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格斯鹅妈妈童谣金典》内文。
数数歌和字母歌
这些童谣很多都是17世纪以后才有文字记载的,可能其实际历史要更早一些。数数歌是以适合儿童审美心理的形象描写来巧妙地训练儿童数数能力的童谣。如1888年的《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我抓到一条鱼,/六七八九十,/我又把它放走了。/为什么放走了?/它咬了我的手指。/咬了哪个手指?/咬了我右手的小指。”字母歌也是教育低幼儿童早期认知的童谣,如1869年的《字母歌》(Here is ABC)。很大一部分基于史实和真实历史人物的童谣主要是用来愉悦成人,只有数数歌和字母歌才是儿童最单纯的童谣。
绕口令
这是把一些发音容易混淆的单词、字母连缀成有一定意义的童谣,这种童谣是专门用来训练儿童发音的。如绕口令《彼得·派珀》中,就反反复复使用了“Peter”“Piper”“picked”“peck”“pickled”“pepper”这六个读音相近、容易读错的单词连缀成短语短句,语音十分拗口。儿童反复诵读时要求口齿清楚、快速流畅、准确无误,所以它是训练孩子发音和培养思维能力的极好工具。
故事谣
儿童天性里喜欢听故事,追溯儿童文学的历史可以发现,越是早期的儿童文学,与民间文学的血缘关系越近。叙事性童谣大多都来自民间传说。故事谣通过童谣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故事,或真实或虚构,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都十分鲜明生动。如《红心王后》:“红心王后/她做馅饼,/总是在一个夏日;/红心杰克/他偷馅饼,/把它们全拿光。/红心国王/要吃馅饼,/把杰克痛打一顿;/红心杰克/拿回馅饼,/他发誓再也不偷了。”这则故事离奇有趣,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一波三折,能充分激发儿童的想象力。有意思的是,1865年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出版的《爱丽丝漫游奇境》中也借用了“红心王后”“红心杰克”这样的形象。
首尾歌
又称顶针、蝉联,即前一句结尾的单词或短语出现在下一句的开头,使相邻的分句蝉联,整首童谣颇有韵律感,句句相扣,回环往复,有时也是一种有趣味的文字游戏。鹅妈妈童谣中有一首《杰克造的房子》,共计90行,句句相连,连贯直下,如同贯珠,是鹅妈妈童谣中比较有代表性的首尾歌。
《布里格斯鹅妈妈童谣金典》内文。
03 鹅妈妈童谣是怎样发生变化的?
童谣的变迁,首先是内容上有所改变。比如鹅妈妈童谣中那首著名的《玫瑰玫瑰围一圈》,我们可以比较一下英语环境中六个不同时期的七个版本。通过比较,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七个版本大体的形式和节奏都保持了一致。
开头两句“Ring-a-ring o’roses,A pocket full of posies”可以说是大体一致,可是下一句的内容就不那么一致了,有的是“安静!安静!”,有的是“阿嚏!阿嚏!”。再接下来的句子就更加不一致了:有的是“跌倒”,有的是“跌倒在地”,有的是“布谷鸟”,有的出现了“姑娘”以及一些具体的人名。有的版本是只有一段,有的版本出现了第二段。
1881年格林纳威版本(英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安静!安静!我们都跌倒在地。
1883年纽威尔版本(美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瓶子里装满花瓣,
我们城里所有的姑娘,都绕着小杰西。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罐子里装满花瓣,
最后一个蹲下的姑娘,得说出她心里最爱谁。
1883年夏洛特的施罗普郡民间传说版本(英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一份给杰克,一份给吉姆,一份给小莫西。
哎呀!哎呀!哎呀!
1898年戈莫夫人版本(英国):
绕着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上楼梯又下楼梯,在太太的房间里—
安静!安静!布谷鸟!
1951年奥皮版本(美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阿嚏!阿嚏!我们都跌倒。
1962年巴林-古尔德版本(美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安静!安静!我们都跌倒在地。
1977年奥皮版本(美国):
绕着一朵玫瑰围成圈,口袋里装满花瓣,
安静呀,安静呀,我们都跌倒。
母牛在草地上,躺着睡着了,
安静呀,安静呀,我们都起来了。
(或者是:阿嚏!阿嚏!谁最后一个起来?不是我呀!)
那些具有传奇性、故事性或是实际含义的鹅妈妈童谣容易在流传中产生变化,这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可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看似没有确切意义的童谣也能产生内容上的变化。例如美国的一首童谣:
艾娜,米娜,米纳,莫,
抓住老虎脚指头,
要是它嚷嚷就放它走,
艾娜,米娜,米纳,莫。
而在英格兰的德文郡,这首童谣是这样的:
艾娜,米娜,莫娜,米,
帕斯卡,洛拉,沃拉,维,
鸡蛋,黄油,奶酪,面包,
棍子,树干,死翘翘。
就像《提斯吉特,塔斯吉特》(A Tisket, A Tasket)、《猫和小提琴》这类童谣一样,可能只是词和音的巧妙组合,很明显是为了照顾音节,并没有特指的意思。但是,也有人认为“艾娜,米娜,莫娜,米”与古代凯尔特人的“数数”相关联,这就类似于中国童谣的“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可是,即使“艾娜,米娜,莫娜,米”源自古代凯尔特人的数字谣,这首童谣的美国版本与英格兰版本之间的流变已经脱离了其本来的古凯尔特含义,而只是发音层面相关联。
《布里格斯鹅妈妈童谣金典》内文。
04 鹅妈妈童谣中含有巫术色彩吗?
鹅妈妈童谣中具有巫术色彩,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童谣内容和童谣形式。
在童谣内容上,其一是对自然现象的禳解。先民对雷鸣、闪电、暴雨、冰雹、干旱、洪水等自然现象缺乏科学的认识,每当发生自然灾害时,就会聚集起来举行各种各样的祈祷仪式。这时儿童往往也会被大人诱导着哼唱一些祈禳童谣。
比如说鹅妈妈童谣中的《对雨说》,儿童一边嬉戏一边唱道:“雨,雨,去西班牙,/别再露出你的脸。”这首童谣有可能就是对洪涝的祈禳。让“雨改天再来下”,因为“约翰尼想要出去玩”,这也是日常生活中较为轻松的祈禳。
还有英格兰、法国、德国、罗马尼亚、俄罗斯、中国等各个国家或地区出现的“蜗牛”童谣(民谣),都不约而同地将“蜗牛出壳”“伸触角”与“祈雨”或“占命”联系在一起。鹅妈妈童谣中的《捕蜗牛的人》就有“她(蜗牛)伸出了她的触角/像一头苏格兰小牛”,紧接着“跑啊,裁缝们,快跑,/否则她现在就把你们全*掉”这样的内容。
童谣内容具有巫术色彩的第二个体现是厌胜术。厌胜术的作用就是利用传说中的鬼怪以及添加了巫术色彩的动植物等来祛害辟邪。如前文所述的《玫瑰玫瑰围一圈》,在歌谣中反复出现了“玫瑰”一词,就是祛病辟邪的厌胜之物。
在童谣形式上,鹅妈妈童谣也具有很强烈的巫术色彩。其一,童谣以语言作为巫术手段。迷信的人认为语言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因此誓言是不能轻易发的,咒语是不能随意说的,年节婚庆要讲吉利话,反之,若是不小心触犯了语言忌讳就会遭到天谴。巫术便常常借助神秘的语言魔力,希望能以语言魔力禳除灾祸。
其二,童谣与仪式歌关系密切。仪式歌是人们在举行宗教或礼俗仪式时所唱的歌谣,它产生于民众对语言神秘力量的信仰及趋吉避凶的心理。人们在举行仪式时,常是口中词与手足舞相结合。儿童在唱童谣时,常伴随着相应的游戏动作,二者有相似之处。从歌谣内容来看,有些童谣本身就是仪式歌,肃穆庄严,本身就有巫术性,演化成为童谣后,尽管场合变化、语言稍异、气氛不同,但巫术色彩没有消失。
童谣巫术色彩的成因与集体无意识、儿童思维特征、被人有意添加有关。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对自然的认知能力的提高、思想观念的转变,童谣的巫术色彩在逐渐淡化,而歌中体现的祝福、诅咒、祈禳心理依然留存。
《布里格斯鹅妈妈童谣金典》内文。
05 鹅妈妈童谣为什么至今还在传唱?
在传播学的视野里,鹅妈妈童谣主要表现为一种重要的、民间的、大众的、地下的社会观察和舆论方式。从古至今,这些含义暧昧不明的童谣都以各种变体、衍文形式游走于各种民俗文化之间,像谣言般地弥漫在历朝历代的社会阴暗面的各个角落。鹅妈妈童谣不仅激荡、穿越了历史的长河,时至今日,仍然影响着现代人的社会生活,辛辣或诙谐,苦恼或无奈,亲切或有趣,讥诮或令人哭笑不得。
在前文字时代,童谣的传播一直是口耳相传。进入文字时代后,由于教育为上层贵族垄断和专有,作为童谣创作者和传播者的下层民众仍然无法接触和运用书本、文字进行交流传承,此时,童谣传播的主要媒介还是口头语言。
正因如此,鹅妈妈童谣极具口语性,人们甚至可以在传唱过程中触景生情、随机应变地改变童谣中的某些内容,使这首童谣与自己更加切身相关。就是在今天,尽管信息和传媒手段发展如此迅猛,在茶余饭后的街谈巷语中仍然会不时听见人们传唱童谣,童谣仍然在大人与儿童之间,或者儿童间嬉戏时口耳传承,并且产生新的内容,成为各色人等褒贬臧否、嬉笑怒骂、娱乐游戏的天然佐料。
到了19世纪末,鹅妈妈童谣忽然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地域迁徙幅度增大,并且变异文本也大幅增多。鹅妈妈童谣在美国衍生了很多古怪的版本,如拉丁文和希腊文选本《经典鹅妈妈》《象形文字的鹅妈妈》等。还有《德国的鹅妈妈》《荷兰的鹅妈妈》《鹅妈妈剪影》《鹅妈妈手指戏》等衍生的鹅妈妈童谣读物。这一方面归功于鹅妈妈童谣简短流畅、生动有趣的语言特色,另一方面也要归功于它的超时代性、跨地域性。能跨越各个历史时期,融入各种文化之中。
我们可以发现,留存下来的这些童谣,无论是清浅也好,俚俗也罢,即使像《玫瑰玫瑰围一圈》和《矮胖子达姆普蒂》这类著名的影射童谣,其实大多都不是拘泥于某时某事的。在鹅妈妈童谣的流变过程中,地名和人名往往是童谣中最容易出现异文的地方。童谣的传唱过程中,由于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文化氛围不同,生活条件不同,社会关系不同,喜好也有差异,人们往往喜欢将童谣中的某些语句改成和自己切身相关的、熟悉的内容。于是乎某些童谣中出现的人名“小杰西”,在彼处可能就是“小乔西”,又或者是“小莫斯”。就这样,在传唱和传承的过程当中,鹅妈妈童谣逐渐变得放之四海而皆准了。
我们应当看到,任何一种文学体裁都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情境,那些不能适应社会、时代要求的文学作品终将面临淘汰的结局。鹅妈妈童谣集既是漫长岁月中优胜劣汰的结果,同时也是童谣本身在传唱中自我修复、自我调整来适应社会的结果。鹅妈妈童谣的步伐与社会发展的步伐始终是一致的。
本文经乐府文化授权整理自《鹅妈妈童谣的流变》一文。
原作者丨陈小齐
摘编丨王一
编辑丨申婵,肖舒妍
导语校对丨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