告一段落,而孙权这一悄无声息却又态度鲜明的转变,就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在悄然影响着接下来的时局。
但历史永远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孙曹之间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停战有其内因存在。
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权遣逊讨栈。栈支党多而往兵少,逊乃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三国志.陆逊传》
曹操最后一次南征孙权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不仅集结了强势的军力仅花一月时间便强行攻取了孙权耗费巨大心力筑造的濡须坞这一坚固壁垒,同时还挑动了江东境内的费栈作为内应,丹杨为天下闻名的精兵之地,孙权此时一面亲率主要军力应对曹操的强势进犯,一面却只能分出极少的兵力给陆逊去对付费栈,费栈支党众多是什么情形呢?陆逊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平定费栈后,将费栈所挑动叛乱的支党大量收编,得到了数量惊人的数万人之众的精兵,且此次平定费栈后,陆逊一举荡平了东三郡的反叛势力,为孙权彻底消除了此间的敌对势力。因此,说曹操此次做的工作很足,孙权切实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是恰如其分的。
建安二十二年,与夏侯惇、臧霸等征吴。到居巢,军士大疫,朗躬巡视,致医药。遇疾卒,时年四十七。——《三国志.刘司马梁张温贾传》
再据曹魏方面的记载,此次随军的有青州刺史孙观、兖州刺史司马朗等高级官员,孙观于此次战役中身中流矢,不久伤重不治身亡。而此时江淮之间瘟疫横行,就连通晓医术的司马朗也感染瘟疫不治身亡,同时建安七子之中的刘桢、应瑒、徐干、陈琳、王粲皆于此次南征之中感染瘟疫病亡,(《王粲传》:【(魏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曹操军中的人员受疫情况由此可见一斑,(曹植也描写了这一年的瘟疫大行的惨状:【“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这一年大瘟疫的流行也合理解释了为什么曹操二月进攻孙权获得战果后三月就果断选择班师的原因了。
然而曹操军队非战损情况惨重,孙权这边也不好过。据《建康实录》记载,孙权的爱将凌统于是年去世,而与诸葛亮同为战略大师的鲁肃也在这一年去世,而有感于此前十年与曹操在此间博弈一无所得的孙权既不甘心为刘备承担来自曹操的巨大压力,又不愿意再与曹操持续进行不明智的国力消耗,因而选择了俯首请降,休养生息,而当东部孙曹之间的战争状态由动入静之后,西边的刀光剑影开始大放异彩。
冬十月,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以五官中郎将丕为魏太子。——《三国志.武帝纪》
建安二十二年十月,曹操的继承人问题尘埃落定,曹丕被立为王储,由此或可从侧面看出曹操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因而急于立储也不排除是生出了就算自己突然病故,政权也能平稳交接的考虑。
东边战事方息,但西边的正式发难才刚刚开始。
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偪故耳。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於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正曰:“可击矣。”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三国志.庞统法正传》
刘备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辩;遣曹洪拒之。——《三国志.武帝纪》
赤壁战后的八年间,曹操在孙刘之间的主要对手一直都是孙权,曹操通过重点打压孙权的发展最终也收获了成效,使得孙权日渐不平于刘备的坐大生出摩擦,而曹操孙权虽在淮南斗法多次未决高下,但总算是成功遏制住了孙权北进的势头,客观上也使得北进无望的孙权不得不将视角调转到别的方向寻求突破,然而虽然曹操的遏孙策略卓有成效,但是此前被曹操视作心腹大患的刘备却奇迹般的在数年间逐步坐大,悄然崛起,成为了割据荆、益,颇具规模的一方诸侯,最终在孙权被按下之时,刘备这只地鼠突然弹起,使得曹操重新将眼光放到了西方,曹刘相争的戏码就此上演。
时有京兆金祎字德祎,自以世为汉臣,自日磾讨莽何罗,忠诚显著,名节累叶。睹汉祚将移,谓可季兴,乃喟然发愤,遂与耿纪、韦晃、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结谋。纪字季行,少有美名,为丞相掾,王甚敬异之,迁侍中,守少府。邈字文然,穆字思然,以祎慷慨有日磾之风,又与王必善,因以间之,若*必,欲挟天子以攻魏,南援刘备。时关羽强盛,而王在邺,留必典兵督许中事。文然等率杂人及家僮千馀人夜烧门攻必,祎遣人为内应,射必中肩。必不知攻者为谁,以素与祎善,走投祎,夜唤德祎,祎家不知是必,谓为文然等,错应曰:“王长史已死乎?卿曹事立矣!”必乃更他路奔。一曰:必欲投祎,其帐下督谓必曰:“今日事竟知谁门而投入乎?”扶必奔南城。会天明,必犹在,文然等众散,故败。后十馀日,必竟以创死。——《三辅决录注》
二十三年春正月,汉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反,攻许,烧丞相长史王必营,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讨斩之。——《三国志.武帝纪》
建安二十二年年底,刘备首先向曹操发难,曹操亦调兵往汉中应对刘备的攻击,此时曹操内部却在暗流涌动,金祎、耿纪、韦晃、吉本等人意图借助刘备、关羽的声势挟持天子反攻曹操,连结刘备,然而皆因筹划不当事败被诛。
曹洪破吴兰,斩其将任夔等。三月,张飞、马超走汉中,阴平氐强端斩吴兰,传其首。——《三国志.武帝纪》
太祖还邺,留晃与夏侯渊拒刘备於阳平。备遣陈式等十馀营绝马鸣阁道,晃别征破之,贼自投山谷,多死者。——《三国志.张乐于张徐传》
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三国志.霍王向张杨费传》
刘备首战受挫,前锋部队为曹休、徐晃所破,但汉中之于益州地位紧要,刘备此行又势在必得,因而急书给诸葛亮,要求发兵支援汉中前线,诸葛亮举棋不定,但为杨洪劝解后紧接着做出全国性的动员支援汉中。
夏四月,代郡、上谷乌丸无臣氐等叛,遣鄢陵侯彰讨破之……秋七月,治兵,遂西征刘备,九月,至长安。冬十月,宛守将侯音等反,执南阳太守,劫略吏民,保宛。初,曹仁讨关羽,屯樊城,是月使仁围宛。——《三国志.武帝纪》
是时南阳间苦繇役,音於是执太守东里衮,与吏民共反,与关羽连和。南阳功曹宗子卿往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吾与子共戳力,比曹公军来,关羽兵亦至矣。”音从之,即释遣太守。子卿因夜逾城亡出,遂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灭之。——《曹瞒传》
诏曰:“昔南阳郡山贼扰攘,欲劫质故太守东里衮,功曹应余独身捍衮,遂免于难。余颠沛殒毙,*身济君。其下司徒,署余孙伦吏,使蒙伏节之报。”——《三国志.三少帝纪》
建安二十三年,陆浑长张固被书调丁夫,当给汉中。百姓恶惮远役,并怀扰扰。民孙狼等因兴兵*县主簿,作为叛乱,县邑残破。固率将十馀吏卒,依昭住止,招集遗民,安复社稷。狼等遂南附关羽。羽授印给兵,还为寇贼,到陆浑南长乐亭,自相约誓,言:“胡居士贤者也,一不得犯其部落。”——《三国志.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
刘备虽然在争夺汉中的过程中初战失利,却发动政治攻势成功的利用并煽动曹魏境内的吏民造反为自己减轻了巨大的压力,而建安二十三年曹操面对的最为棘手的问题便是由于与刘备争夺汉中而大兴徭役引起的遍地狼烟,深陷于人民战争的泥潭之中,而曹魏内部蜂拥而起的农民起义大多都受到关羽的遥控,使得曹魏国内局势糜烂不堪,经济和社会生产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夏侯渊与刘备战於阳平,为备所*。三月,王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遂至阳平。备因险拒守。
夏五月,引军还长安。
秋七月,以夫人卞氏为王后。遣于禁助曹仁击关羽。八月,汉水溢,灌禁军,军没,羽获禁,遂围仁。使徐晃救之。九月,相国锺繇坐西曹掾魏讽反免。冬十月,军还洛阳。孙权遣使上书,以讨关羽自效。王自洛阳南征羽,未至,晃攻羽,破之,羽走,仁围解。王军摩陂。
二十五年春正月,至洛阳。权击斩羽,传其首。——《三国志.武帝纪》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於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於上庸。——《三国志.先主传》
复以仁行征南将军,假节,屯樊,镇荆州。侯音以宛叛,略傍县众数千人,仁率诸军攻破音,斩其首,还屯樊,即拜征南将军。关羽攻樊,时汉水暴溢,于禁等七军皆没,禁降羽。仁人马数千人守城,城不没者数板。羽乘船临城,围数重,外内断绝,粮食欲尽,救兵不至。仁激厉将士,示以必死,将士感之皆无二。徐晃救至,水亦稍减,晃从外击羽,仁得溃围出,羽退走。——《三国志.诸夏侯曹传》
而虽然刘备在建安二十三年战事初开之时遭受挫折陷入不利的局面,却还是通过自己坚韧不拔的毅力以及丰富的斗争经验成功捕捉到了战机阵斩了曹军西线总司令夏侯渊,直接使得曹军所面临的战况急转直下,这一突发的变故也使得前年九月到达长安拖着病体亲自坐镇的曹操不得不于三月份亲自领兵到汉中挽救局面,然而此时大局已定,刘备已然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曹操求战不得,只得稍作对峙,完成迁民工作后放弃汉中,自此汉中之战告一段落(当然,规模庞大的迁民工作对于曹魏的财政又是一次极大的消耗,更加容易激发人民的反抗和对立情绪)。刘备紧接着派刘封、孟达占据东三郡,打通连接荆、益两州的通道,形成完整的战略布局。
在刘备于汉中顺风顺水之时,曹仁也抓住了机会平定了宛城的叛乱,还驻樊城抵御关羽的进攻。而在刘备军取的汉中之战的胜利后,身在荆州的关羽也蠢蠢欲动,于该年七月悍然发动了大规模的北伐,襄樊战役正式打响。襄阳、樊城二城守将难以抵挡关羽的新锐之军,向曹操请求救援。曹操于是派遣赋闲多年的宿将于禁率诸军解围。
侯音、卫开等以宛叛,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斩音、开,遂南屯樊,讨关羽。樊下诸将以德兄在汉中,颇疑之。德常曰:“我受国恩,义在效死。我欲身自击羽。今年我不*羽,羽当*我。”后亲与羽交战,射羽中额。时德常乘白马,羽军谓之白马将军,皆惮之。仁使德屯樊北十里,会天霖雨十馀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德与诸将避水上堤。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德被甲持弓,箭不虚发。将军董衡、部曲将董超等欲降,德皆收斩之。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战。德谓督将成何曰:“吾闻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皆降。德与麾下将一人,五伯二人,弯弓傅矢,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德骂羽曰:“竖子,何谓降也!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遂为羽所*。——《三国志.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
秋七月关羽至樊城,与曹仁部将庞德交战,被庞德射中额头,可见曹军战力和军势起初并不输于关羽,与关羽交战同样不落下风,庞德由于英勇表现为羽军所忌惮,人称其为白马将军。曹仁命令庞德驻守樊城北十里之处,详图如下:
襄、樊战役军力部署略图
据《庞德传》记载,到了秋八月,发生了【会天霖雨十馀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的突发洪水灾害,樊城一带地势低洼,而庞德屯驻于此,在庞德【与诸将避水上堤】时没想到大水被关羽大军所利用,【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而庞德军只有小船,在想要乘船回到曹仁的军营却翻船为关羽所获时,庞德拒绝归降,被关羽处斩。而此处我们可以得知的信息是:1、关羽利用了这次持续十几天的暴雨事先准备好了大船取得了辉煌战果 2、曹军部署出现问题,结合樊城一带的地理特征,以及没有料到会连下十几天的暴雨淹没低地和城池,导致曹军大多反应不及,只有少量平衡性不高的小船可以使用,因为天降暴雨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太祖悦,谓禁曰:“淯水之难,吾其急也,将军在乱能整,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於是录禁前后功,封益寿亭侯。复从攻张绣於穰,禽吕布於下邳,别与史涣、曹仁攻眭固於射犬,破斩之。
建安二十四年,太祖在长安,使曹仁讨关羽於樊,又遣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水数丈,禁等七军皆没。禁与诸将登高望水,无所回避,羽乘大船就攻禁等,禁遂降,惟庞德不屈节而死。——《三国志.张乐于张徐传》
沔水又迳平鲁城南。城,鲁宗之所筑也。故城得厥名矣。东对樊城,仲山甫所封也……建安中,关羽围于禁于此城,会沔水泛溢三丈有馀,城陷,禁降。庞德奋剑乘舟,投命于东冈。——《水经注.沔水中》
据《于禁传》可知,于禁所部也和庞德一样被这场大霖雨所坑害,于禁所统帅驻扎于平鲁城的七军皆成关羽俘虏。
关羽围樊、襄阳。太祖以汉帝在许,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济说太祖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於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太祖如其言。权闻之,即引兵西袭公安、江陵。羽遂见禽。——《三国志.程郭董刘蒋刘传》
帝又言荆州刺史胡修粗暴,南乡太守傅方骄奢,并不可居边。魏武不之察。及蜀将羽围曹仁于樊,于禁等七军皆没,修、方果降羽,而仁围甚急焉。是时汉帝都许昌,魏武以为近贼,欲徙河北。帝谏曰:"禁等为水所没,非战守之所失,于国家大计未有所损,而便迁都,既示敌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孙权、刘备,外亲内疏,羽之得意,权所不愿也。可喻权所,令掎其后,则樊围自解。"魏武从之。权果遣将吕蒙西袭公安,拔之,羽遂为蒙所获。——《晋书.宣帝纪》
进至下邳,布自将骑逆击。大破之,获其骁将成廉。追至城下,布恐,欲降。陈宫等沮其计,求救于术,劝布出战,战又败,乃还固守,攻之不下。时公连战,士卒罢,欲还,用荀攸、郭嘉计,遂决泗、沂水以灌城。月馀,布将宋宪、魏续等执陈宫,举城降,生禽布、宫,皆*之。——《三国志.武帝纪》
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攻合肥,是时诸州皆屯戍。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不足忧,而畏征南方有变。今水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锐,乘利而进,必将为患。”於是有樊城之事。——《三国志.刘司马梁张温贾传》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是岁,羽率众攻曹仁於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汎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司马宣王、蒋济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三国志.关张马黄赵传》
二十四年,关壮缪镇荆州,攻曹仁于樊,会沔水涨,羽乘水急攻之,城多崩溃,魏人恟惧。——《读史方舆纪要.湖广五.樊城》
这里面存在的一个问题在于,这场大水究竟是关羽造成的还是一次被关羽借势所利用的突发的自然灾害?个人认为应该是后者。
因为像《关羽传》、《庞德传》、《于禁传》、《徐晃传》等都提到了“大霖雨、汉水溢”的字眼,可见陈寿时刻都在强调这是一次天灾造成的惨重失败。这也正如蒋济和司马懿所认为的【非战攻之失】,而分析其道理其实也不难发现,于禁七军为大水所困,因而被关羽军乘大船围攻,而事后于禁主要让曹操感到无法接受的是于禁作为曹操所看重的老将到了被俘的关头的表现太过令人失望,而并未责怪于禁在战术上的责任。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汭,令半济而击之,利;〔曹操曰:半渡,势不可并,故可败。〕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曹操曰:附,近也。〕视生处高,〔曹操曰:水上当处其高,前向水、后当依高而处。〕无迎水流,〔曹操曰:恐溉我也。〕此处水上之军也。——《孙子略解.行军篇》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曹操曰:以十敌一,则围之,是谓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操所以倍兵围下邳,生擒吕布也。〕——《孙子略解.谋攻篇》
曹操所注的《孙子兵法》为历代兵家所推崇,而其在《谋攻篇》中做注之时不忘注上自己一笔得意之作——下邳之战。而不同于关羽此战的做法的是,曹操听从了荀攸的计谋自发的决水泗河和沂水灌下邳城,最终得以破城生擒吕布。而于禁作为曹军宿将,恰好也参与过对吕布作战的下邳之战,而想要像曹操那样效仿白起和王贲水灌鄢郢和大梁,则开挖水渠引导水力必然是一项容易为人所察觉的浩大工程,这一点于禁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曹操在《行军篇》的军事原则中也针对于处水上之军如何作战给出了极具指导性的意见,其中就有【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恐溉我也)等的真知灼见,而且据说曹操还将自己所注的兵书发放给了自己的亲信将领指导他们学习,因而如果水淹七军是关羽决汉水所为,于禁坐拥数万军势不大可能探查不到,而如果非要追究于禁有什么责任的话,那也应该是于禁在随曹操征讨张绣之时多次在南阳盆地一带作战,理应对此处地形有所了解才对,每年的七八月份又是多雨季节,即便料想不到大雨连日水势暴涨,也应该严格遵守曹操的指导意见“视生处高”提前找到背高之处,而不至于为了急于避水而登高望水徒兴悲叹,致使军容大乱无法约束束手就擒。而相应的,也如同温恢所担忧的那样,一旦最坏的情形发生,(即温恢所预测水生而曹仁对此没有周密的准备),即便这场大水不是关羽所引导,也容易被关羽所利用打开局面,而关羽能敏锐的察觉到大水带来的机遇并将其转化为战机利用天助和事先准备好的大船取得辉煌战果,也能说明关羽对于战场形势的判断、自然条件的利用和战争的领悟能力也都是极其高明的,无愧于其蜀之名将的美誉,因而得以威震华夏。而关羽的声势一度令曹操感觉到关羽有可能直接威胁到汉献帝所在的许都,一时方寸大乱竟想要迁献帝于河北以防被关羽所得。(并非曹操本人怕被关羽威胁)幸而得蒋济和司马懿劝阻,以“许割江南以封之”的代价将蠢蠢欲动的孙权祸水西引,解救时局。
诚然关羽水淹七军造成的声势和体现的军事水平都体现出了极高水准,然而关羽有老天相助仍然无法取得二城,曹魏诸将和群臣的杰出表现也不容忽视。
复遣晃助曹仁讨关羽,屯宛。会汉水暴隘,于禁等没。羽围仁於樊,又围将军吕常於襄阳。晃所将多新卒,以羽难与争锋,遂前至阳陵陂屯。太祖复还,遣将军徐商、吕建等诣晃,令曰:“须兵马集至,乃俱前。”贼屯偃城。晃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贼烧屯走。晃得偃城,两面连营,稍前,去贼围三丈所。未攻,太祖前后遣殷署、朱盖等凡十二营诣晃。贼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羽见四冢欲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晃击之,退走,遂追陷与俱入围,破之,或自投沔水死。太祖令曰:“贼围堑鹿角十重,将军致战全胜,遂陷贼围,多斩首虏。吾用兵三十馀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且樊、襄阳之在围,过於莒、即墨,将军之功,逾孙武、穰苴。”晃振旅还摩陂,太祖迎晃七里,置酒大会。太祖举卮酒劝晃,且劳之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时诸军皆集,太祖案行诸营,士卒咸离陈观,而晃军营整齐,将士驻陈不动。太祖叹曰:“徐将军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三国志.张乐于张徐传》
与乐进讨关羽於寻口,有功,进封延寿亭侯,加讨逆将军。又攻羽辎重於汉津,烧其船於荆城。——《三国志.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
关羽围襄阳,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城拒之,而左将军于禁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失色。或谓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虽失城,尚可全身。”宠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宠乃沈白马,与军人盟誓。会徐晃等救至,宠力战有功,羽遂退。——《三国志.满田牵郭传》
关羽围征南将军曹仁於樊。俨以议郎参仁军事南行,遣与平寇将军徐晃俱前。既到,羽围仁遂坚,馀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呵责晃促救。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適所以弊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偪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军当之。”诸将皆喜,便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北军亦至,并势大战。羽军既退,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而孙权袭取羽辎重,羽闻之,即走南还。——《三国志.和常杨杜赵裴传》
曹仁为关羽所围,太祖遣徐晃救之,不解。太祖欲自南征,以问群下。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遗力邪?”曰:“不。”“然则何为自往?”曰:“吾恐虏众多,而晃等势不便耳。”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余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大祖善其言,驻军于摩陂。贼遂退。——《三国志.桓二陈徐卫卢传》
及关羽围曹仁於樊,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太祖诘群臣,群臣咸言宜当密之。昭曰:“军事尚权,期於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傥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将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豫。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三国志.程郭董刘蒋刘传》
曹魏诸将中表现最亮眼的无疑属徐晃了,徐晃于此战中极端擅用心理战术摆弄敌人,体现出了他当之无愧的战术大师的超高水平。
依其本传所言徐晃所将为新兵,但他很能审时度势,屯兵于阳陵陂不与关羽正面交锋,而曹操派给援军给徐晃的时候传达命令:等到援军到位了,就都上前去击退关羽。关羽军屯于偃城,徐晃跟到之后假装在路上挖地道,表示要截断敌人的后路,致使敌军神经紧张自己烧掉营帐逃走。而徐晃占据偃城直面关羽主力后,前进到距离关羽的军营三丈远的地方引而不发,直到曹操派给的又一波援军到位,徐晃反用周亚夫大破吴楚联军的战术,灵活的运用声东击西调动敌军的策略效法吴王刘濞的战法,佯攻围头,却秘密纠集精兵攻打四冢,等到关羽反应过来徐晃的主攻方向亲自率领步骑五千迎战时,却在与徐晃的正面主力对决中落败,使得徐晃驱赶着关羽的败兵*入了关羽的营垒,关羽军士卒为躲避徐晃军的击*投汉水而死的不计其数。而曹仁得知徐晃取胜,也趁机里应外合夹攻关羽,最终迫使关羽撤除樊城之围,退到汉水之上,仍然围困襄阳。徐晃成功解除樊城之围后被召面见曹操,得到了曹操【致战全胜】、【吾用兵三十馀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以及【将军之功,逾孙武、穰苴】的高度评价。
满宠在此战中同曹仁一起被困于樊城之中,在樊城人心浮动之际,满宠冷静地为曹仁分析局势:山洪来的快去的也快,希望它不会持续太久,听说关羽已经派遣部将到了郏县,从许县往南,百姓们人心惶惶,但形势对他如此有利关羽都不敢再向许都推进,就是担心我们攻击他的背后,今天如果选择退却,就等于将黄河以南拱手相让给了关羽,所以你应该坚守。曹仁听后表示认同,满宠于是沉白马,与军人盟誓宣誓自己宁死不退的决心。而事实果然如满宠的预料,【徐晃救至,水亦稍减】,曹仁部的坚守配合徐晃部的力战终于扭转战局,解了樊城之围。
其中有一个需要注意的点是,曹军并非没有船,而是如《庞德传》和《满宠传》中所提及的那样,多为小船和轻船,这种船的功用恐怕仅限于搭载少量人员来往襄、樊间,仅可满足日常航行需要罢了,而襄、樊一带虽然水流众多,但曹军并未在此大量配给战船,由此也可以推测出曹操晚年在战略上的保守性,而非曹魏缺少战船亦或是曹魏的将领不懂气候,毕竟早在赤壁以前曹公就在邺城开挖玄武池用于练习水军了,从两年后的曹丕三路伐吴的规模宏大的军事行动来看,这么多战船想必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建造完成的,那么合理的推测只能是,曹军有大量战船却并未部署在襄、樊一带,而曹仁等人常年驻守荆州,不可能不对当地的地理和气候有所了解,但也正如上文所分析的那样,此次失利完全是由天灾造成,面对大自然的不可抗力而深受其害,也不宜过度苛责,要不然既然对连日暴雨山洪骤发始料未及的满宠又何以能准确判断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呢?可见蒋济指出的于禁之没非战攻之失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但这样同样否认不了关羽乘利而进的杰出手笔,也正是关羽早有准备,拥有战备之利,使得其即便为徐晃击败仍然可以暂时借助其拥有大规模水军的优势保持一种【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以水军封锁汉江,继续围困襄阳的军事存在。
而参军赵俨在辅助徐晃的过程中为其安定军心,击破关羽提供的必要的保障。徐晃初至樊城时,所将兵少不足以解围,曹操在派出徐商、吕建等第一波援军之时对徐晃下了军令要求援军到达之后就将战线推进解除樊城之围,然而此时徐晃的军力仍然不足,因而只能如周亚夫一般选择按兵不动,寻找战机,而诸将遵从曹操的意见督促、呵斥徐晃从速救援曹仁,此时身为参军的赵俨出面为徐晃解围说到:“现在敌军紧紧地围困樊城,而洪水仍然上涨,我们的部卒很少,又难以同樊城内的守将取得联系,无法里应外合协同作战,现在选择强行进攻只会令内外受困,当今之计还不如让我军靠近敌围而不贸然发动攻击,一边对敌军施压一边想办法与城内取得联系,让他们知道援军已经在城外,可以以此激励将士坚守。我估计北边的援军到来不过十日,十日内樊城内的守军还能够坚守下来,届时我们再内外一齐发动进攻,到那时就一定能击败敌军。如果你们因为违抗魏王的军令没有急救樊城而有性命之忧的话,那么一切罪责由我赵伯然来承担”,之后徐晃与曹仁数通书信,约定配合作战的方法,待十二营援军到位后,徐晃、曹仁同时对关羽发起进攻,最终得以解除樊城之围。
而朝廷内部也有对形势判断的极为准确的人在,于禁没后,曹操急调徐晃救援樊城,而徐晃按兵不动,樊城之围未能解除,曹操便想强撑病体勉力亲征,并以此问计于群臣,群臣皆劝谏曹操应该立刻动身,否则我军一定会失败。这个时候桓阶站出来表示反对,对曹操灵魂发问:
大王认为曹仁等人能够自己根据形势作出合理应对吗?
曹操回答:能……吧?
……大王认为曹仁和徐晃能不能尽心尽力为国奋战呢?
曹操回答:也能……吧?
……然而您干吗要亲临前线呢?
曹操回答:我还不是担心关羽人太多,他俩搞不定吗?(操碎了心.jpg)
桓阶接着劝解到:“眼下曹仁等人之所以处于重重围困之中还能坚守无二心,是因为您可以在洛阳远程协助,而没有安全隐患。他们处于随时都可能战死的地步,必定有决一死战的念头,而城内守军宁死不降,外有强援准备营救,大王您只需要按兵不动展示出自己的强大军力,那还有什么好担心失败而有亲身前往的必要呢?”曹操听从了桓阶的建议,带领大军屯驻于郏县的摩陂,关羽派遣于此的部将听闻曹操亲率大军驻扎在此,连忙逃离了此处。
襄、樊战役于秋七月由关羽启衅,八月间关羽通过水淹七军的手笔打出了极为震撼的战绩,然而借助洪水之势的关羽面对攻取二城的棘手难题发现兵力仍然捉襟见肘,即便曹军到了“城不没者数板”的境地关羽也仍然无法攻取二城,而曹仁、吕常的坚守也成功拖延到了援军来救,最终关羽于十月间被徐晃击破,被迫解除樊城之围退却到汉水之上仍然想对襄阳施压,最终却由于东吴的介入白衣渡江偷袭江陵使得关羽不得不选择回救江陵,襄、樊战役至此告一段落,前期关羽利用数十年难遇的大洪水打出了大优势,但由于无法继续扩大战果,导致战争的天平于洪水褪去,曹军援军到来之后逐渐向曹军倾斜,最终关羽不敌徐晃,又因孙权的偷袭而被迫撤出襄、樊,此战最终以曹军成功坚守、击破关羽而告终。
以下是对默默无闻的第三方东吴的专访
三国之所以称之为三国,正是由于其独特的魅力令人记忆犹新,三方相互影响相互掣肘,一方面是稳固的三角形互相角力长期保持三方相持的局面,另一方面也存在诸多影响着三方之中任意一方取得突破的变数,充满着不确定性。
我们前文讲到建安二十二年孙权迫于形势对曹操请降,此后孙曹之间再无重大战事,曹魏东线偃旗息鼓,而巧合的是此前八年间与曹操几乎没有任何主动接触的刘备在消化益州的资源后开始筹划攻取汉中,主动对曹发难,西线烽烟骤起,而刘备因为以有心算无心,终究还是成功在曹操那里虎口拔牙夺取了汉中,而关羽在汉中之战结束两月后也见可而进应时北伐,并一度打出了威震华夏的战果,建安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三年间东西画风差异如此之大,实在是极为罕见,而鲁迅有名言喻之:“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我们当然知道东吴并没有在这个短暂的沉默中就此沦亡,那就说明在江东这池风平浪静的水潭之中,正在酝酿着暗流涌动。
自建安二十二年请降之后,《吴主传》中对于建安二十三年的记载只有一条:亲射虎,看孙郎!(不好意思,坡仙串戏了)
但在建安二十四年的记事倒很完备,前两年的寂寞如雪般的记载在这一年突然春暖花开,总觉得陈寿的此番笔法在暗示着什么……
二十四年,关羽围曹仁于襄阳,曹公遣左将军于禁救之。会汉水暴起,羽以舟兵尽生虏禁等步骑三万送江陵,惟城未拔。权内惮羽,外欲以为己功,笺与曹公,乞以讨羽自效。曹公且欲使羽与权相持以斗之,驿传权书,使曹仁以弩射示羽。羽犹豫不能去。闰月,权征羽,先遣吕蒙袭公安,获将军士仁。蒙到南郡,南郡太守糜芳以城降,蒙据江陵,抚其老弱,释于禁之囚。陆逊别取宜都,获秭归、枝江、夷道,还屯夷陵,守峡口以备蜀。关羽还当阳,西保麦城。权使诱之。羽伪降,立幡旗为象人于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尚十余骑。权先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十二月,璋司马马忠获羽及其子平、都督赵累等于章乡,遂定荆州。是岁大疫,尽除荆州民租税。曹公表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权遣校尉梁寓奉贡于汉。及令王惇市马,又遣朱光等归。——《三国志.吴主传》
《吴主传》中对于于禁七军被没所持的态度与《魏志》《蜀志》均一致,认为是【汉水暴起】为关羽所乘,此外孙权也根据斥候的情报得知关羽此战动用了大量战船运送俘虏,但仍无力攻拔二城。孙权由此对关羽心怀忌惮,于是生出了以谋取关羽换取功业的想法致信曹操,请求讨伐关羽作为投名状以表对朝廷的忠心。
当然,我们知道孙曹于两年前就已经停战,并且誓重婚姻,于此时有利益勾结的政治基础并不奇怪,然而孙权此时与刘备名义上仍然保持着盟友关系,孙权对曹操有如此外交动作,难道不怕刘备那边有什么想法或是对刘备那边就没有行动吗?
先是权遣使为子索羽女,羽骂辱其使,不许婚,权大怒。——《三国志.关张马黄赵传》
羽围樊,权遣使求助之,敕使莫速进,又遣主簿先致命於羽。羽忿其淹迟,又自已得于禁等,乃骂曰:“貉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权闻之,知其轻己,伪手书以谢羽,许以自往。——《典略》
臣松之以为荆、吴虽外睦,而内相猜防,故权之袭羽,潜师密发。按吕蒙传云:“伏精兵於舳舻之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服。”以此言之,羽不求助於权,权必不语羽当往也。若许相援助,何故匿其形迹乎?
事实上孙权对于曹刘两家很可能均有过政治试探的手笔,曹操此时为关羽所攻,局势一度糜烂使得曹操左支右绌,对于孙权此时合乎时宜送上门来的示好当然欣然接受,愿意与孙权达成政治交易,同样的,孙权对于刘备这边同样有过政治试探,意图通过灵活外交两边获利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于是孙权故技重施,以订儿女亲事的名义遣使对关羽示好,陈寿对于孙权此举用意如何并未定义,裴松之对此也没有过多的评价,因而我们暂且认为孙权确实真心实意好了。但关羽对此的回应是:骂辱其使,不许婚。面对关羽的不识好歹,孙权的反应则是大怒。平心而论,孙权此时左右逢源的外交立场是很常见的,而究其内心无非是想通过对两家的政治试探摆出相应的政治筹码进而“择其善者而从之”攫取最大的政治利益,孙权作为一个老辣的政治家的想法不外如是,而同样老辣的曹操敏锐的捕捉到了孙权的政治意图,能够根据实际情况答应与孙权达成政治合作,以许割江南为饵拉孙权入局,借以成功解决眼前危机,不失为一桩绝妙的政治交易。而反观关羽这边,孙权求亲的外交行为无论是上升到国家层面还是细化到个人层面,往大处来说,关羽的处置方式无疑会引起极为严重的外交事故,孙权贵为一国之君,使节出使外国代表的正是国君的意志与威严,哪怕关羽心中对孙权这个盟友有再多的不平,外交上的某些顾及体面的做派仍然得端起来,而绝对不可意气用事,由此来看骂辱吴使的操作实在是关羽外交上的极大败笔;而以私人而论,孙权向关羽求亲从人格上讲也应该是处于平等地位,不满意这门亲事直接回绝即可,事实上不许婚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而问题恰恰也是出在骂辱其使上,你不同意是你的权利,但你要因此侮辱别人的人格,可乎?这实在是很没有必要的一件事。是故孙权得到关羽的反馈信息后坚定的投向于曹操许给他的重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再据《典略》所载,在关羽围困樊城的时候,孙权曾遣使关羽请求以盟友的名义派兵助战,却暗地里命令援助的军队拖拖拉拉,而提前派军中主簿先跟关羽早早的打好招呼。而关羽攻城部下急需援兵助力,此时却因为气愤于援军姗姗来迟,而又以俘获于禁的辉煌战果自矜,竟直接对着东吴使臣公然发起了战争威胁:“你们这群狗东西居然敢这样蒙骗我!等我拿下了樊城,你以为我不能灭了你们吗!”此话一出,对于东吴的震撼自不必言,说好听点这叫口无遮拦、胸无城府,说不好听点这叫狂妄自大,并且暴露了刘备关羽时刻都想兼并东吴的狼子野心,然而孙权听说之后,知道关羽已经轻视自己到如此程度了,假装传达自己的亲笔信说自己会亲自去见关羽跟他谢罪。
裴松之对于《典略》的这项记载的评论则是:我认为荆州和东吴虽然表面上还是盟友关系,实际上内心都早已互相猜忌和提防了,所以孙权想要袭击关羽,暗藏军队秘密进发,就像《吕蒙传》中说的那样埋伏精兵于舳舻之中,让士兵扮作平民百姓和往来商贾,以此观之,关羽不先向孙权求助,孙权一定不会对关羽说我会过去,如果承诺要援助关羽,孙权又何必令军队掩藏行迹呢?
可以说裴松之对于孙刘联盟此时的状态的评价是极为准确的,然而裴松之质疑《典略》这段史料的理由是【羽不求助於权,权必不语羽当往也。若许相援助,何故匿其形迹乎?】,然而《典略》说的明明是,孙权主动过去请求援助,但自己暗地里耍花招让军队龟速行军,也就是说,关羽本来可能没指望孙权的援助,但这是孙权自己凑上去的,关羽也就抱着来者不拒的心态答应了,直到意识到可能被孙权愚弄了方才恼怒发作的,而再根据《典略》的行文逻辑也不难看出,这就是孙权有意为之的,如此为什么一定得是关羽向孙权求助孙权才会派兵的道理才行呢?况且许相援助按照《典略》的记载应该是在关羽得于禁之前,也就是八月以前,吕蒙白衣渡江是在闰十月,而孙权八月前派出的那支军队并未隐藏行迹,只是让他们不要快速到达罢了,如果是隐藏行迹的,关羽又是如何察觉到受骗的呢?至于白衣渡江隐匿行迹不是很正常吗?莫非我要偷袭你还得大摇大摆的到你跟前?再说了,判断江陵和樊城两地之于东吴的方向也知道裴松之的质疑莫名其妙,孙权如果想要去樊城,则必须要循汉江往上,孙权想要袭击江陵,要走的就应该是长江航线,两次行军时间和路线都完全不同,又如何能混为一谈呢?可见裴松之的批驳是不具有说服力的。而再看材料来源是魏国史官鱼豢所编的《典略》,立场自然是为魏国服务的,而仔细审视这段材料,孙权的形象阴险狡诈,关羽的形象狂妄愚蠢,难道不是披露孙刘之间摩擦不断的狗咬狗的事实吗?如果把这段材料视作同时讽刺孙刘的一段黑料纪实,难道不是最为客观合理的吗?(《典略》记本国事颇多曲笔,谬误甚多,记吴、蜀的某些破事往往有板有眼、客观中立,可见本书为政治服务的色彩极为浓厚)
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馀尽以属蒙。又拜汉昌太守,食下隽、刘阳、汉昌、州陵。与关羽分土接境,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初,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蒙乃密陈计策曰:“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於操,何赖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权深纳其策。——《三国志.周瑜鲁肃吕蒙传》
而吕蒙在接替鲁肃的汉昌太守,与关羽相邻时就意识到了关羽早有兼并东吴的野心,而且关羽居于上游,若有图取东吴的念头的话,目前相安无事的形势肯定难以长久。同时向孙权献策时也严肃的提出关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作为心腹对待的现实,并强调关羽目前只是“未便东向”。而吕蒙的这些担忧既然被陈寿记录下来,说明并非空穴来风,至少说明关羽作为刘备集团主政荆州的一方长官对东吴始终是抱有极大敌意的,而孙权此前试探关羽的用意也正在于此:确定关羽在进取襄、樊的重要关头出于利益的考量会否对东吴的关系作出改善保证东吴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若关羽有合作的意愿也像曹操一样有着类似“许割江南”的承诺,并且出于盟友之谊愿意给孙权某些政治保证,孙权基于利益的取舍倒未必一定会倒向曹操一方,但关羽对此不仅毫无改善,还故意激化矛盾的作为无疑是把自己送向万丈深渊的。
但孙权跟曹操又是否是精诚合作的呢?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如上文所引的魏国群臣的史料,跟《吴主传》有一个看似矛盾的地方在于:在襄、樊战事胶着的时候,蒋济和司马懿想到的都是将孙权引入战局为己势援,【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而《吴主传》称【权内惮羽,外欲以为己功,笺与曹公,乞以讨羽自效。】,这种看似矛盾的记载实则有其合理之处,正如《董昭传》所揭示的那样【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孙权是有过讨羽自效竭力表忠心的动作的,魏廷也是有着借助孙权破局的实际需要的,那么究竟是曹操先找上孙权还是孙权先找上曹操的反而不重要,我们只需要知道二者有着利益勾结一拍即合就够了。但魏廷那一群老狐狸又岂会相信孙权表忠心的做派?对于孙权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请求保密的要求,曹魏那边则采纳董昭的计策【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为的就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而不会容许【秘而不露,使权得志】,这也如《吴主传》里所反映出的【曹公且欲使羽与权相持以斗之,驿传权书,使曹仁以弩射示羽。】是一致的,可见双方明面上保持着合作,彼此之间的过招也是尔虞我诈,心照不宣的。
但孙权这边对于曹操的套路也是明了的,于是孙权这边也没少暗戳戳的给曹操下套
闻徐晃等少骑驻旌,闚望麾葆。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三国志.陆逊传》
陆逊顶替吕蒙之职后,上任伊始便给关羽发送信件大加吹捧,我们当然知道陆逊此举是骄兵之计,我们也从事后验证关羽确实落入彀中,然而如果只是吹捧关羽,恐怕关羽还不会那么轻易上当,而最高明的迷惑对手的方式莫过于设身处地的为对手着想,为对手贴心的分析当前形势,而陆逊最高明的地方莫过于,在吹捧之余直接夹杂虚实之道,将自己所判断出的曹操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动向不动声色地透露给关羽,提醒关羽【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曹操肯定不会放弃襄、樊二城而必全力争夺,虽然您现在水淹七军战绩辉煌,仍要提防曹军秘密调遣军力援救樊城的动态,而通过以上魏书各将记载对照可知陆逊对战局和形势的判断是极为精确而敏锐的,紧接着陆逊向关羽强调了最具有真知灼见的注意事项【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首战告捷之时,人往往会轻敌,古人向来倚仗权术,因而获胜之后反而要更加提高警觉性,还希望您广施方略、虑事周全,不要被敌人钻了空子。陆逊在信中润物细无声的给予了关羽颇为正确的指导意见,为的可能也是想通过关羽最大限度的削弱曹操,也带有不使得曹操的奸计得逞的想法在里面,只可惜这也客观上使得信件起到的骄兵之计更为奏效,在关羽眼里你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我居然需要你一个小辈教我如何打仗?既没有把陆逊的忠告听进去,也没有察觉到陆逊的实际用意。
而曹操那边则相应的也将东吴讲偷袭江陵的情报如实的传递给了关羽,只可惜关羽对于自己激怒东吴的作为完全不自知,竟然对于曹魏释放出的情报犹豫不决,最终等到关羽查实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必可追擒也。”俨曰:“权邀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今羽已孤进,更宜存之以为权害。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王必以此为深虑。”仁乃解严。太祖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三国志.和常杨杜赵裴传》
在关羽得知孙权出手的确切消息,“急走南还”之时,樊城诸将皆欲趁人之危追击关羽,是他是他又是他,我们的赵伯然同志极善体察上意,认为孙权趁着关羽处境艰难想要断其后路,但想到关羽可能还救江陵,害怕我们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渔翁得利,于是假意与我们合作,而迟迟不出手在一旁随机应变,以观胜败。眼下关羽已成孤军,更应该放他回去与孙权相斗。如果我们深入追击关羽的败军,过度削弱关羽的话,孙权就会放下对关羽的防备,将全力与我为敌。我想魏王也一定在为此头疼呢。后来曹操急敕诸将不要追击,果然如赵俨所分析的那样。
复与关羽更相觇伺,逐利见便,挟为卑辞。先帝知权奸以求用,时以于禁败於水灾,等当讨羽,因以委权。——《三国志.吴主传》注引《魏略》载魏三公奏
于是《魏略》所载的曹魏三公所上奏章则将这一点表露无遗,孙权曾经因为试探而派遣使节联络关羽为子求亲的动向曹魏方面也是一清二楚,这也就是所谓的孙权【复与关羽更相觇伺,逐利见便】所指,在关羽那里碰壁之后方才【挟为卑辞】,而【先帝知权奸以求用,时以于禁败於水灾,等当讨羽,因以委权。】,曹操知道孙权心怀鬼胎,但因为于禁败于水灾,军力损失严重,仍然选择对孙权表忠心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选择将计就计令其讨伐关羽,因而以“国家利益”交付孙权。
然而孙权想利用关羽削弱曹操的计划没能得逞,曹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计划同样没能成功
权已据江陵,尽虏羽士众妻子,羽军遂散。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三国志.关张马黄赵传》
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王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魏略》
权送羽首於曹公,以诸侯礼葬其尸骸。——《吴历》
二十五年春正月,至洛阳。权击斩羽,传其首。——《三国志.武帝纪》
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舳舻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怃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於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於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会权寻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三国志.周瑜鲁肃吕蒙传》
曹操欲行的隔岸观火之际同样被周密计划且执行力极高的吴军所完美化解,吕蒙勾结内应糜芳等人成功占据江陵、公安后在江陵城内大行怀柔之策,不仅使关羽军士卒家属家门无恙,甚至于还让他们知道家人【见待过於平时】,故而【羽吏士无斗心】,急速回军本欲夺回江陵的关羽的部众皆丧失斗志,关羽不得已解散军队,最终为吴军所擒*。此战中曹操借助吴军介入战场解除襄、樊之围的目的实现,孙权图取荆州的目的也实现,唯独关羽成了最大的输家,身首异处、人亡地失,令人唏嘘。
而孙权趁此时向曹操上书称臣,鼓动曹操顺应天命登帝位成为众矢之的,但曹操这种老狐狸岂会像关羽一样中孙权的圈套?以孙权的书信明示群臣【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这个小鬼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于是自知时日无多的曹操也拒绝了群臣劝进的请求,宣告自己但做周文王而已。
及文帝即王位,权乃遣周,为笺魏王曰:“昔讨关羽,获于将军,即白先王,当发遣之。此乃奉款之心,不言而发。先王未深留意,而谓权中间复有异图,愚情慺慺,用未果决。
先王恩仁,不忍遐弃,既释其宿罪,且开明信。虽致命虏廷,枭获关羽,功效浅薄,未报万一。
先王以权推诚已验,军当引还,故除合肥之守,著南北之信,令权长驱不复后顾。——《魏略》
当然,在大是大非是问题上,因为孙曹之间毕竟达成了合作,曹操兑现了他允诺给孙权的政治红利,孙权也完成了自己用来邀功的政治功绩,双方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尽管背地里互相算计,但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倒还是各得其所的。
正如《魏略》所载的孙权对曹丕“热情恳切”的解释未及时送还于禁等人的那番说辞“我当初讨伐关羽,解救了于将军,便立即告诉了先王,正打算将于禁送回。这其实是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不言自明。然而先王说我在其中还有别的异心,于是我在担忧害怕之余,反而把这事给拖延了”
孙权又讲到,【先王以权推诚已验,军当引还,故除合肥之守,著南北之信,令权长驱不复后顾。】,孙权在荆州和徐州两大战略方向中最终敲定前者之后开始秘密联络曹操,但在无法确定曹操会否愿意跟孙权达成合作之前,孙权心里还是没底的,但孙权还是做出了将大量兵力西向的战略安排,而曹操获悉确定孙权“推诚已验”“军当引还”之后,才放心的调遣戍守合肥一带的张辽所部驰援樊城,以示对孙权诚心的回馈,也使得孙权在全力图谋关羽之时不用担心曹操在淮南方向对其下刀子。可见曹操分得清轻重,能够准确的把握人心并作出最有利的决策以实现自己的目的。成败之数很多时候就是由这些细节之处决定的。
而孙权在击斩关羽后传首洛阳,既是对之前讨羽自效的交差邀功之举,也带有祸水北引的意图。然而曹操的应对则十分精明,对于孙权交上来的作业极为满意【曹公表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正式以汉朝廷的名义给予了孙权骠骑将军、荆州牧、南昌侯等一系列高官厚赏,甚至于还对孙权开放马市贸易,使得孙权得以令王惇到北方买到优良的战马,而孙权进一步表示答谢曹操的诚意,令在皖城之战中被俘获的庐江太守朱光回归北方。而对于孙权传首洛阳的诡计则以阳谋化解——“以诸侯礼葬其尸骸。”,既表达了曹操一如既往对关羽的尊敬和厚爱,又用这种方式给外界释放一个对比鲜明的信号:我曹操始终尊重我的对手,而不像隔壁那个人品低劣、手段猥琐的孙权还偷偷摸摸的把关羽的人头送到我这想泼我脏水,告诉你,你泼不着!我不介意让全天下知道我俩之间的政治交易,既然这桩交易存在,我自然认账,该给的也不会少你孙权的,但我还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谴责你孙权,猥琐,无耻,不要脸!
于是在这桩交易中,孙曹各有所得,孙权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荆州和来自汉朝廷的承认以及曹操许封的货真价实的名位,虚名实利兼而有之;而曹操则在孙权的帮助下平稳渡过了晚年最大的一次政治危机,成功化解了内有农民起义反抗政府、外有刘备趁机发难勾结叛贼的不利局面,同时也在有生之年成功拆解了孙刘联盟,并借孙权之手铲除了一大劲敌关羽,给自己的战略空间平添了极大的优势,也不能不说是一大收获。
而关羽之死,随之而来的便是日薄西山的大汉气数将尽,走向灭亡,成为了献祭大汉的最后一曲悲壮挽歌,隆中对因关羽之败、荆州之失宣告*,建安二十四年也成为了刘备集团由盛转衰、一蹶不振的转折点,此后波澜壮阔的汉末气象不再,三家格局逐渐归于稳定和平淡。
大汉始兴于汉中,复兴于南阳,又在汉水贯穿的襄、樊间走向最后的归宿,生于汉,亡于汉,最终成为了我们这个民族基因深处最为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