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人能真的理直气壮的从看过《信条》的影院退场。
他们或许带着疑虑,带着思考,甚至带着愤怒——因为真的看不懂,或许他们真的就是倒退着从电影院出门,以示尊重。
不想再对《信条》本身内容进行赘述,动动手指,就能在各种平台上找到电影解析,这些能让人从电影院一脑子狐疑和闷棍,变得条理清晰,豁然开朗。
我想讲讲《信条》能带给观众什么。
首先是愤怒。这么拍也太不尊重观众了,这是啥,那又是啥,两个人这是去干嘛,干了这个有啥用?大楼坍塌了又重建,到底是哪次坍塌的?这个人从哪里来的,又应该去哪里?通篇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大脑中的熵值在增加,一团乱麻。
国内导演“不尊重观众”是靠白痴化剧本,塑造一堆傻白甜,而诺兰导演“不尊重观众”是靠降维打击,劈头盖脸的信息和反常规,无从接受。所以观众不观众的,导演难得如履薄冰,不如放飞自我。
看电影不应该是《信条》这种形式吧。许多人怀疑以及不屑。他们期待的或许是常规意义上的视觉爽片,以及看似烧脑实际清晰,找不到一点bug的完美电影——一如过去的《盗梦空间》和《星际穿越》,《记忆碎片》或者《敦刻尔克》。但实际上诺兰却在颠覆这种期待,他只想拍更好的,这种更好并不止于通常的商业片、谍战片,而是试图将物理与艺术融汇贯通——将时间逆向视觉化剧本化,前无古人的实验性拍摄,视听常规的颠覆。
在以前他的电影里,他还手把手教观众如何理解——你看啊这梦是这么造的,虫洞是这么穿越的,魔术是这么变的,这一次,他放手了,像特尖班的物理老师,课堂上轻描淡写地讲完基本原理,随手却甩一套奥赛题给你做。
这一次,导演大胆放手,邀请观众走上更高的台阶,而脚下都是那些曾经的铺垫——时间的方式和秩序,时间的力量和维度,一切都是来不及回味的体验,爆炸,逆转,回环,像一首读不懂却更浪漫的诗。
《信条》带来了无知。男主仿佛看透观众,说无知是最有力的武器。看似无知带来无畏,但无知更带来敬畏。
看《信条》的过程是不舒适的。不舒适在于大规模的信息碾压让人无法判断情节结构,在于跳跃的对白让人摸不清楚具体的走向。个人认为是导演故意为之。观众没有了上帝视角,只能凭借一己浅薄的智识在凌乱的信息洪流里挣扎,难免会感到无知的痛苦。
想起罗翔老师关于读书的观点,也很欣赏。他认为读书恰恰是认识到自己无知的过程,而并非一味索取知识或者记忆知识。读书的过程会让人对世界充满了敬畏,才不会无谓自大,盲目自信,对于他人更会懂得尊重和理解。
而《信条》本身也是带来了这样一种价值观——面对颠覆常理的世界,观众并没有准备好。但没有准备好,恰恰使得我们更小心,更谨慎,以敞亮的胸怀去包容和理解这个疯狂的逆向世界,在不断探索和突击中把握和吸取能量,像拼图一般,享受这种碎片一点点拼贴起来的成就与欣喜。
《信条》带来的满足,恰好就是一块一块地拾起与拼凑,而非囫囵吞枣,打发消磨。
《信条》更能带给观众一种思考。从知识维度,引入考古学中神秘的SATOR方形石板,物理学中的时间钳形和时间逆回,祖父悖论,甚至关心恐怖主义,环保题材,这种集大成的综合性知识的呈现与应用,已经是多学科的铺成和展现了。
《信条》观影中最直观的体验,最多的是传统商业片中的大场面,当然只讲大场面那就是迈克尔贝了,容易视觉疲劳。而直观中始终带着紧张与慎重,违背常理的时间运动,不留喘息余地的剪辑手法,交叉巡回的叙事结构,慨叹一切直接中的复杂,迷惑又为此着迷。
做出抛出的动作,才能接住它。
这种时间上的反意而为之,甚至也有哲学意味。子弹随轨迹巡回枪支,河流倒回山谷,伤口回归最初而非愈合。但改变时间流动的方向并非能改变过去,我们不过是先看到了结果,随着路途去寻找原因。
我们可能无法在高度密集的时间中同时把这些知识捕捉并且消化,而是带着疑惑和好奇,在影后细细寻找和琢磨。诺兰提供的天地之广阔,每一个分支都如同一个浩浩汤汤的领域,值得深究。
谁说这又不是时间逆回的一种方式呢?
最喜欢的故事线是男主和搭档的,看似deja vu,实则有迹可循。因为影片里有这么一句话,“我在未来,等待你的过去。”男主与搭档之间,离别即是在重逢,结果已定,原因可溯,不妨碍过程精彩,浴血并肩,红丝铜钱,信任相知,不妨来过一场。
首尾相连的故事虽然不止《信条》,但像莫比乌斯环一样精准,又像高山流水觅知音一样巧妙又不经意,好像只有《信条》才能媲美——到最后和盘托出,只字片语,意味深长。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背的一首回文诗——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且把影院当成展厅,《信条》本身的价值高于电影价值,更像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思想杰作,观感的体验很神奇,不同于一般烂片,也不同于一般好片,它只是不同,别急着下结论。
特尖班的物理老师会改你的奥赛题吗?他才不会。他给你奥赛题,只是想消磨你的锐气,让你静下心来,看看这世界不仅仅只有摩擦力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