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一直叫能累死吗,不知道蛐蛐在哪但一直叫怎么办

首页 > 自然 > 作者:YD1662024-05-15 06:18:30

原创敬亭山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年第一声春雷落在哪里,那里就是出虫王的地方。俺是蛐蛐,俺的家乡在山东中南部。当第一声春雷炸响的时候,惊醒了沉睡在卵中的俺。俺努力发育,夏天“芒种”的时候俺破壳而出,经过五次蜕皮,在“立秋”之前一个叫“大暑”的节气里,俺终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蛐蛐。俺全身金黄色,方形黄珀大头上金斗丝直贯黑顶门,黑脸上二目高悬,一对蜡烛似的老红牙。两条触须犹如一对钢鞭,细润玲珑的长金翅末端如剑紧贴蛉门,黄肉蜡腿,玉尾有细金茸毛。俺在一个长满俺们家乡人叫“老牛拽”和“剌剌(LA)秧”草的土岗上面,乱石堆中,找到了俺的宫殿。乱石堆上纵横的“剌剌秧”是俺的天然屏障,为俺阻挡阳光,遮风避雨。月亮升起的时候,俺威风凛凛的站在土岗之上,在满天繁星的佐证下,向天下所有的蛐蛐,用俺那犹如虎啸般浑厚的鸣声宣布,俺是你们的皇帝,蛐蛐王。千万条蛐蛐鸣叫欢呼,伏地称臣。

蛐蛐一直叫能累死吗,不知道蛐蛐在哪但一直叫怎么办(1)

  夜晚俺在“老牛拽”丛中散步,在“剌剌秧”下鸣唱。蛐蛐王的叫声自然不同凡响,雄蛐蛐听了无不退避三舍,而雌蛐蛐听了却向它们向往的英雄走来,俺有了众多的王妃。一只小头大肚“尾枪”高举,浑身紫气的美丽雌蛐蛐,听到俺的歌唱来到俺身边时,它成了俺的王后。白天俺用悠扬的琴声和王后谈情,与王妃说爱。渴饮露水,饥食草根菜叶,馋了捉些小虫开荤,就是蝎子,蜈蚣俺也照样捉来,与俺的王后大快朵颐。俺的土岗虽然比不上孙猴子的花果山,可俺比那猴头强多了。他白做了一场美猴王连个母猴也没混上,怎比俺逍遥快活。然而,好景不长。都说人欢无好事,可能蛐蛐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吧。俺快活了没几天,小土岗就被成群的农民哥哥.叔叔.大爷.婶子.大娘.爷爷们包围了。他们拔掉了“老牛拽”,扯开了“剌剌秧”,掀翻了乱石堆,俺的宫殿一下子暴露在了阳光下。但见群妃乱窜,网罩飞舞,人们在欢呼声中一阵忙乱。还没等俺寻到俺的王后和它一起逃跑,就被一个满脸菊花的老大爷罩在了网内。俺拼命的乱蹦乱跳想破网而出,谁知网罩就像天罗地网,俺无路可逃,束腿就擒。罩在网中的俺看见俺的王后和许多王妃,也被罩在了别人的网中。老大爷一声欢呼“俺逮着了一个大的”。众人全都围拢过来,审视着俺,啧啧称奇。都说这个蛐蛐不孬,好多年没见这么好的蛐蛐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在赞美声和人们羡慕的眼神注视下,老大爷满脸的菊花盛开了,他把俺装到了一个像棺材似的小瓷罐里。也不捉蛐蛐了,直接把俺带到一个叫“泗店”的地方。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全是买蛐蛐和卖蛐蛐的。卖蛐蛐的都是俺的家乡父老,婶子大娘们。而买蛐蛐的人南腔北调,哪儿人都有。这里是全国蛐蛐爱好者每年秋后朝觐的地方,老大爷带着俺在这里一亮相,立即引起了一阵*动,他开了个很高的价钱,所有看到俺的人都在赞美俺,为俺的雄健和王者气概叫好。蛐蛐王的风采征服了所有买蛐蛐的人。但在高价面前他们只有望俺兴叹了。

  一个“阿拉,阿拉”说话,脑袋像猪头似的胖子闻讯赶来,“猪头”把“小棺材”拿过去仔细看了俺好几遍,然后双手把俺捧到怀里,再也不肯撒手了。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一沓红花花的票子递到了老大爷手里,老大爷脸上的菊花再次盛开了。齐鲁大地的蛐蛐王由老大爷的俘虏,变成了“猪头”的玩物。他们不再叫俺蛐蛐,而是叫俺虫了。几天后的清晨,猪头给俺换了一个大点的瓷罐棺材,和许多同样关在瓷罐棺材里的虫,全都装在一辆叫“鳖壳”的汽车里,同时装上车的还有一个装雌虫的大笼子,向南方驶去。俺就这样离开了故土,不知道猪头会把俺带到哪里,俺是多么思念俺的小土岗,想念俺的王后啊。经过一天的奔波,黄昏时分,俺们被带到一个很大的城市,猪头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室,这里已经摆满了数不清的,更大的瓦罐,他先给俺们洗了个澡,然后俺们又被分别装进瓦罐里。瓦罐高敞干洁,里面有水碗,食碗,还有一间叫“过笼”的小房子。在这有吃有喝的高级“别墅”里,虫儿们过上了天堂般的生活,它们舒服极了。唯独俺感到特别郁闷,俺再也见不到蓝天白云,见不到满天繁星,见不到月上柳梢头了。每天早上只有猪头给俺喂食.水时,才能见到一丝光亮,其余时间俺都是独自一虫在黑暗中凄凉的度过。虽然俺住的瓦罐在地下室,但大都市人们的喧嚣和汽车驶过时大地的颤抖,使得俺心绪不宁。夹杂着灰尘的污浊空气带着刺鼻的气味,透过瓦罐盖的缝隙进入瓦罐,让俺无法忍受。其他虫已适应了这种牢狱般的美好生活,它们得意的鸣叫着,歌唱者它们的新生活。只有俺每时每刻都想回到那纯净蓝天下的小土岗,和俺的王后一起享受泥土的芬芳,自由的呼吸那略带潮湿的青草气息。俺多次在猪头给俺喂食时试图逃跑过,但每次都是徒劳的,俺蹦跳的再远再快,猪头的网罩总能准确的罩住俺,把俺捉回活棺材瓦罐里。“白露”的前一天,俺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俺家乡的乡音。在这个满嘴“阿拉”的地方,俺感到格外亲切。

蛐蛐一直叫能累死吗,不知道蛐蛐在哪但一直叫怎么办(2)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和猪头一起给俺喂食时,俺认出了他,他就是捉俺的老大爷。原来,他是被猪头请来专门伺候俺们虫的。猪头吩咐他在众多虫里挑几条出来,“白露”三天后“堂子”就要开了。老大爷可说是养虫,斗虫的高手,经验非常丰富。以后的日子里经他调养的虫,个个身体健壮,精神饱满。他慧眼识宝,犹如伯乐重生,第一个把俺从众虫中挑选了出来,和后来又挑选的几条虫单独养在一边。经过老大爷三天的调养和过“三尾”(雌虫),俺比过去精神了许多。他把俺单独养在一边,瓦罐下面垫上纸,俺即听不到其它虫烦躁的鸣声,也感觉不到大地的震动了,食物也由单纯的米饭增加了苹果.胡罗卜.鸡蛋青等。就是俺们喝的水也非同一般,城市里的自来水含有太多的绿气,老大爷就用荷叶置容器内蒸馏水供俺们饮用,养虫人称之为荷叶露。唯一让俺不满意的是它给俺下的“三尾”,俺非常讨厌这只红头黄脑盖,又肥又横的雌虫,每当它想靠近俺时,俺都把它赶开。俺又想起了俺的王后。一切准备就绪,猪头和他的朋友开始给虫“破口”试斗。接连试了几条虫后,猪头感到都不太满意,老大爷最后才把俺拿出来,他说:“现在的虫还都太嫩,你试试俺卖给你的这条黄虫。”猪头接过去把俺放入透明塑料做的斗盆里。俺昂立于斗盆中央,任凭猪头怎样用芡草逗俺,俺都岿然不动。斗盆的中间有一个他们叫做“闸板”的不透明隔板,隔板那边一条虫在猪头朋友的芡逗下,不停鸣叫着。猪头疑惑的看着不叫,不动的俺,骂道:“这是什么破虫,像死了似的。”老大爷似乎很怕猪头,他陪着笑脸小心着说:“你开‘闸’让它们试试看。”猪头开“闸”后俺一看对面来虫,认得,它也是俺们山东蛐蛐,紫壳白牙,在俺的麾下顶多算个先锋,它身形魁伟,在芡草的牵引下,鼓翅高鸣,呲牙咧嘴来到俺的面前。俺鼓翅喝道,“俺是你们的皇帝,蛐蛐王。”紫壳白牙此时认出了俺,吓得六条腿发软,晕倒在斗盆里不动了。猪头拿芡草一拨拉它,它才清醒过来,盲目的乱蹦着窜出了斗盆。猪头还没反应过来,老大爷说话了:“这条虫平时不叫,也不贴蛉,别的虫见了它,听它一叫差点吓死,说不定它就是虫王呢,你明天就带它去堂子吧,保准没错。”对虫也颇有造诣的猪头,脸上露出了升官发财的笑容。他立刻开始给俺做笼形,就是给俺减肥。虫在角斗场上是按重量分级别的,做过笼形的虫重量至少要比原来轻三分之一,打斗的时候虫身形大,重量轻,得胜的机会就多。猪头先给俺断水断食,又在烘*瓦罐里放入干燥剂,把俺放进瓦罐里,上面再用十五瓦的灯泡烤着俺。既减不了俺的骨头也减不了俺的肉,只是耗掉了俺体内的部分水分。

蛐蛐一直叫能累死吗,不知道蛐蛐在哪但一直叫怎么办(3)

  从此后,每次上场角斗之前,猪头都用这种酷刑折磨俺一番。直到他把俺送入“公养”堂子,俺才免了这道手续。他哪里知道,俺是傲视群虫的蛐蛐王,比俺再大的虫也不是俺的对手。 第二天,华灯初上,猪头用“鳖壳”车载着俺向“堂子”驶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夜总会的音乐震人心魄,大酒店里杯光盏影,闪烁的霓虹灯昭示着歌舞升平,和俺的家乡比起来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俺对老大爷捉俺的那点恨意消失了,他虽然也来到了这天堂,但毕竟他和俺们蛐蛐一样,住在了地下室里。“鳖壳”车在郊区一个很隐蔽的大院里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堂子”了,其实就是赌场。一座像仓库似的大房子里,灯火通明,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屋子中间是一个长长的会议桌,桌上铺着崭新的白布,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装虫的瓦罐,猪头也把装俺的瓦罐放到了桌子上。“堂子”有“堂子”的规矩。等人来得差不多了,为了显示公平,先给虫喂食喂水,然后比点,就是给虫过秤。重量以“点”为单位。俺原重四十余点,猪头给俺做笼形后,俺的重量降到了三十点以下。虽然俺刚饱餐了一顿,重量也不足三十五点。只有虫的点数差不多,才可抓阄分红方,蓝方,配对竞斗。可旋转的斗台设在会议桌尽头,斗台上面是椭圆形透明斗盆,下铺平服草纸。斗盆两旁各放“引叫”一盆,以助斗性。竞斗按三局两胜制,俺们虫们进入斗盆后,先由斗台两边红蓝方各自的领草员,芡逗的虫儿张牙鼓翅,引起斗性。领草员由堂子里的人担任,也可由虫主自己领草。然后监板员(裁判)开闸,两虫交口咬斗。

  一条虫败退后,监板员落闸,将两条虫隔开后读秒。一分钟内,败退方的领草员若芡的虫开牙起叫,再斗第二场。依次可再斗第三场。如果第一场落闸后,败退方的虫一分钟内再也不肯开牙,或死或伤,监板员可直接判对方胜。第二场亦是如此,两虫相斗很少能打满三场。开“堂子”的堂主,坐在和斗台相对的位置,红蓝两方的赌资都交给他,他按百分比收取赢家的“堂费”。所有的虫比点配对完毕后,瓦罐像两列纵队排在了会议桌上,正式赌斗开始了。俺排在了纵队中间略靠后些,瓦罐里的俺不断听到外面两虫相斗的鸣叫声,激起俺好斗的本性,俺也跃跃欲试。终于,该俺上场了,猪头把俺放入斗盆。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也把一条虫放入了斗盆的闸板另侧。猪头和瘦子每人押了几十张红花花的票子,周围的许多人也跟着下注,堂主面前很快堆起了两堆票子,他似乎还不太满足,又连问了好几遍还有没有下注的。确认没有下注的了之后,他手一挥,领草员开始芡虫。领草员先把斗盆两边的“引叫”芡的鼓翅鸣叫,然后在下草芡斗盆里的虫。闸板那边的虫被领草员芡逗的斗性勃发,宛如战马嘶鸣。俺依然昂立于斗盆中央,根本不屑于领草员的芡草,只待开闸。领草员忙活了半天,俺巍然屹立,瘦子看着斗盆里“如呆似傻”的俺,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此时,他只等数钱了。跟他一起下注的人,也喜形于色,开始哄笑起来。猪头虽然对俺心中有数,但毕竟俺没有开口咬斗过,算上“引叫”现在三条虫在俺周围鸣叫,挑战示威,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猪脸拉长了。跟他一起下注的也开始埋怨他,说猪头什么虫子也敢往“堂子”里带,这条虫光好看不好使,一点斗性都没有,来就是给人家送钱的。猪头沉不住气了,他从领草员手里接过芡草,亲自芡虫,俺依然纹丝不动,监板员只好开闸起斗。闸板一开,只见对方来虫一身鸦青,肩宽背厚,乌青大头后面的项高高凸起,异常雄壮,好似三国魏延重生。它舞着像加厚大刀似的黄板牙来到俺跟前时,俺认出了它,它也是山东蛐蛐,“黄牙鸦青”,昔日在俺手下也算一员猛将。此时,它也认出了俺,它不但对俺不敬,反而得意的取笑于俺。一直不动不摇的俺鼓翅厉声喝道,“俺是蛐蛐王”。

  谁知,此贼更加不屑的说,“什么蛐蛐王,还不是和俺一样,被人捉来当赌具咬斗的虫子,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俺“黄牙鸦青”的厉害,你的蛐蛐王也该让俺当当了”。说完,舞着黄板牙,嘟.嘟.嘟大叫三声冲了过来。俺看着这个脑后长着反骨的家伙,怒不可遏,俺虽然被人捉了来,也是蛐蛐王。俺窜步上前,一个捉夹咬断了它的脖子,它六腿一蹬立时毙命。俺这一口举坐皆惊,短暂的沉寂之后,人们才像炸了马蜂窝一样,嗡的一声议论纷纷,为俺齐声叫好。猪头激动的满面通红,二目烁烁闪光,和他一起下注的欢声雷动,他把两堆钱全都抱到了怀里。瘦子垂头丧气的把“黄牙鸦青”的尸体从斗盆里拿出来看了看,狠狠的摔到地下,又踏上一只脚一搓,可怜的“黄牙鸦青”变成了齑粉。从此,俺踏上了漫漫的征战之路。从白露斗到寒露,一月余俺大胜十余场,平均每隔一天打斗一场,被俺斗败的虫哪儿的都有。既有俺们山东虫,也有“阿拉”们本地虫,还有来自其他地方的虫。每场打斗俺都是鹰拿燕雀般轻松取胜。对俺虫王恭敬的俺自然口下留情,让它知道俺的厉害,软退即可。俺最恨“黄牙鸦青”那类虫,在俺口下非死即伤。俺的每场胜利都给猪头带来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他天天挺着腰杆满面红光,趾高气扬。俺的赫赫战功也给猪头带来了诸多易牙.竖刁.戚方之类的拥趸,他们簇拥着猪头跟他一起下注,一起赢钱,然后一起弹冠相庆。俺自己也对玩虫的人们有了新的认识,俺把他们分成了三等,俺最佩服的是一等人。他们不已赢钱为目的,惜虫如命,那些不能打斗的虫他们早早将其放逐野外,任其自灭。能打斗的善养善待,立过功的即使败了,也要为其养老送终。常胜将军更是视若己目,胜十余场后再也不肯出斗,让虫颐养天年。虫死后,期期艾艾,置棺椁成殓,厚葬。二等人即爱虫也爱钱,不能打斗的或给他输钱的败将同样优待放生,能打斗的虫也非常惜斗,每打斗一场总是隔数日或十数日等虫养足了精神再出斗。不败之将死后或葬于花盆,或葬于野外,或制成标本留下美好的回忆。最可恶的是猪头这类三等人,他们不管虫的死活,只管赢钱。也就是俺虫王,换了别的虫,他隔天打斗一场累也累死了。这类人不管这些,赢钱就好。而且不择手段,给自己的虫服用兴奋剂,暗算对方的虫等等。对那些给他们输了钱的败将,更是惨无人道,每每处以极刑。且刑法惨烈,摔死,捏死,捻死啥招都有。更有甚者将虫两条大腿卸下成了其他虫的美餐,没了大腿不能蹦跳只会爬行的虫,凄惨的成了鸟或热带鱼饵料。就算是给他们赢了钱的功臣老了以后,他们也随手弃之,任凭虫儿冻饿而亡。寒露过后,许多玩虫的名家此时才让养的身强力壮,精神十足的虫出斗。

  此时的俺已颇有名气,许多人怕输钱都避开俺,尽量不和俺交锋。也有许多养虫高手想打败俺,但他们的虫都不是俺的对手,在俺口下没有虫能走上三个回合。那些败在猪头手下,输了钱的人把怨气记在了俺的身上,对俺起了歹意。在又一次对局时,俺又遇到俺们山东蛐蛐“墨紫黑头”它生的黑紫闪光,黑脑盖上隐沉红斗丝极细难见,乌黑金翅红光透沙,肉色苍黄,六足黄中起斑,干老红牙黑纹镶边,不愧为虫中“典韦”。俺蛐蛐王也怵它三分,可以说除了俺之外没有那条虫是它的对手。谁知开闸之后,它像疯了似的在斗盆里乱窜乱撞乱咬,根本不认的俺了,俺几次对它呼喝俺是蛐蛐王,它非但不听,反而更加疯狂,一次次的扑咬头撞到斗盆壁上。俺也知道它的厉害,被它咬着非受伤不可,俺也不愿下死口将它咬毖,就尽量躲避着它,它咬不到俺把斗盆下铺的草纸都咬破了。俺实在躲不开时就用“快夹”咬住它,不等它合牙,把它甩出斗盆。但角斗场上不分胜负是不会结束的,“墨紫黑头”又被捉回斗盆,继续和俺拼命。如此反复多次,猪头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早就看出“墨黑紫头”服用了兴奋剂,现在的猪头已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押几十张票子了,而是整沓整沓的往里押,他怕这么斗下去他和他的拥趸们不但这次押的几沓票子得输,俺要是败了,他以后赢钱的本钱也没了。在俺又一次把“墨紫黑头”扔出斗盆后,他当即向堂主提出了异议,说“墨黑紫头”有问题,不能再斗了。然而,带“墨紫黑头”来的,也和猪头一样的胖子不愿意了。他瞪着眼睛大声斥责猪头说:“你说我的虫有问题,我他妈还看你的虫有问题呢,要么你认输钱归我,要么咱继续斗下去。”此时堂主也没办法,你不能说人家的虫子服了兴奋剂就是服了兴奋剂,他只得判定俺和“墨紫黑头”继续斗下去。它再次被监板员放入了斗盆。俺还是躲避着它,它的头又一次次撞向斗盆壁,额角开裂了,老红牙不断的咬向盆底草纸,两颗牙张开时已不再是八字形,而是歪向了一边。许多观斗的人不住摇头叹息,他们也看出“墨紫黑头”服用了兴奋剂,他们悄声议论着,都说胖子太缺德了,可惜了这么条好虫。终于“墨紫黑头”再次扑向俺时头又撞向了盆壁,脑浆迸裂,命丧当场。半小时惊心动魄的打斗结束了,紧张的手脚冰凉,面色青黄的猪头又满面红光用颤抖的手把一沓沓钞票揽到了怀里,在拥趸们的簇拥下到一边分钱去了。

  经此一战,俺威名远震,就是用了兴奋剂的“药水虫”也不是俺的对手。而猪头再也不敢带着俺到随去随斗的小“堂子”里去混了,他怕再遇上“药水虫”,只带俺到“公养”的大“堂子”去。所谓大“堂子”赌斗的规矩和小“堂子”一样,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给虫服用兴奋剂,提前三至五天把虫送到“堂子”里,有专人管理,每天两次统一喂食,统一下雌。喂完食后用锁把“公养”室锁起来,贴上封条。如果有人提前给虫下了药,送到“堂子”里三五天后药劲下去了,虫子也废了,必输无疑。大“堂子”里下的赌注也比小“堂子”多得多,一般小“堂子”的“盆底”,也就是每场赌斗赌注的最低限额,少则几张,多则几十张红花花的票子。大“堂子”少则几十张,多则一至数沓票子。没有好的虫子是不敢到大“堂子”子里去的。然而,大“堂子”里也不干净,后来俺又遭到了暗算。那是俺在大“堂子”里大胜几场之后,而且败在俺口下的都是已经胜了几场乃至十几场的凶头。节气已是霜降,赌徒们也像疯了似的,每场赌斗双方押的钱常常达到十几沓钞票。俺在“堂子”里经过五天的“公养”之后,又该上场了。进入斗盆后,闸板未开,俺就听到俺的对手被领草员芡逗的鸣声如啸,声音似是江.浙的蛐蛐。此虫已大胜数场。闸板一开,见此虫生的金青,麻头,高.方.阔.厚,一对玉柱大白牙,角斗场上无弱虫此话一点不假。不过,今天芡俺的领草员似乎不对劲。大“堂子”聘有专职领草员,一般不许虫主自己领草,领草员芡虫都是用大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指头提着芡草的根部芡虫,手法有点.拨.领.扫.转.回头等多种手法,好的领草员能将一粒黄豆在斗盆里芡领的满盆飞转。而今天的领草员用三个指头捏着芡草的中部,这在规则上不允许的,因为这样他的手离虫太近,容易使虫受到惊吓而蹦逃,把虫捉回来再放入斗盆,虫的体力受损,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拼体力时难免处于下风。他正襟危坐在斗盆旁,雪白的衬衣前挂着鲜艳的红领带,衬衣袖口的纽扣也规规矩矩的扣着,满脸的公正。他先用芡草在俺头前轻轻来了个点芡,俺一动不动,见俺不怕他离得俺很近的那只手,又在俺的侧面一个扫芡,俺依然昂立于斗盆中央,他放心了,大胆的在俺周围芡来芡去。此时,俺的对手已被另一位领草员牵引到俺面前。俺还没来的及鸣喝俺是蛐蛐王,就觉一股劲风扑面,俺立刻头昏眼花,六腿发软,一片空白。突然,俺感到一阵剧痛。俺那两条钢鞭似的触须有一条被它咬断了,血从断面流了出来,在断面顶上形成了血珠。剧痛也使俺一下清醒了过来,俺双须横扫,甩掉血珠,直扑对手。俺这是第一次如此失态,主动扑咬对手,眼看两虫相对就要交口,那支手又伸了过来,芡草在俺面前一点,俺立时又觉劲风扑面,急忙屏息躲避一旁,总算着道不多,没有昏聩,同时也没着对方的口。俺抬头细看才发现,原来,领草员的手腕下面有一个注射器的针头,不从下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曲着胳膊时袖口正好遮住,只有他伸直胳膊芡虫时针头才露出点头来,而且针头正对着俺,别人根本发现不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似无意般的把一只手抚在他腰间,每当两虫即将交口他把芡草对虫一伸,他后面那个人在他腰间一按,针头就喷出能使虫昏聩的毒气。看明了这一切,俺怒火中烧,没想到人们用他的高智商想方设法来对付一条昆虫。肯定是对方利益驱使买通了领草员暗算于俺,俺只能把俺的怨气发泄到俺对手身上。俺尽量躲避着那支拿芡草的手,不让他的芡草伸到俺面前,寻找着战机。对方领草员又把那条虫引领到俺面前,芡了个冲锋芡,“金青麻头”张着大牙猛地冲了过来,俺也迎头冲去,没等那支手再下芡,俺一个冲夹咬住了它的一只牙,奋力一合,它惨叫连声,虫形扭曲,昏死盆中。

  那支本想下芡的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猪头虽然对俺今天的反常有些诧异,但毕竟赢钱就好,他把俺带回家,老大爷先用中药“骨碎补”.清茶.加少许童便熬汤,凉的略有余温后给俺洗了个澡,又把“土鳖虫”背后取浆敷在俺的断须处,“土鳖肉”给俺喂食,再将俺放在用“蚯蚓粪”搪底的瓦罐里,调养了一天后,猪头又应别人约斗,把俺送回到他认为给他带来福气的这个大“堂子”。开“堂子”的堂主也因为俺在他的“堂子”里出场打斗,而异常兴奋,他的“堂子”也出名了。因为这座城市的名虫几乎都败在了俺的口下,已经有人称俺为虫王了,人们慕名而来,把虫送到他的“堂子”赌斗,是为了一睹虫王的风采。忙的不可开交的堂主干脆弄了两台点钞机分点红.篮两方的赌资。他自己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每次猪头来,他都亲自好烟好茶伺候着,赌斗结束后,还要请猪头吃夜宵。被钱多冲混了头脑的他就没想到他请来的人并不和他一个心思,赌场上人人都是为了钱,上次那个被人买通了的领草员没害成俺,这次又让人买通了,他对俺下毒手了。此次和猪头约斗的人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烁烁闪光。他之所以敢约斗猪头是因为他有一条胜十余场的本地虫“紫金背”,它生的圆紫大头,红斗丝,青项起沙,赤金翅,弓背大腰,肉身六腿苍黄,异常雄壮,和它交口的虫非死即伤,已自封了“虫王”,点数正好和俺匹配,再加上他买通了领草员,可说是胜券在握。而且开出了很高的赌注,少了二十沓票子不斗。有持无恐又一心一意想赢钱的猪头哪怕这个,当即应战,俺和“紫金背”同一天进了“堂子”“公养”五天。竟斗这天,堂主专门为我们开了专场,只斗我们这一对。“堂子”里已是人满为患,有人是来跟着下注,更多的人是来看两个“虫王”级虫子赌斗的。此时,台面上的票子每方已累计到了四十余沓,俺和“紫金背”已进入斗盆,两边的“引叫”被领草员芡的鸣叫多时,就等监板员开闸了。今天的领草员还是上次那人,还是白衬衣红领带。不同的是他袖口的纽扣不但没系,还向上卷了几圈,下臂露出了三分之二。拿芡草的手也移到了芡草的根部,俺心里踏实了许多,不用再担心他的针头喷气了。他先用芡草在俺身边用点.拨.扫.芡了几下,见俺不动就不芡了。监板员开闸后,他优雅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白布,似乎是芡草不干净,他用白布仔细的擦了擦芡草须。然后向俺头前伸来,芡草须在俺牙前快速扫了几下,俺立刻感到双牙麻嗖嗖有一种过电的感觉,全身不禁颤抖了一下。此时,“紫金背”远远的张着锯齿獠牙向俺冲来,芡草又在俺的牙前狠狠扫来扫去,又是一阵麻嗖嗖过电的感觉。俺突然明白了,芡草有毒,而且毒性猛烈,本应张牙鼓翅迎战的俺只能紧闭双牙,不让毒素进入俺口内,否则俺立毙当场。如果“紫金背”正好和俺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把俺咬死的呢。眨眼间“紫金背”已到了俺头前,不等它合牙咬俺,俺趁着芡草提开的瞬间使出了俺的绝技,俺必须一招致胜,如果缠斗不休,芡草不停的在俺牙前乱扫,即便俺不开牙,时间长了俺也得中毒而亡。

  俺把头侧向一边作“犀牛望月”状,钢牙快速的一开一合,使了一个“剪刀夹”,把“紫金背”从双牙根部到头顶门豁了个大开脸,它浆水迸流,蹦跳而亡。俺鼓翅愤吼只要俺不死永远是蛐蛐王,按规则胜负已分,领草员不应再下草芡虫,可是那根草又伸向了俺,扫向俺的全身,还是那种麻嗖嗖的感觉,俺急忙窜跳出斗盆,猪头用网罩把俺捉住放入瓦罐。带“紫金背”来的虫主呆立当场,他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他脸色灰白,嘴唇哆嗦着,冷汗之流。毕竟二十沓钞票不是个小数目,若不是和他同来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他恐怕和他的虫一样伏地不起了。他们搀着他,养虫的瓦罐也不要了,慢慢的走出了“堂子”。和他情形相反的自然是猪头了,他的狂喜是用语言难以表达的,来观战的人此时也像炸了窝一般,在向猪头贺喜的同时纷纷称赞俺的神勇,都说今天可开眼了,山东虫就是厉害,这才是真正的虫王。兴高采烈的猪头当即宣布他请客,庆祝大捷。他的拥趸们也欢呼雀跃,连堂主一起分乘两辆车向大酒店驶去。到了酒店门口,猪头怕酒店里的烟、酒等浊气熏着俺,就先派紧随他的一个喽罗先把俺送回家,交老大爷调养,然后再回酒店。

  面酣耳热的猪头回到家时已是午夜时分,他的兴奋劲还没下去,老大爷正焦急的等待着他。车一进地下室,不等猪头下车,老大爷就迎上来。他因紧张而有些结巴地对猪头说:“你…你快去看看吧,那条虫好像不行了。”猪头一听头发差点竖起来,浑身如坠冰窟。他多么希望老大爷说的不是俺啊,他怀着一丝侥幸瞪着眼问道:“你说的哪条虫?”老大爷惶恐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黄虫,就…是你刚才让人送.送回来的那条黄虫。”不等老大爷说完,猪头踹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装俺的瓦罐前,也顾不得酒后不看虫的规矩了,开盖一看,重演了一遍“紫金背”被俺咬毙后虫主的表情。俺伏卧在盆中,已是奄奄一息,头耸拉着露出了颈项,双翅脱肩松散翘起,肚腹长长脱出。这等于毁了他的摇钱树,他用比死了亲娘老子还要万分悲痛的心情,手指着随他而至的老大爷恼怒的骂声连连:“混蛋,你怎么弄的我的虫,你肯定用凉水给它洗澡把它凉着了,它死了我一分钱也不给你,老子打断你的双腿,让你拄着双拐回山东去。”老大爷被他的凶像吓的直哆嗦,他竭力的辩解说:“你让人送回来就是这样了,俺用荷叶露加了点温水给它洗的澡。”猪头一听火更大了,他猛的推了老大爷一把,把老大爷推的倒退了几步,差点没坐地下。他还觉得不解气,又赶过去踢了老大爷腿上一脚说:“放*的狗屁,老子今天在场上打的是上锋,虫子好好的,怎么回来就不行了呢。”老大爷忍着痛说:“虫子可能是中毒了,趁它触须还没打卷,现在想办法也许还能救活。”猪头听说还能救,也顾不得发脾气了,两眼盯着老大爷忙问:“怎么救。”老大爷当然知道俺给猪头立下了汗马功劳,给他赢了无数的钱,俺若真死了他真怕猪头打断他的腿,他来这两个月肯定白干了,回家的路费猪头也不会给他,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忙不迭的对猪头说:“绿豆,绿.豆,再烧一壶开水!”老大爷刚说完,猪头转身就向楼上跑去。实则那个领草员用毒芡草芡俺牙时俺没开口,咬毙“紫金背”后又没进水食,所以没中多少毒。可恨的是俺咬斗完后他用芡草在俺身上来回扫了几下,等于把俺全身涂了一层毒,俺是用肚腹两侧的气孔呼吸,难免毒素从气孔进入体内。

  俺被人送回来,本想给俺喂食的老大爷开盖后,当时就吓了一跳。俺已经浑身松散的卧于瓦罐中,种庄稼出身的老大爷使用过多种农药,一看俺的样子就怀疑俺可能中毒了,他把俺托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见俺身上似乎有些白色粉末,就用略温的荷叶露给俺洗了个澡,也幸亏他给俺洗去了身上的毒素,否则俺早就呜呼了。猪头很快就提着开水拎着绿豆跑了回来。老大爷已把给俺洗澡的桶洗刷干净,他赶紧迎上接过,把绿豆倒进桶中,冲入开水。待水略有余温时水变成了碧绿色,此时的水解毒效果最佳。老大爷把水搅动的旋转后将俺放入桶中,俺随着水流转了几圈被桶中间的漩涡吞了下去,他急忙用网罩把俺捞出。本就极度虚弱的俺差点死掉。他看俺双须还在微微颤动,就又把俺放入桶中旋转的水流中,淹没后再捞出,如此反复几次,俺终于死了过去。一直在旁边观看的猪头看俺不动了,火撞顶梁,冲老大爷吼道:“你这是给虫治病呀?虫都死了,他死了你给它陪葬!”老大爷心里也没底,他陪着笑脸安慰猪头说:“你放心,没事,没事,保准能活。”看到猪头半信半疑的瞪着他,就又问猪头有没有热水袋,虫得保温。猪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极不情愿的找热水袋去了。 老大爷把俺放入干燥的瓦罐里,偎在热水袋旁,使瓦罐的温度保持二十五度左右。半小时后俺双须缓扫苏醒了过来,两小时后俺排了两次稀粪便,精神一爽站了起来。天生籽卵强壮异常雄健的俺天明时虽然脚步虚浮踉跄,已经能在盆中移动了。一直在旁边盯着的猪头仍然满脸的怒色,他耽心虫就是活了岂不还是废了,还能上场打斗吗?已有几分把握的老大爷让猪头放心,虫再排排毒,壮壮身照样能行。满怀疑虑的猪头睡觉去了,老大爷不辞辛苦又去买了白萝卜和“盐酸肾上腺素”,先用白萝卜给俺喂食,中午气温高时又用“盐酸肾上腺素”加水给俺洗了个澡,第二天俺虽然还是粪便浓稀,已经满盆游走了。

  老大爷看俺毒排的差不多了,撤掉白萝卜给俺喂食对虾肉和螃蟹腿肉。他知道俺从不贴蛉。但为了增加俺的活力,把一条雌虫放进俺的瓦罐里。这一次老大爷又做对了,那条雌虫竟是俺的王后,此时它更加美丽了,头上紫光萦绕,晶莹剔透,身披墨紫袍,肚腹嫩白如站雪中。原来它被人捉住后和俺一同被猪头收购带到了这里,养虫人都知道虫越贴蛉斗性越旺,虫体越健,只有个别像俺“虫王”级的虫子贴不贴蛉都一样,有未养虫子先蓄雌之说。老大爷来后先挑选了一批雌虫单独养在一边,就是为了深秋使用。俺和王后久别重逢精神振奋,老大爷半夜起床掀看,俺和王后还在依偎缠绵(只有善斗之虫才有此状态)。经过老大爷精心调养和俺王后到来爱的滋润,三天后俺又排出了细小干硬的粪粒,体健如初,威武的昂立于瓦罐中间了。俺虽然恢复往日的雄姿,猪头还是喜忧参半,他耽心俺的斗性是否还在。他把俺放入斗盆找了一条壮硕的本地虫给俺“试口”。俺虽然厌倦了赌场上那无休止的恶斗,俺也不管猪头赢钱还是输钱,俺就是为了俺蛐蛐王的荣誉而战。那条不知死活的家伙,牙刚和俺触上没等俺合牙就觉得酸.麻.涨痛.逃出了斗盆。猪头心里开了花,嘴里哼起了小曲,他似乎又看见大把的钞票向他滚滚而来。趾高气扬的猪头学着“紫金背”虫主的样子,少了二十沓票子的盆底不斗。谁知他这样反而弄巧成拙,都知道他的虫厉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谁也不会拿二十沓票子和他试试,没人和他斗了。已是“立冬”了,赢不到钱的猪头天天急的抓耳挠腮。虫的寿命是有限的,普通虫活三个多月,所以蛐蛐也称百日虫,刚褪壳的虫太嫩不能斗,斗则必伤。虫老后减食缩身气力不佳不能斗,斗则必败。所以,一般虫的“斗限”也就是一个月左右,或早秋,或中,晚秋称雄。像俺这种勇冠三秋又大难不死,“立冬”后依然强健,斗性勃勃的虫子数十年难得一见。只有俺蛐蛐王这类天生异禀,底板厚实的虫子不但寿命长,而且“斗限”也长,在没有外来干扰的情况下俺可以活到来年立春。然而像俺这样的虫子毕竟罕有,这个时节的虫子大都老了,许多小“堂子”已经撤了,再有不到二十天大“堂子”也该关门了。急的猪头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寻斗。

  又过了几天,正当猪头准备取消盆底标准随行就市,再找一家“堂子”(他也觉察出那家“堂子”有猫腻)把俺送去能赢多少是多少时,终于得到了讯息。有几条外地来的虫子,分别是天津“八败”,河北“真白”,江苏徐州的“天蓝青”。来到他们这儿之后在各处“堂子”里都已经大胜多场,现在齐聚在一个更大的“堂子”里,他们来就是想赢钱的,同意猪头开出的条件,问猪头敢不敢去。此事正中下怀,眉开眼笑的猪头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当即迎战。早秋的时候给虫子过雌贴完蛉就把雌虫提走,为的是别让虫子劳累过渡而体虚脚浮。“霜降”过后虫性减弱,为了保持虫的斗性应过“长雌”,即雌雄混养。这样猪头就把俺和俺的王后共同送进了“堂子”“公养”五天,这在规则上也是允许的。这座“堂子”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堂子”。进这个“堂子”的几乎都是有一定身份的富人,也是晚秋“名虫”集聚的地方,赌斗曾多次达到上百沓票子。

  “堂子”在一所环境优雅、整洁干净的园区礼堂内。园区门口有人站岗,每一个把虫送入“堂子”的人最多可领到三张入园卡,赌斗那天凭卡入内。礼堂的主席台上摆着一张半圆形桌子,圆面朝后,直面正对观众,斗台放在桌子中间,桌子后面放了三把椅子,中间是监板员的座位,左右两边是领草员。主席台两旁各放方桌一张,那是点钞员的席位,分别收取红蓝两方的赌资,这里没有点钞机,因为在这里下注的至少一沓钞票,而且来的人都很守信誉,极少有假钞,点钞员数一数多少沓就行了。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巨大的高清晰投影电视,摄像头正对斗盆,坐在台下的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虫在斗盆里打斗的场景。“公养室”设在礼堂侧面的休息厅,虽然天气不太冷,“公养室”的空调照样二十四小时开着,室温长期保持在二十至二十五度之间。这是一个颇具规模而又非常规范的“堂子”。对局这天,猪头只带了天天追随他的“易牙”“竖刁”两个喽啰,交卡进园后直接把车停在礼堂门口的停车场。园区内的自助餐厅有多种炒菜和米饭,啤酒,所有来参赌的人都可以免费进餐。猪头三人酒足饭饱后,坐到了礼堂里面稍靠前的座位上,下午六点三十分正式开局。今天对局的只有十余对虫子,“天蓝青”前天刚上过场,斗败了一条“阿拉”们的“金线紫”,今天没上。俺和“真白”“八败”同时出现在场上,“真白”和一条他们本地人拥有的“紫黄”对局,俺和“八败”对阵。形成了本地人斗外地人局面,这是堂主为了增加赌斗的趣味性而有意安排的。

  堂主四十多岁,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很有气质。对每一个来“堂子”的人他都亲自迎接,像老朋友般非常热情。此时,他站在主席台上,先说了些祝君好运,恭喜发财之类的客套话,又简略的阐述一遍“游戏”规则,宣布开局。俺和“八败”作为今晚的重头戏排在了最后,“真白”和“紫黄”排在了倒数第二位。敢来这个“堂子”的皆非凡虫,前面的十余对“虫子”对局,场面精彩,结果惨烈,时有致残致死之虫。许多好虫,名虫,珍虫,异虫,在这个季节功亏一篑,晚节不保,坏了一世英名。“真白”和“紫黄”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往昔和“紫黄”对阵的虫没有超过三个回合的。和“真白”交口的更是一触即溃,而今两虫实力相当,斗了个难解难分。两虫的虫主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礼堂里鸦雀无声,俺和王后待在瓦罐里不断听到外面传来两虫拼斗呼喝的鸣叫声。最终“紫黄”因体力不支而软溃。“真白”发出了胜利者的鸣啸。俺知道是俺上场的时候了,俺和王后依依惜别。此前老大爷也曾把王后提出过瓦罐产卵,但俺立即拼死抗议,在瓦罐里乱跳乱撞,头碰的瓦罐盖砰砰直响,颇通虫性的老大爷怕俺撞裂虫头毙命,赶忙把俺的王后放回了瓦罐,把“过笼”去掉盖填上土让王后将卵产在里面。此时,俺在王后关切的注视下被领草员赶进“提笼”,放入斗盆。和俺对阵的“八败”并非真败,否则它也来不了这里,而是此虫生的诸多忌相而称“八败”。玩虫的人选虫都有许多讲究,要求虫生的头大脚长,形貌魁伟,干老细糯,高方阔厚。而且须要长.黑.粗.灵,脸要黑.方.长.突,项要宽.厚.老.深,翅要长.薄.平.尖,腰要长.圆.高.紧,尾要细.长.尖.糯。“八败”则不同,它生的茄皮紫色,眉线白粗,双星门,红门槛,白马门,河马脸,黄光牙,桃花项,双肩微脱。只是它的头与众不同,特别长深,几乎占了整个虫体的三分之一。开闸后它漫不经心的缓步来到俺近前,双须相互一触它开牙就咬,俺也开口相迎,虫牙交错咬在了一起。俺的“钢牙”一生未逢和俺对夹之虫,和俺交口的虫都是俺合牙即胜,对手死伤无数。而此时俺奋力合牙“八败”竟然无动于衷,它微微一愣,随即后腿蹬直全身的力量聚集于双牙之上,奋力猛合。

  俺也把后腿蹬直,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和它对口,两虫呈拱形,成了“造桥夹”。这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决,坐在俺们身边的“监板员”和“领草员”可以清晰的听到俺们虫牙对合的“咯吱”声。俺突然觉得俺的牙像被烙铁烫着似的,火辣辣的痛。俺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八败”长了四只牙,它的黄光牙后面还有两只牙,本来“八败”已是虫中的异品,俺蛐蛐王也看不出它的来历。它又多长了一对牙,可说是异品中的珍品了。怪不得俺蛐蛐王的牙也被它咬痛了。僵持了十余秒,坐在台下的人通过投影电视的放大,也清楚的看到了“八败”在用它的四只牙咬俺的两只牙。屏息观看的人们“嗡”的一声议论开来,大多数人根本没见过还有四只牙的虫子,有的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八败”的虫主更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此前他只觉的他的虫牙特别宽厚,若不是俺们僵持不下他也不知道他虫是重牙。猪头的表情和他正相反,俺中毒愈后首战即遇此强敌,他的心缩了起来。俺又用力往前冲顶,“八败”的牙厉害,全身的力气却不如俺大,俺把它顶的歪向一边。两虫跌开后“八败”转身又扑了过来,俺急架相迎,两虫咬在了一起成了“结球夹”,在斗盆里相互搂抱翻腾了几个滚后跌开。此两合“八败”占尽上风,它得意的鼓翅鸣叫。俺只觉得头昏脑涨,双牙酸痛不已。俺蛐蛐王天生就有不屈的性格,俺也鼓翅高鸣,蛐蛐王是不可战胜的。听到俺的鸣声“八败”循声寻斗,俺也踏步上前,两虫相对,“八败”发挥它牙的优势还是开牙就咬。俺知道这么咬下去俺牙必受伤,肯定落败。而“八败”也有它的弱点,他因是重牙,启合较慢,力气也不如俺的大,俺避其之长击其之短,用快夹夹住它,不等他合牙,俺用“背包夹”把它从俺头顶之上摔到盆底。俺用此战术不断的把它摔出,偶尔被它咬住就是一个“结球夹”。此番剧斗是俺一生从未有过的,窜.腾.跃.扔几乎耗尽了俺的心智和气力,最终俺借它猛扑过来之势,再次用“背包夹”把它甩出,“八败”像离弦之箭直飞盆壁,头嘣的一声重重的撞在盆壁上,眉线,星门开裂,双须垂落,后牙闭合而前牙却像“八字胡”一样两边分开再也无法闭合,模样滑稽可笑,它沿盆壁而走,爬壁寻路而逃。俺又为猪头赢得了二十沓票子,“易牙”“竖刁”也各赢了五沓票子,跟随猪头下注的无不欢呼雀跃。

  这番恶斗可说是经典之战,虫友每每谈起俱都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此战结束,猪头没有带俺回去见老大爷,而是直接约斗河北“真白”,把俺留在了“堂子”里。三天后的下午,“堂子”里统一喂食时,猪头和老大爷一同来到了“堂子”。俺中毒后经此恶战已显老态,精.气.神都大不如从前。过去俺日食三粒白米尚可再食肉类果蔬,现在日食不足一粒白米,已经减食缩身了。老大爷看着俺有些心疼的长长叹了口气,对猪头说:“按说这条虫不能再斗了,它已经老了,斗完这场就封盆养老吧?”猪头面无表情的看了老大爷一眼,转身离去。他岂不知俺老了,但只要俺活着,还能给他赢钱他是不会让俺离开赌场的。

  已是“小雪”了。五天须臾而过,这期间“天蓝青”又战胜了一条和俺齐名的“红牙淡青”,闻名遐尔。又该俺上场了,和河北“真白”的对阵还是作为压轴好戏排在了最后。玩虫的人都知道白虫是近冬虫王,俺亦是久负盛名,所以跟注的人不少。主席台两旁代表红蓝双方的收款台桌子上,摆满了成堆的钞票。猪头和他的两个喽啰和上次一样,押了三十沓票子,两盆“引叫”也被领草员芡逗的急叫高鸣,犹如战鼓催促着将士们冲锋,人们期待着一场精彩大战的上演。闸板提开,但见“真白”也威立于斗盆中央,黑头黑脸降香牙,珍珠头黄脑盖,银白斗丝贯顶,白项如铺干粉,翅如白银,肉如白雪,长白六足带红斑,高高架起。凛然不可侵犯。这那里是河北“真白”,分明是俺山东蛐蛐,只不过俺生在山东中南部,它生在山东北部。此虫忠勇无比,是俺麾下的“常胜将军”,可比当年大战长板坡的赵子龙。它在领草员的牵引下,步履稳健的来到俺面前鼓翅喝道:“来将通名,饶尔不死。”俺也将翅鼓起缓缓回道:“常胜将军还识的俺蛐蛐王否?”俺鸣声不大确像一声霹雳在“真白”的头上炸响。可能它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他们的皇帝,蛐蛐王。再看“常胜将军”双须低垂如拜服状,转身黯然离去。领草员几次三番把它芡引到俺面前俱是如此,监板员只好落闸。一分钟后再次开闸把俺驱赶到它面前,“常胜将军”看到是俺,还是双须低垂转身离去。而且二次落闸后再也不肯开牙,监板员只好按赌斗的竞赛规则宣布俺获胜。准备看好戏的人们不禁大失所望,“真白”的虫主气的横眉竖眼,暴跳如雷。虽然“真白”给他立下了赫赫战功,赢钱无数,他那想这些,把怒气全撒到了“真白”身上,他窜上主席台,从斗盆里抓起“真白”狠狠摔到主席台上,嘴里骂着:“我让你不张嘴,让你给我输钱”。然后又踏上一只脚用力一搓,英武的“常胜将军”没有战死沙场,确在虫主的脚下粉身碎骨了。

  看到“常胜将军”的惨死,俺怒从心头起,跳起来冲他蹦去,好歹俺也得咬他两口。可俺刚跳出斗盆,就被领草员罩在了虫网内,把俺关入了瓦罐。跟着“真白”下注的人更是冤枉,他们觉得输的不明不白,两虫没交口就输了,太窝囊了。然而规则就是这样,他们只能任栽,连风度也忘了保持,骂声连天的离去。“堂主”带着满脸恭维的笑容来到猪头面前,他先背了一遍对每个赢钱的人都说的贺词,然后又夸俺神勇无敌,鼓翅一叫就把“真白”吓跑了。最后他对猪头说他的“堂子”三天后就撤了,按规矩俺得再从他“堂子”里公养五天才能再上场,而三天后“天蓝青”正好公养五天了,他已经和“天蓝青”的虫主说好了,他不在乎猪头的虫子养几天,“堂主”问猪头三天后敢不敢斗“天蓝青”。猪头不禁有些犹豫,他并不是惜虫不斗,给俺养老送终。而是俺已显老态,怕俺斗不过“天蓝青”给他输钱,如果换了别的虫他早就答应了。“堂主”见猪头举棋不定,又鼓动他说既然你的虫子今天没交口也没累着它,“天蓝青”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再说三天后是最后一场,再不上就没机会了。

  其他也没什么好虫,聚不起“花”(钱)来,没劲,俺和“天蓝青”谁上锋谁就是今年的虫王。然后,他又列举了从去年到前七八年谁的虫是虫王。问猪头想不想当今年的冠军,谁胜出他将拿出一沓票子奖励给谁,钱虽然不多,可它像诺贝尔奖一样,那是荣誉吆。一席话说的猪头热血沸腾,他和两个喽啰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迎战。猪头那里知道等待他的又是一个陷阱。他们*的就是这种赢了钱的人,*一个输了钱的穷光蛋他们还怕出事呢。就这样俺又被留在了堂子里。关在瓦罐里的俺满腔悲愤,咬翻了食碗踢翻了水盂,吓坏俺的王后。等俺情绪稍微稳定些了,王后才问俺场上发生了什么。俺忍悲含痛把“常胜将军”的惨死说了一遍。俺的王后也痛惜不已,顿足唏嘘。它要俺以后别斗了,你那么多的元帅,将军都死伤在了你自己的口下,没有你它们那一条都可以称雄于这座城市,你已经给猪头赢了那么多得钱,你自己也老了,该歇歇了。俺自己也早就厌倦了这种无聊而又无休止的打斗,可俺没办法,只要被人送上斗台俺就得为了俺蛐蛐王的荣誉而战。然而“常胜将军”用它的生命教育了俺,它宁死也不和俺交口,俺也不能为了荣誉而不管它们的死活。俺让王后放心,上不上斗台俺说了不算,但是被人捉进斗盆后开不开口就是俺说了算了,俺再也不会和其它虫交口了。这两天,每天下午喂食猪头都带着老大爷一起来,老大爷每次见到俺都摇头叹息,俺比前几天更显老了,身上,头顶的光泽晦暗了,他不敢对猪头说,只是自己轻声嘟念:“不能再斗了,这么好的蛐蛐败了多可惜呀。”

  而猪头却懒得管这些,老大爷来了他连“公养室”也不进了,在园区里转转再去餐厅吃饭,喝得差不多了就去“堂子”里等着,开局后跟着别人的虫下注,他居然运气不错,赢多输少。开局这天,因为进门的人数有限,老大爷没来,猪头还是带着紧随他的俩喽啰前来。喂完虫吃饭喝酒的时候,猪头对他们俩说:“咱们的虫是有点老了,弄不好斗不过人家,待会我押十沓,你两个每人押五沓,咱不少于二十沓就是了”。都是玩虫的,他们也看出俺老了,点头称是。就在猪头他们商议押钱的时候,“公养室”里的阴谋也在进行着。“公养室”的门在礼堂内部,靠近主席台,喂完虫后已经上了锁贴了封条。“公养室”的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通向外面,因为它长期锁着,谁也没注意。而此时它却打开了,进来的是“堂主”和“天蓝青”的虫主。他们直奔装俺的瓦罐而来,轻轻的拿开瓦罐盖,用网罩将俺捉出,“堂主”把一个用纸卷成的圆筒插进网罩,然后拍打网罩,把俺赶入圆筒内。俺顺着圆筒向另一头爬去,俺头的前端快接近圆筒另一头时,“堂主”把纸卷捧在手里顺着纸卷的方向两手一搓,俺就被圆筒紧紧裹住了,浑身动弹不得。“堂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小盒,从里面取出了一根尾部长,前端不足一厘米的银针,对准俺的牙就刺。俺突然明白了,像他这样的大“堂子”是不会下毒或使用兴奋剂的,那样被明眼人看出来,他的“堂子”就不会有人来了。而他用银针在虫的双牙各刺一个孔,任何人也发现不了。咬斗的时候被刺之虫双牙剧痛使不上力,再被对方合牙一咬肯定落败,再好的虫子也废了,这招可真够歹毒的了。俺裹在纸卷里牙无法张开,头也无法转动,只能任他胡为。然而俺的钢牙岂是小小银针能对付的,“堂主”急的满头大汗,银针都刺弯了也没撼动俺的钢牙。他心里也纳闷,还没见过牙这么硬的虫子呢。“天蓝青”的虫主看他费了好半天劲也没得逞,劝他说:“不行就算了吧,它已经老了,不见得是咱们的对手”。“堂主”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别看它老了,它的牙这么硬,说不定‘天蓝青’还真不行”。原来“天蓝青”是“堂主”的虫子,而“虫主”只是个托。“堂主”不但开“堂子”收佣金,还把自己的虫混进来使阴招赢赌资,赌场之黑暗可见一斑。他略一沉思,把纸卷放松,俺从纸卷里爬了出来。他急忙把俺抓在手里,一咬牙,温文尔雅的面庞变得狰狞可怖,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闪着烁烁的毒光。

  俺以为他怕输钱要对俺下毒手了,这个季节“堂子”里常有临上场而老毙于盆中的虫子,虫主还要谢天谢地,因为虫都老成这样了,上场也要输钱,它提前死了反而给虫主省钱了。俺深情的看着瓦罐中俺的王后,心中悲叹不已,俺蛐蛐王竟然是这种死法。谁知“堂主”并没把俺弄死,而是又拿起银针,从手指缝里把针伸进来,在俺项后和翅衣相连的缝隙里狠狠扎了一针,把俺扔进瓦罐里。俺痛的虫形扭曲团团打转。“天蓝青”的“虫主”看俺这种状态就问“堂主”:“它这样还能上场吗?别人不下注怎么办”。“堂主”说:“怕啥,猪头那二十沓得押上,别人不跟你就‘放扣’,多找几个人帮着下注。”说完盖上瓦罐盖出去了。王后急忙奔到俺跟前,“堂主”的针是在缝隙里面扎的,谁也看不出来,王后怎知俺遭此荼毒,它焦急的问俺怎么啦。剧痛使不但俺的颈项无法转动,翅衣也抬不起来了,俺回答不了俺的王后了,俺只能强忍着一声不吭。

  今天是“堂子”最后一天开局,明天就要撤“堂子”了,赌斗上场的虫并不多,只有五六对。而来的人却不少,礼堂里座无虚席,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都曾把虫送进这个“堂子”,否则没有进门证他们是进不来的。今天特意来看虫王争霸战的。开局后前面那几对也没怎么出彩,只有一对掀起了一个小高潮。最后,是俺和“天蓝青”的对决。王后无奈而又深情的看着俺被“领草员”赶入提笼,放入斗盆。它悲痛欲绝,不知此次分别俺能否再回到它的身边。俺进入斗盆前,猪头他们已经把钱押在了代表俺的红方桌子上。几个猪头的拥趸也押了几沓,代表“天蓝青”的蓝方亦是如此。而更多的人他们并不着急,他们等虫进入斗盆,两虫比较后再决定押那条虫。此时,俺虽然仍昂立于斗盆中央,但威势已大不如从前。颈项的疼痛使俺站在盆中有种颤巍巍的感觉。再看“天蓝青”,它生龙活虎般满盆游走,在“引叫”的感应下四处寻斗。更何况“天蓝青”本来就有人中吕布、虫中“天蓝青”之说,此刻它真有点像虎牢关前纵马驰骋的吕布了。两种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天蓝青”因终无定色而得名,它平时看是紫色,晨看似青,暮看似黄,一天变换三种颜色。而阴天下雨它又变为白色,一对锯齿獠牙泛着红光。几乎所有的人把钱都押到了代表“天蓝青”的蓝方。虫子的赌斗得红蓝两方押的钱相等才行,“堂主”赶忙上台忽悠,他不断的夸俺如何硬辣,发口如何凶霸,战绩何等卓然等等。鼓励人们在俺这边下注。在他的鼓动下虽然有人又在俺红方这边押了一些,但还是和蓝方相差甚远。此时,蓝方的“虫主”站了出来,他示意二比一“放扣”。

  所谓二比一“放扣”就是蓝方押两沓钞票,红方押一沓钞票即可。蓝方胜出赢一沓钞票,而红方胜出则赢两沓钞票,赌场上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没人敢这么玩的。“堂主”也故作惊喜的大声说:“朋友们,‘天蓝青’放扣了,放扣了。机会呀机会,想赢钱的朋友们还犹豫什么,今天可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了,再不押可就没机会了。”终于有人经不住诱惑下注了,也有人说反正今年已经输了,豁出去了,赢了回点本钱,输了大不了明年再来,也跟了红方下注。很快,主席台两旁代表红蓝两方收款的桌子上摆满了钞票,所押的赌注又达到了历史新高。直到再也没人跟注了,“堂主”宣布开局。闸板一开,急不可耐的“天蓝青”势如奔马,到俺面前开牙就咬。俺曾对王后承诺,再也不会和其他虫交口。任凭“天蓝青”的獠牙狠狠咬在俺的脸上。他的齿合力还真不小,俺的牙帘被它咬坏了,浆血顺着牙流下来,洇湿了斗盆下铺的草纸。俺忍痛努力鼓翅喝道:“俺是你们的皇帝,蛐蛐王,滚开。”“天蓝青”听后像受了奇耻大辱,他怒吼连连的说:“你是什么东西,敢冒充虫王,我才是真正的虫王!”边说边又冲了过来,这次它更加无理,居然爬到了俺的头上,想把俺的头咬爆,让俺命丧当场。俺当初战“金青麻头”时遭领草员暗算,一条须被它咬掉一截。“天蓝青”没咬爆俺的头,把俺那半截须齐根咬掉了,俺成了独须。此时,台下已是“嘘”声一片,都说强中更有强中手,“真白”遇到俺转身而逃,俺遇到“天蓝青”吓的动也不敢动,只会等死,“天蓝青”才是真正的虫王。怪不得蓝方敢放扣,人家的虫就是厉害。 “堂主”看到这一幕,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喜笑颜开。“天蓝青”也是耀武扬威,站在俺头顶鼓翅高鸣,嚣张不可一世。徐州过去也归山东管辖,俺强压怒火再次喝道:“大胆的三色奴才,看在你也是山东蛐蛐的后裔,俺蛐蛐王饶你不死,快滚。”说完,俺抽身退到一旁。“天蓝青”鸣叫着追了过来,“你还敢说你是虫王,今天不把你咬死,你就不知道我‘天蓝青’虫王的厉害!”窜到俺面前开牙又咬。是可忍,塾不可忍,俺豪气陡发,顾不得对王后的承诺了,也忘记了颈项的疼痛,唰唰唰和它来了三个快速对夹。因为夹的太快,俺未使上全力,即使这样,颈项的剧痛使俺几欲晕去。“天蓝青”也暗暗心惊,它不相信还有比它口霸的虫子,又扑了过来使了个“平夹”和俺比齿力。俺虫虽老,然宝刀未老,即使颈疼使不出全力,但俺一合牙“天蓝青”还是承受不住了,它抽牙欲逃已被俺夹住,“平夹”变成了“结球夹”。这下俺可吃了大亏,俺本就老迈经不起滚翻,颈又无法转动使不上力,两虫跌开后俺一片空白,呆立于斗盆中。“天蓝青”鼓翅洪鸣,欢呼胜利。监板员落闸,宣布“天蓝青”胜第一局。短暂的昏馈后俺很快转醒,也激起了俺的斗志,再次开闸俺已改先前的颓废,赳赳有勇。

  “天蓝青”晓得了俺牙的厉害,它不敢和俺对口,绕俺疾走,俺右侧无须,看不清来势,它突然从侧面发起进攻,奔俺腰档袭来。俺急忙转身相迎已是不及,他一口咬掉俺的一只中抱爪,掉头就跑。台下又是“嘘”声一片,跟俺红方下注的后悔不迭。俺调整方向将右侧靠向盆壁,静等来势。“天蓝青”又从俺的左侧猛扑过来,向俺大腿咬去。俺岂容它再次得逞,在它快到俺近前时突然转身,四牙相对它想跑已是不及,俺趁势把它夹住,发出了“决命口”,像霸王举鼎般将它举起,它六足腾空变不成“结球夹”了。俺把它往盆底一摔,它头开项裂浆血迸流,双尾并拢肚腹朝天,六腿颤动不已,眼见的是不活了。俺仰天长啸,啸声充满了悲愤和无奈。不等监板员宣布俺获胜,台下已是欢声雷动。高兴的找不找北的猪头蹦跳着窜上了主席台,把飞吻抛向台下,跟他下注的人也和他一起欢腾着,不断的说着感激猪头的话,更有人说猪头把他们这些输钱的人都救了。“堂主”精心策划的仪式开始了,一个小姑娘把一束鲜花献给了猪头,礼仪小姐把丝绸结成的大红花斜挎在猪头胸前。随着砰.砰的响声,无数彩条从主席台两侧喷出,在礼堂上空弥漫,飞舞。这一切“堂主”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为他的那个“托”准备的。而现在掌声和鲜花都献给了猪头。惊呆了的“堂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过来向猪头贺喜,把一沓钞票依依不舍的发给了猪头。宣布今年的冠军是猪头的了。所有的人都忘了俺的存在,只有领草员尽职尽责的把俺放入瓦罐,在猪头拿着一沓“诺贝尔”奖金和他的喽啰们要去“弹冠相庆”时,领草员把装俺的瓦罐送到他面前告诉他,“你的虫子忘带了”。次日中午,筋疲力尽的猪头才把车开进地下室。昨夜纵酒狂欢到凌晨后,他不但自己开了包房,还请他的喽啰们也入了“洞房”。老大爷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等着他,猪头已经给他说好了,斗完最后一场就让老大爷回家。昨晚老大爷一夜没睡好,他不单是离家三个月了想家,猪头没回来他不知道咬斗的结果怎样,他怕俺斗不过“天蓝青”,猪头输钱后会说他没伺候好虫,克扣他的工钱。现在终于把猪头盼回来了,他急忙过来给猪头打开车门,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眼圈发黑,满脸憔悴的猪头还是很兴奋。他下车后看了一圈地下室。养虫的大小瓦罐擦洗的干干净净,整齐的码放在一起。养斗虫用的工具戥秤.斗盆.绒球.芡草.过笼等等都井井有条的摆放在桌子上。他拍着老大爷的肩膀说:“你*很好,今年我是虫王,你明年再捉了好虫给我留着,我出大价钱买你的,还让你来养虫,钱吗好说!”说完,打开后车厢,从密码箱里拿出一沓钞票递到老大爷手里。老大爷把钱接过来,赶忙揣到怀里,声音有些激动的对猪头说着感激的话。他那里知道,俺这三个月给猪头赢的钱他一辈子也挣不来。猪头返身把后车厢的密码箱拎到手里。老大爷看装俺的瓦罐也在后车厢,弯腰把瓦罐捧了出来问猪头:“虫还行吗?”猪头说:“你自己看看吧,我得休息了,你关好车库走就行了。明年见。

  说完,拎着密码箱上楼去了。老大爷把俺放到桌子上开盖一看,俺集聚了全身的能量发了“决命口”后已经不能动了,王后依偎在俺身旁,俺的单须还在转动,证明俺还活着。老大爷给俺换好新的食水,又看了俺一会,俺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盖上瓦罐盖,转身离去,随即传来关车库门的咣铛声。俺多想让老大爷带俺一起回去呀,俺死了也能回故里。可俺也知道,谁也不会带两条没用的蛐蛐回家。他走时虽然给俺换了水食,俺的牙帘被“天蓝青”咬坏了,已不能咀嚼食物了。就算能咀嚼食物,“堂主”那一针扎穿了俺的食道,俺也无法吞咽。王后也不肯进食,它就这样陪伴着俺。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俺已到了弥留之际。王后问俺:“咱们死了能回家吗?”俺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说:“能,梁山伯与祝英台死了能化成蝴蝶,咱和蝴蝶是近亲,咱们死了也能变成蝴蝶,那样咱就可以飞回家了。”王后点了点头又说:“俺是多么的想念咱们的小土岗啊,如果不是被人捉住,现在咱把宫殿打成深深的洞,你用小土粒把洞口封住,咱们暖和的待在里面,饥食草根,渴饮根液,那是多么幸福啊!”它看俺已经回答不了它的话了,就又说:“俺给你唱个歌吧”。说完,就用俺们家乡的曲调唱道:“亲爱的,你慢些走,等俺和你一起手挽手。亲爱的,俺跟着你,化成蝴蝶迎风向北走。俺和你魂归故里永不离,在家乡的蓝天下翩翩舞,和你在一起,把尘世远离,去寻找咱们快乐的过去。亲爱的……”。挽歌声中,俺慢慢僵硬了。几天后的清晨,猪头来地下室开车的时候,偶然看到放在桌子上装俺的瓦罐,他拿到车库门口,在阳光下开盖一看,俺虽死犹生,和俺的王后双双昂立于瓦罐中央,俺单须后仰,如临战状,昂首怒视着苍穹,在诉说着……诉说着……。猪头随手把俺倒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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