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金世佳
我这一年就一直在工作嘛,拍戏,也挺忙的。之前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干嘛(笑)。今年拍了《我们的四十年》,还拍了高群书导演的电影《刀尖》,演话剧《狂飙》,参加《我就是演员》,还拍了一个网剧叫《上锁的房间》。
接网剧这事儿也挺简单的,因为给钱啊(笑)。倒不是说需要钱,但是需要给家里人一个交代。前两年也不拍戏,什么东西都不要,小30岁的人,就这样一个生活状态,家里就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有问题。赚了那笔钱之后,起码长辈觉得挺安心的。人都要找一支点嘛,现在家里人也算是我的一个心理支点。
就像我去上《我就是演员》,别人总问,你为什么去。其实去年他们就来找我,我当时还说别闹了,会不会演戏哪是靠这个。但是今年呢,我就开始问身边的人,问我的经纪人,问身边的好朋友,问我的爸妈,我说你们觉得我要去吗?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应该去,我就去了。
金世佳(图右)在《我就是演员》中表演电影《催眠大师》中的片段 图/网络
我觉得我之前活的都太自私了,我永远只想着我自己,我要怎么样,我要这个,不要那个,什么东西都是「我」。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之后,就会想我为什么演戏呢?我为了「什么」去演戏?你说为了艺术,为了追求。说白了,我那两年真的是纯追求「意义」跟「艺术」,我觉得我在拼命往它那跑,但它不是不动的,它也一直在往前走的。你明白吗?就比如说10岁小朋友画画,真的有天赋的话也可以画得很好,就是说并不是谁*时间长谁就能干得好。反正艺术这个东西追寻了两年,发现他妈的什么都没追寻到。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我为了什么去演戏?其实我是一个物欲特别低的人,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嗨的东西,特简单的一个人,但是我很喜欢别人因为我而高兴。我奶奶去世之前,2015年、2016年,那个时候我就不拍电视剧了,整天拍电影,拍的也是烂电影。有一次回家,我奶奶就跟我说,你别老是拍电影,奶奶腿脚也不好,没法去电影院看,这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你,你多拍点电视剧,在家里就可以看。有的时候我们作为演员,可能每天醒过来就是在演戏,但是对于身边的人来说,他们能够在电视里看到我还是一件很新鲜、特别高兴的一个事儿。我就觉得可以让他们很高兴,那就真的挺好的。
所以对于我现在来说,就是第一,我希望我身边的人好,大家都健健康康的,第二,我做的每一份工作都不无聊,都是有趣的。那个有趣的点不一定是工作本身。比如说这个人还挺有趣的,或者这个角色还挺有趣的,或者拍戏的地方还蛮有趣的,只要找到一个有趣的点就可以了。
我觉得现在我也不能说跟这个事件和解了吧,没到那个地步,但是很多事情不会那么偏执了。我经纪人一直跟我说,你要学会「藏刃」,你别老把刀拿在手上见人就砍,你要把刀放在刀鞘里,不用天天把它亮出来,我觉得的确也是这样。
我以前是接受不了这种建议的,我以前是「我站在悬崖上看着你们芸芸众生」,我想做的事情你们都不懂。但人都会变的,那个时候深信不疑的事儿,过一段时间你会觉得这是个特傻逼的事儿。
其实我是一个特别傻逼的人。年轻的时候,二十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经常追求很多没有意义的东西。其实现在想,那时候在做的事情就跟现在那些年轻演员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就是想着怎么宣传自己,想着自己的戏怎么被人看到。想来想去,就觉得没意思,干嘛呀这样子,就说去留学。2009年,我去日本之前,我觉得想清楚了,到了日本发现我就是个傻逼。日本两年,我觉得我想清楚了,结果回来之后什么事儿都干不了,我想清楚什么了?然后在上海演了两年话剧,我又觉得上海话剧这个舞台对我来说太小了,我要去更大的地方,要去说话,要去表演。接着我来到北京,拍了两年电视剧,又不想拍了,觉得都他妈是骗人的,一点都不尊重创作本身,都是垃圾。到了2015年,我想我要去拍电影,正好碰到中国电影最不好时候,全部都是流量啊、假票房啊这些东西。我就突然觉得,我X,我在干嘛呢?
2016年,那是我「病」最重的时候,是我跟自己最较劲的时候。那一年,我去上一个法国老师的表演培训班,蒂姆·波顿、科林·费斯、黄秋生都是那个老师的学生。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结果去了之后,那个法国人天天骂我,说我无聊,演得差。他说:「你觉得你做的东西很有趣吗?在我看来就是shit。」然后他还不告诉我怎么演是对的。当你自视那么高的时候,有一个人他就是骂你,还不跟你说你哪儿做的不对,我就慌了,崩溃了。
图/金世佳微博
我说那怎么才能演好戏呢?他说特简单,你要想办法做一个有趣的人、有魅力的人。后来我想了很久什么叫有趣,什么叫好演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就特简单,观众想看你。好的演员就是不管演什么,他只要一出来,观众就想看他。不好的演员,电视上总有他,观众就是不想看,那你就已经完蛋了。这个东西的基础就是需要你在生活里也是一个真诚的、真实的、优秀的人。
所以还是要先让自己成为一个有趣的人,有趣之后你就会对一些新的事物产生兴趣,然后那些东西会让你自己变得更舒服。现在演员出门都是三四个人、四五个人跟着,整天这儿也不去,那儿也不去,你怎么可能变得有趣啊,你离真实的生活那么远。
我现在觉得别离最热闹的地方太近,像我平时基本上都在片场,也不做什么宣传,每个戏要播出之前,会有一个发布会,我就去发布会。跟他们一定要保持距离,这很重要,因为你没有办法跟每个人说,很多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在很多事情上面,我们包容的太多了。就比如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看到过特别好的剧本,编剧都是靠想象力去写戏,演员靠想象力去表演。国内的剧本很多都是流水账,就比如像米饭,让你天天吃米饭,也能吃饱,但你好歹来个番茄炒蛋什么的,你整天搞番茄酱拌饭,这让我怎么吃啊。
我觉得什么东西都应该有一个准则,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就像我演《狂飙》里面说的:道理应该永远都是道理,不会因为人多而变得有道理,也不会因为人少而变得没有道理,不会因为它年代久远,我们就去疏离它,不会因为它当下流行,我们就去谄媚它。我们现在就是不管什么先吹一拨,就把那个评判标准给模糊掉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先把脚踏实地的东西做好了,然后再想着做脑筋急转弯。
现在可能能说话的太多了,他很努力,你没他努力,你比他更努力,他比你更努力。我和陈建斌拍《一个勺子》的时候,因为我演那戏很苦嘛,有一天我跟他俩喝酒,他就跟我说,他说世佳,你觉得演这个戏苦吗?我说不苦是骗人的,肯定苦啊,那么冷,化妆。他说辛苦你了,我也知道很苦,这个戏最苦的就是你。但是作为演员,你跟我说可以,但你别到外面跟别人说你苦,这样你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演员。我说,啊,为什么?他说别人问你苦吗,你说没有,我很简单就做啊。你永远在跟别人说我吭哧吭哧,然后人家一看,你不也就这样嘛。但是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特简单的事儿,但是你说我就随便做了做就做成了,这样才能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