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生长》是知名音乐人程璧的首部人生随笔集。乍读《肆意生长》,程璧清新流畅的笔法让人想起五四时期“歌唱在湖畔,歌哭在湖畔”的“湖畔诗人”。然而,当书中的人生况味缓缓展开,《肆意生长》中的这种童真、清浅的目光就可以看作和世界对抗后仍然保留的一种可贵的“白心”。程璧用真诚诗意的笔,回忆故乡滨州小镇玉米地上的奔跑、北京大学的求学岁月,回忆旅居东京时期遇见的独立音乐人、聚光灯前的迷失,以及一路走来良师益友的相携。
在这部随笔集里,程璧本着“道法自然”的清新笔法,以流畅而真诚的文字,讲述自己唱作的民谣作品背后的重要人与事以及其所倚靠的中外经典诗歌与世界文学滋养。从谷川俊太郎、金子美铃、寺山修司到塔朗吉、狄金森,从李白、杜甫到海子、顾城、西川、北岛,从老狼、崔健到罗大佑,作为随笔集,《肆意生长》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种向无数文学、音乐等文艺作品展开的丰富的文本间性。无论是《晴日共剪窗》《诗遇上歌》《我想和你虚度时光》等早期作品,还是《Sonnet and Song》《诗经》等近年专辑,程璧的音乐世界始终包含了大量对其他艺术形式(文学、绘画等)的借鉴和挪用,程璧也因此被称为“离诗歌最近的声音”。与诗行一样,她的歌曲既可以被聆听,也可以被观看,或许可以借用叙事学的“聆察”概念概括对程璧音乐的欣赏过程。因此,《肆意生长》中种种开放的文本间性就是程璧自如游走在文学和音乐世界过程中的屐痕。程璧坦诚地展示了自己音乐的灵感来源和创作过程,这个展示的过程又召唤出更多的“聆察”。
以程璧为代表的一批音乐人常常被称为“文艺青年”,用程璧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群骨子里热爱文艺热爱生活的人。但是她们都把文艺发展成了自己的职业,可以以此为生,就不仅仅是热爱那么简单了。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闪闪发光的东西”。《肆意生长》中,程璧记录了自己和福原希己江、汤川潮音、优河、羊毛和花、胡弦子、墨白、晴小超等“相机小伙伴”“旅途音乐人”“东京独立唱作人”等“文艺青年群体”的交往过程和深厚情谊。在作者笔下的“豆瓣”“相机生活”小组、佳能写真部和音乐咖啡馆里,读者能窥见“文艺青年”这一共同体是如何形成、粘连、丰富的。书中的文艺青年群像隐隐勾勒出21世纪受日系审美影响下的一代青年人的成长过程,时代的侧面也因此在程璧温柔的笔触间浮现。
《肆意生长》还是一部内涵深刻的女性成长史。《肆意生长》中,程璧写道:“三十岁开始,我似乎才注意到自己女性的身份。”这是一种对自己性别身份的“再发现”与“再解读”。在《夏丨将热望谱唱唱歌》部分,程璧特意写作了《我爱的那些女诗人们丨狄金森、索德格朗、辛波斯卡》以及《生命燃烧的余温丨张枣的女性三部曲》致敬了自己所爱的女性文学作品。然而,更让人动容的是,整本书中程璧一直用温和的女性主义目光注视着自己前半生中从女儿到母亲的种种女性身份,展示了一位女性通过广泛的阅读与文化深耕,以宁静与温暖为恒定之锚,在充满变数与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中的那份笃定前行与无畏挑战的勇气。在这一过程中,祖母的形象一直对程璧具有某种“原型”文化意义。祖母兼具传统“大家闺秀”和有知识文化的现代女性的双重身份,一直以温和典雅的态度对待生命中的无数苦难。祖母形象所代表的审美经验成了程璧诗歌、音乐世界中不变的、基础的元素,并无数次在审美和文学活动中被唤醒和强化,帮助程璧回归本真。程璧第一张专辑《晴日共剪窗》中的同名歌曲就记录了自己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的记忆: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个四合小院
那里住着我和奶奶还有一只小花猫
那时的小院种满了花台阶下面有青草
那时的我呀手里拿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
那时的奶奶教我念白鹅曲项向天歌
等到太阳明亮的时候还会教我剪窗花
那是我最难忘的过去常常出现在梦里
于是后来我学会了写字于是有了这首诗
庭前花木满 院外小径芳
四时常相往 晴日共剪窗
在《只想让生命,自然而然》中,程璧写道:“某种意义上,音乐似乎并不是我要到达的地方,而是某种必经的方式。一种很适合我的、自然而愉快的表达方式。”某种程度上,《肆意生长》这部随笔集都是这句话的注脚。“肆意生长”首先是一种充满勇气、允许任何事发生、允许尝试任何道路的生命态度,这种态度可以说贯穿了程璧前半生的所有重大选择之中。比起欣赏美,程璧更想成为美学的践行者和表达者。在今天,这样的生命态度无疑是难能可贵的。程璧是我从初中开始喜欢的歌手,至今我仍难以忘记《梅雨》的第一个和弦。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从初中生成长为了研究生,程璧也从小众的独立音乐人成了出版“10张专辑,音乐作品全网播放突破10亿次”的知名民谣唱作人。因此,《肆意生长》给我带来的感动,是远超一部“民谣音乐人”的生命随笔集的。
作者:汪芦川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