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曾国藩收复武昌 彭玉麟陈兵樊口
却说韦俊攻下武昌,让湖北巡抚青麐跑了,湖广总督台涌也不在城内,这攻取武昌之功也就折了一半。杨霈当上湖广总督以后,跟荆州将军官文一起陈兵安陆,虎视汉阳,这让韦俊很兴奋。石祥祯在湖南作战失利回到武昌,韦俊主动将武昌让给石祥祯,他率兵防守汉阳。
李孟群率水师来到汉阳,派苏胜率三十只战船前往太平军大营挑战。韦俊见湘军人数并不多,令水师出战。
两军在汉江北岸边刚刚较上劲,苏胜便往汉口方向撤退。李孟群见状迅速出击,抄了太平军水营后路。太平军惊慌失措,掉头就跑,李孟群一路追击,击毁不少战船。太平军逃进汉江水寨坚守不出,李孟群封住汉江出口。
水师战败,韦俊如折一翼,他对部下说:“汉阳水陆两支人马不能分开,汉阳战守在此一举。今晚前去偷袭湘军水师营寨,将清妖赶出汉阳。”众将点头赞同。
是夜,月明星稀,水不扬波,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韦俊前来劫寨,太平军战船刚到龙王庙江面,被湘军前哨发现。李孟群迎头炮击,韦俊大惊,令战船急退。黑夜中太平军急不择路,战船相互碰撞,不少将士落水。韦俊逃回岸上,不敢出战。
湘军水师连胜两阵,士气大振,武昌数十里江面上都是湘军水师战船,水路畅通无阻,曾国藩接到前方战报,率军前往小螺山。
杨霈死守安陆,陈玉成数次围攻安陆都没有成功。杨霈知道如果不能收复武汉三镇反而丢了安陆,他将是下一个台涌。故而他行文给安陆附近州县,让他们派团丁前来助守。仙桃、随州一带民风彪悍,团丁多是渔民猎户,不用各县团总带领,以乡村为单位纷纷前往安陆助战。杨霈大喜,亲自犒劳众团丁。仙桃毛嘴渔民张立学非常勇武,从其精壮最多,杨霈赏其把总之职。张立学感恩戴德,十分卖力。陈玉成攻不下安陆便退至花园,准备攻打随州。
与此同时,胡林翼、李元度从湖南平江出兵湖北通城。
通城三省通衢之地,东邻江西义宁可达南昌、西连湖南临湘直通岳阳,南接平江、长沙,北靠崇阳、武昌。
李元度行军打仗喜欢吟诗作对,这一天,来到黄袍山华罗寨,他正要吟诗,忽然听到两边山林牛角号阵阵吹起。李元度引颈张望,只见伏兵四起,急令大军撤退,自己断后,力拒伏兵。
两边山林飞箭如蝗,李元度一边抵挡一边后退,撤出山谷,人困马乏,清点一下人数,没有什么损失。好不容易走到隽水镇铁柱岭,刚歇了一口气,此时前方大路埋伏一支太平军,为首一员大将,豹头环眼,骑乌炭马,使一根丈八蛇矛,打扮得如同张飞。此人正是“飞天蜈蚣”吴天雄,积军功官至太平军总制,正在等着湘军。
李元度跑了一天,哪有力气再战,但他不愿束手就擒,策马往前冲,只听弓弦响处,李元度应声落马。吴天雄飞马持矛,准备结果李元度,旁边冲出一位少年英雄,一身黑色苗装,将其敌住。李元度一看,正是朱洪章。
朱洪章,名达泽,字焕文,贵州锦屏人。家住河口乡文斗上寨,小时候不爱读书,以习武从戎报国为志向。堂兄朱达清与胡林翼是科举同年,经朱达清推荐,十八岁的朱洪章来到胡林翼帐下统带黔勇。咸丰元年,朱洪章率勇往救商队,苗刀初试,立毙土匪数十名。苗民抗粮,胡林翼兵力不足,朱洪章去文斗、平鳌、瑶光、九寨、雷屯一带挑选二百精壮相随,锦屏清水江一带的苗、侗族子弟从此走出大山。
胡林翼出贵州,令朱洪章到锦屏、黎平、天柱一带招募苗、侗兵勇九百人,买舟顺舞阳河东下。朱洪章胆大心细,一路跟随胡林翼,取常德、澧县、岳阳等重镇,作战勇敢,屡立战功。
湘军攻克岳阳,胡林翼的母亲过生日,朱洪章喝酒时与彭毓橘争论湘勇与黔勇谁强谁弱,话不投机,朱洪章讽刺彭毓橘说:“湘勇打仗贪生怕死,逼得主帅跳水自*。”
彭毓橘大怒,开口骂道:“姓朱的猪八戒转世,你祖宗十八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跳起来要揍朱洪章。朱洪章走到场子外面,两人火拼,好好的一场生日宴被两个愣头青搅了局。
胡林翼治军严厉,他认为朱洪章口无遮拦,目无军纪,一怒之下将他提为把总、赏戴蓝翎后逐出大营,回贵州抚标营效力。朱洪章知错,不愿意回贵州,又不敢向胡林翼求情,从岳阳一...
朱洪章一把苗刀使得神出鬼没,几招过后,吴天雄被他一刀*死,数十几名太平军被苗刀劈中后无声无息地死亡。其他太平军见这个苗人如此邪恶诡异,瞬间逃得干干净净。
李元度伏在一处草丛中不敢动一下,直到天色全黑有人呼叫,抬头一看,竟是亲兵李三福,喜得热泪直流。亲兵将他扶上马背,在朱洪章的保护下,重新吹起集结号。
从此以后,朱洪章跟随李元度,重新回到湘军。
且说冬官又副丞相梁成萌正在跟几个师帅讨论如何防守赤壁,探马来报,说湘军已经到达陆水,正在过河。
梁成萌大笑道:“送死的来了!”穿好衣甲,拿上八十斤重镔铁棍,呼啦啦地冲了出来。
塔齐布率陆师刚过陆水,前方一将拦住去路。塔齐布抬头一看,只见那将头裹黄巾,南瓜脸,朱砂眉,短胡须,眼眶凹陷,大如铜铃,血盆大口,露出四颗獠牙,拿一根镔铁棍,骑着一匹青骢马。塔齐布还没有开口,那将骂开了:“大胆清妖,敢来赤壁,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拿命来!”
湘军众将笑了,有人说:“这货怎么跟曾天养一个腔调?”又有人喊:“长毛,报出姓名,塔将军不*无名之辈。”
“清妖听好了,本将是北王麾下冬宫又副丞相梁成萌,不怕死的放马过来。”梁成萌说话瓮声瓮气。
塔齐布平时愚憨木讷,每到战场摩拳擦掌,舌头搅动,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经常单骑深入敌方前沿阵地试探虚实。
梁成萌话音刚落,塔齐布已经挺枪冲了过来。梁成萌高举镔铁棍当头砸下,塔齐布用枪架开,震得他虎口发麻,说:“好厉害的长毛。”
梁成萌得意扬扬地问:“怕了吧,看棍!”
“怕你是龟孙子。”塔齐布说完,回马又战。只见八个马蹄上下翻飞,四条膀子左右逢源,堪称棋逢对手。两人大战了五十回合,塔齐布暗想这厮力大,不能跟他拼体力,得用回马枪胜他。主意已定,塔齐布拨马便走,梁成萌高举镔铁棍说:“清妖哪里逃?老子今天不砸你个脑门开花,誓不回营。”策马来追。
塔齐布突然回身倒扎一枪,虎头湛金枪锋利无比,正中心窝,梁成萌丢了镔铁棍,从马上栽了下来,脑袋迸裂而亡。太平军见状一哄而散,赶紧逃命。
湘军取了赤壁,进军咸宁,前锋到达贺胜桥,没有遇到抵抗,经纸坊直抵洪山。
八月二十一日,杨载福一举占领金口,彭玉麟又向花园发起攻击,太平军以花园为基地,分别在江边、江堤上和青林湖设下三座大营,重兵防守。湘军一举攻克花园,一万多太平军不战而逃。
次日,李孟群进入汉阳鲇鱼套,准备向盘踞汉阳的太平军发动进攻,部将苏胜对他说:“我军还未探知汉阳长毛虚实,贸然进攻恐怕不妥,应该等陆军到来两路齐攻才是!”
李孟群却不以为然地说:“虽说我军是偏师远来,然而武汉三镇的长毛都是乌合之众,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利于各个击破。难道你还要按兵不动,坐等塔齐布、罗泽南过江吗?”
部将关林信心十足地说:“杨载福的水师往来汉口与青山,长毛水营不敢出战,龟缩在汉江,看来是在城陵矶被我们打怕了,我们现在离汉阳的敌人最近,仅隔一水,末将愿随李大人死战。”
李孟群见军心可用,说:“明日水师拔寨而行,全力进攻汉阳。”
太平军汉阳守将黄益芸,官至土二总制,见李孟群来进攻,惊慌失措,军帅韦通透弃城而逃。李孟群烧毁太平军不少船只,又向汉阳朝宗门发起进攻,杨载福、萧捷三率军进入塘角,杨霈派副都统魁玉为先锋,杨昌泗为副将率二千人抵达汉阳城外,协助李孟群攻打汉阳。
罗泽南从西门进攻武昌,一举攻占三座大营,将营垒尽行销毁。彭玉麟、鲍超进攻武昌门,湘军水勇都赤裸上身,不避枪弹,太平军远远望见都以为是神兵。
地官副丞相黄再兴见湘军大举来犯,主张死守武昌。国宗石凤魁是武昌主将,平时喜欢舞文弄墨,但为人刚愎自专。他主张出击,将湘军消灭在武昌城外。黄再兴说不过他,密奏东王杨秀清,请他速派骁将陈桂堂来代替石凤魁。
塔齐布率军赶到洪山前线,两军对垒,石凤魁身披银甲,头裹黄巾,横古锭刀,骑一匹花鬃马,率一万人马前来迎战。石凤魁命弓箭手压住阵脚,自报家门说:“吾乃‘国宗’石凤魁,翼王手下第一悍将,清妖可是塔齐布?”
塔齐布不善言辞,在强敌面前也不示弱,喝道:“正是!”
“那就好!塔妖拿命来!”石凤魁说完拍马舞刀,直取塔齐布。塔齐布策马挺枪来斗,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石凤魁以前打仗是攻必克战必胜,从无败绩。塔齐布一杆钢枪在手,临危不乱,愈战愈勇,双方来来回回,激战四五十回合,塔齐布卖了一个破绽,勒马便逃,石凤魁紧追不舍,塔齐布一个回马枪正中石凤魁手臂,大刀脱手。塔齐布的几名亲兵围过来刺马,太平军见主将危急,一拥而上,两军短兵相接,一时间,双方*得天昏地暗。石凤魁受伤,不能再战,在亲兵的保护下逃回武昌,湘军奋勇追*,直薄武昌城下。
石凤魁惊慌失措,以受伤为由让黄再兴全权代理指挥武昌防守,黄再兴不负所托,多次打退湘军进攻。
次日晚上,石凤魁从武昌悄悄撤走,黄再兴骑一匹燕色驹,手执钢刀,从东门突围,组织武昌、汉阳的太平军有序撤退。湘军见太平军军容严整,秩序井然,又有陈桂堂来接应,不敢贸然追击。黄再兴不损一兵一卒,退往军事要塞田家镇。
由于黄再兴、石凤魁临走前没有事先告诉水师,武昌失守后,太平军水师战船一千多只从汉阳蔡甸出发,经汉水出长江。李孟群抓住机会,跟杨载福一起袭击汉江上的太平军船只。汉水江面狭窄,太平军许多船只受阻挤成一团,湘军舢板十分快捷,沿江放火烧船,太平军水师开炮还击,多击中自己的战船。太平军水师大败,退守罗家墩。
水师又向汉阳发动进攻,韦俊四面受敌,抵挡不住,激战一日,撤出汉阳退往花园,杨载福、杨昌泗一举攻克汉阳。
太平军汉口守军见武昌、汉阳尽失,也在一夜之间撤出汉口,李孟群率先进入汉口,出榜安民。
八月二十九日,荆州将军官文会同湖广总督杨霈,向朝廷抢先报捷,用五百里加急发出。
咸丰接到奏报,满腹怀疑,他认为湘军的战报还未到达,应该耐心等待曾国藩的折子。
九月十五日,曾国藩的捷报送到咸丰案前:“官军水陆大捷,武昌汉阳两城同日克复。”
咸丰这才放心,将曾国藩的奏折遍示朝臣,看着军机大臣彭蕴章说:“想不到曾国藩一介书生,以身报国,建此奇功,忠心可嘉,其他有功将士,均受嘉奖。”
朝廷传旨嘉奖湘军收复武昌、汉阳的有功人员,曾国藩署湖北巡抚,赏二品顶戴,单眼花翎,胡林翼任湖北按察使,塔齐布实援湖南提督,罗泽南任浙江宁绍道台,杨载福任常德副将,其他将领各有升迁、赏赐。
曾国藩接到谕旨,喜忧参半,心情极其复杂,喜的是获得巡抚职位,今后可以司牧一方,为湘军筹粮筹饷提供许多方便;忧的是丧期未满出来做官难免有人说闲话,权衡利弊后,他决定请辞。
曾国藩向朝廷表示感谢,奏折上写道:“湘军克复武汉三镇,都是臣部将塔齐布、胡林翼、罗泽南、杨载福、彭玉麟、李孟群等人的功劳。皇上任命臣为湖北巡抚,臣内心难以安宁,诚惶诚恐之至,实无功劳可言。臣丁忧在家,墨绖从戎,况且母丧未满,孝服未除,若接受湖北巡抚一职,神明面前感到内疚,有碍名教,难免招致非议,内外疑臣,于公、于私毫无益处,请皇上三思。臣服丧未满不易做官,请求辞去湖北巡抚职务,臣奉皇上旨意,一心训练湘勇,两年时间初见成效,然洪、杨窃据南京,自立伪朝,在武昌遭挫后,必全力反扑,不可不防。臣愿意继续率水陆大军,择日启程,转战湖北、江西,齐头并进,直取江宁,恳请朝廷另派大臣担任湖北巡抚。”
这天,咸丰在大内书房聚精会神地批奏折,太监来报,说体仁阁大学士祁寯藻有要事禀报。咸丰并未抬头,传旨叫他进来。
祁寯藻身材高大,白面长须,进来后行了叩拜大礼。咸丰让他平身,笑着对祁寯藻说:“师傅恪尽职守,朕很满意!”
祁寯藻又磕了个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说:“谢皇上!臣听说湘军收复武昌,皇上已任命曾国藩为湖北巡抚,特来祝贺!”
咸丰十分高兴,在龙椅上站起来,问祁寯藻说:“师傅急着见朕,就为此事?”
祁寯藻赶紧回答:“正是!”
咸丰正在兴头上,说道:“洪、杨从广西起事,窃据金陵,朕派几个钦差大臣去征剿,胜少败多,想不到一个丁忧侍郎在家训练了一批乡勇,却能收复武汉三镇。如果各省团练大臣个个都能像曾国藩一样,朕何愁长毛不能消灭?今后朕要委任用他专事征剿事宜,长江沿岸诸省督抚都要配合曾国藩,不准掣肘。即日起,曾国藩沿江东下,收复九江、安庆,克复金陵,不知师傅意下如何?”
祁寯藻回答说:“曾国藩只不过是一个在籍侍郎,皇上一纸任命,他马上统领数万军队。曾国藩以丁忧侍郎在家乡起兵,长驱东下,恐非国家之福。”
咸丰不解,问:“师傅的话是什么意思?”
祁寯藻冷冷地说:“自北宋以来,朝廷严格区别文官和武官的权限,逐渐形成文重于武的风气。洪秀全只不过是一个秀才,窃取半壁江山,曾国藩进士出身,论文才远在洪秀全之上,以文官带兵,率领大军出省作战,统领一省军政,权力日益增大,不可不防。洪秀全当初从广西到湖南,人马不过两万。若大臣中又出现一个既熟悉朝廷体制,又拥有精兵强将,执掌地方大权的人物,请问皇上到时候将如何应对?”
祁巂藻,字叔颖,号春圃,山西寿阳人。进士出身,历任户部、吏部侍郎、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又是咸丰的老师,说话自然有分量。
咸丰闻之色变,彭蕴章也在一旁附和说:“就怕他变成第二个洪秀全。”
彭蕴章,字咏莪,江苏常州人。出身书香门第,其高祖彭定云为康熙十五年状元,曾祖彭启丰为雍正五年状元,道光十五年彭蕴章中进士,咸丰元年,以工部侍郎任军机大臣、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因为长得白白净净,矮矮胖胖,像个冬瓜,加上腿勤脚快,别人送了一个绰号,叫“滚葫芦”。
咸丰一听祁寯藻、彭蕴章的话很有道理,干笑了几声,然后岔开话题,不再说起曾国藩的事。
曾国藩刚接到朝廷署理湖北巡抚的圣旨,湘军将领准备庆贺一番,不料七日后朝廷又来一道密谕:“赏曾国藩兵部侍郎衔,继续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与湖南提督塔齐布一起率水陆两军东征,下长江、克金陵,以剿长毛为重,以处理地方事情为轻。鄂抚一职,由江苏布政使陶恩培担任,陶未到武昌前由湖广总督杨霈兼任。”
湘军将领闻之,相顾愕然。朝廷君臣对话,肃顺将此话传给幕僚,后来传到湘军大营。曾国藩对刘蓉说:“我老师穆彰阿在位之日,祁某人还对我客客气气,也算识相,怎么突然变脸,对我恶语中伤?若是杜受田大人在世,绝对不会如此说话。朝中无人不做官,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刘蓉安慰他说:“涤帅勿忧,大学士倭仁不是你的故旧吗?何不找你的老师唐鉴出面,让他给倭大学士打声招呼,我们的日子岂不是要好过得多?”
曾国藩和刘蓉正好想到一块儿了,便说:“我也要给倭大人写封信说明情况,请倭大人在皇上面前周旋。”
刘蓉又建议道:“肃顺大人非常开明,办事专为朝廷着想,涤帅可以同时修书一封投石问路,求得肃大人支持。”
不久,大学士倭仁,户部尚书肃顺都给曾国藩来信,说他作为统帅,要少安毋躁,不要听信外面的谣言。皇上对他十分信任,这次收复武昌,湘勇功劳很大,尤其是他和塔齐布两人。塔齐布只是新任的湖南提督,上任不久,理应为朝廷再立新功。你一年前在衡阳练兵,为已故湖北巡抚杨健请入乡贤祠降二级留用,半年前一败岳州,二败靖港,朝廷也没追究,反而劝勉有加。这次收复武昌既有湘军的功劳,也有鄂军的功劳。你由一个名义上的礼部右侍郎署为正式的兵部侍郎,实则是连升三级。朝廷收回鄂抚任命,诏陶恩培任湖北巡抚,胡林翼为湖北按察使,陶、胡不都是湘军么?况且治理地方政务,必然分散很多精力,倒不如专心治军。
曾国藩收读来信,心中释然,遂不再提鄂抚一事。又在武昌督造战舰,积极筹备粮饷。杨载福、彭玉麟操练水师,塔齐布、罗泽南训练陆师。
湘军水师在收复武汉三镇立了大功,武昌城的太平军望见湘军水勇闻风丧胆,全无斗志,这便是彭玉麟的功劳。
彭玉麟从城陵矶一战中总结经验。他认为太平军的炮火来源有两处:一是对方战船,二是岸上炮台。太平军战舰上炮火射程近,没有湘军水师火炮射程远,若非顺风顺水,两者是近距离作战,太平军水师的炮弹根本落不到湘军船上。如果前方是太平军岸上炮台,湘军正面进攻还要冲击太平军的舰船,如何防御这种交叉火力,就成了困扰湘军的一个难题。炮弹呼啸而来,也没有办法躲避,只要落到船上,非死即伤,与其躲避倒不如不躲,干脆屹立船头,还可以壮士气,令对手胆寒,青山一战果然奏效。
罗泽南多以自己的学生为营官、哨官、队长,老湘营的规矩很多,每隔三五天召集全体军官讲圣谕、广训、理学。空隙时间让军官学习写字、射箭,不准将士之间相互结盟拜把子,吸食鸦片,赌博。士卒平时习练刀、矛、火枪之类,空闲时间,军官给士卒讲《孝经》《四书》。每到夜晚,军营内书声琅琅,不知者还以为是私塾。
却说朝廷取消曾国藩的湖北巡抚任命,任命他为兵部侍郎继续带兵,又传旨驻盛京的兵部郎中德音抗布到湘军大营前帮办军务。
德音抗布,字振邦,号泉石,满洲镶黄旗人,进士出身。接到军令以后,率骁骑营马不停蹄地赶到武昌。来到湘军大营后立即拜见曾国藩,递上帖子后行旗人的大礼,慌得曾国藩连忙摇手说:“大人是上差,怎能给下官行此大礼?”
曾国藩推辞不受,德音抗布也不管这些,行完礼后站到旁边等候。不少湘军将领没见过这种礼节,在一旁指指点点。曾国藩引营中文武与德音抗布见面,德音抗布面带微笑,伸出一双白白胖胖的双手,半握拳头与众人拱手致意。
见面已毕,曾国藩客套地说:“振邦兄为皇上镇守盛京,劳苦功高。如今亲率骁骑营来武昌,正好指导湘军训练。”
德音抗布见曾国藩抬举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是一个文官,哪懂得练兵?虽说是帮办军务,但我认为这是一次非常好的锻炼机会。湘勇占了武汉三镇,也不知这城内秩序究竟如何?”
曾国藩有意试他,说:“城内长毛余党尚未绝迹,也有不少会党在暗中破坏。振邦兄如果有兴趣,明日我带你到城内外转转,顺便看一看黄鹤楼的风景如何?”
德音抗布听见弦外之音,连忙说:“我只是随便问问,黄鹤楼就不去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曾国藩知道他怕死,也不说破,便道:“振邦兄远来辛苦,这风景也就不去看了,就在大营中休息吧。我这里有一幅米襄阳的字,要不要欣赏一下?”
德音抗布一听来了精神,随曾国藩来到内帐。曾国藩的卧床十分简陋,一顶旧蚊帐,两排柜子,几张小竹椅,别无他物。曾国藩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竹箱子,从里面找了半天,翻出一个油纸包直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幅字,又小心翼翼地展开。德音抗布上前一看,见米襄阳书写李白的《登黄鹤楼》。德音抗布平时喜欢写字,尤其爱米芾的狂草,一看便知这是真迹,随即问道:“曾大人,这幅字的确不错,应该是米襄阳真迹,不知从何处得到的?”
曾国藩见德音抗布识货,暗暗吃惊,便说:“我在京师任翰林时,一次到琉璃厂逛街,遇到一个襄阳落第举人,自称是米颠的后代,在叫卖这幅字,我花了十两银子买下的。”
“便宜!米襄阳的字就是花二百两银子都买不到。”德音抗布将书法拿到窗户底下看了半天,爱不释手。
曾国藩会意地说:“振邦兄既然喜爱此物,就权当见面礼!”
德音抗布又惊又喜,又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曾国藩,见他表情诚恳,便说:“初到大营,还没有给大人备上礼物,怎能夺人所爱?”
“振邦兄此言差矣,振邦兄喜欢字画,精于书道,这幅字本来就不是我的。货赠有缘人,我带着这些书法,若被战火烧毁了,也十分可惜,倒不如留给你作个纪念。”
“恭敬不如从命,下官定会好好珍藏,将来回到京师再与大人一起欣赏。”德音抗布说完收起书法,乐颠颠地走了。
当晚,刘蓉与曾国藩私下议论此事,刘蓉提醒说:“这德音抗布来得不早不晚,你巡抚之职前脚被废,他后脚赶到,说是帮办军务,我看是朝廷派他来监视你的。”
曾国藩深有同感,对刘蓉说:“不错,旗人怕死,贪财好货的特点他都有,以后你们将他盯紧一点。”
刘蓉回答说:“是,从明天开始,我派蒋益澧好好服侍他。”
湘军打下武昌,不少营官纵兵抢劫,劫得不少私货。他们三三两两,肩挑背驮,所得财物大多数放在水师船上。有的水师官员租了几条船跟在自己的船后面,待财货满船后雇人运回湖南。
曾国藩派彭玉麟去查,最后查出是鲍超的霆字营、申名标的标字营截获的财物最多。曾国藩大怒,将鲍超、申名标降为哨官、队长,各打五十军棍,仍留在军前效力,所劫财物全部充公。德音抗布闻之,将事情经过记录下来,写了一道密折向朝廷报告,说曾国藩治军极严,不讲人情。
一天,曾国藩与几个心腹幕僚商量如何经营两湖,挺进皖、赣的计划。刘蓉说:“湘军东征,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经岳阳、汉阳、武昌大小数十战,湘军伤亡巨大,需要休整;二是长毛主动放弃武昌,将兵力放到皖、赣,引湘军深入,然后截断湘军粮饷,结果会很糟;三是朝廷对湘军猜疑,授予涤帅湖北巡抚,几天后又收回成命,任命涤帅的死对头陶恩培任湖北巡抚,此事明眼人一看是有意跟湘军过不去。以上三条说明朝廷对涤帅不放心,请涤帅三思。”
罗泽南补充说:“据探马来报,长毛已在黄州至田家镇一带江面布防,沿岸驻有重兵。鉴于此,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时,彭毓橘来报:“禀大人,湖南巡抚衙门有两份快件,请您过目。”
曾国藩接过来一看,一份是骆秉章的,另一份是左宗棠的。曾国藩打开骆秉章的信笺一看,无非是一些祝贺之词,表示湘勇攻打江西,湖南一如既往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兵出兵。倒是左宗棠的信写得很有意思,曾国藩看完交给郭嵩焘。
郭嵩焘接过去念道:“我在长沙,与武昌相距八百里,既没有运筹帷幄于帐内,也没有跃马横刀于阵前。湘军收复武昌以后,涤帅保荐我为五品同知,蓝顶花翎,本人无功不受禄。大丈夫建功立业,自当堂堂正正,何必弄虚作假?我一向自比诸葛孔明,孔明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谈笑时退了曹兵。涤帅摘下孔明的头巾,弄一个蓝珠子的官帽戴在孔明头上,岂不是有一点不伦不类?我自称今亮,手上拿的是鹅毛扇,头上戴的是纶巾,涤帅让我这个当今诸葛亮头顶顶戴花翎,这像话吗?我的才能,小可以治理一个百里小县,大可以管理一个千里大省,你给我一个候补同知,这算什么玩意?你不将我当作当今诸葛亮也就罢了,何必背着我去保荐我为一个候补官员,不上不下,又没有实缺,让古亮、老亮、小亮笑我,你一定要这么做,我还不如披发入山,回湘阴东山白水洞隐居,不再过问你军中的那些破事,今将你保荐的顶戴花翎原物奉还。”
郭嵩焘读得抑扬顿挫,刘蓉、罗泽南等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曾国藩也乐了,说道:“人言左骡子可以做巡抚、做知县,就不能做知府,我一直不信。攻下武昌时我向朝廷保荐他一个同知衔,赏蓝顶花翎,以表示对他付出的回报。没想到他骡子脾气一来,不领情不说,还倒踢我一脚。”
刘蓉笑着说:“湖南人都知道在湖南巡抚衙门左师爷第一,张中丞只能屈居第二,骆秉章到长沙后都承认这个事实。左师爷比巡抚还高半格,人称左都御史,官至二品。涤帅将他连贬三级,一个五品顶戴,他肯要吗?只好送还给你咯!”
曾国藩却苦着脸说:“这样的师爷,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武昌丢失,杨秀清震怒,奏请天王治罪,将黄再兴、石凤魁锁拿天京处斩。他令燕王秦日纲率十万大军出天京,在蕲州至田家镇沿江两岸布防,又令石达开坐镇安庆,韦昌辉监视南昌,严阵以待。
秦日纲到蕲州以后,石祥祯、韦俊、罗大纲、林绍璋、周国虞等都逃到蕲州,与陈玉成合兵一处。秦日纲来回巡视黄州至武昌一带的长江水面。田家镇一带江面狭窄,宽仅一里,过田家镇以后,江面逐渐展开。
秦日纲从黄石开始,沿江设四十八座营垒,在江北田家镇、江南半壁山设置炮台,炮口对准长江和江上各个出入口。
诸事完毕,秦日纲在田家镇召开军事会议,陈玉成、石祥祯、韦俊、罗大纲、林绍璋、周国虞、曾锦谦、张潮爵等将领参加。
秦日纲目光如电,将众将睃巡了一遍,说:“各位兄弟,奉东王令,由我统领各军,在田家镇据险防守。湘军东进,有水陆两万人马,我军有十万人马,以逸待劳,不愁敌人不破。下面传达军令。”
众将肃然,秦日纲投下令箭说:“殿前检点陈玉成、土官总制张潮爵率一万人守蕲州,为第一道防线。不管敌人如何引诱,也要死守不出,违令者斩!”
陈玉成、张潮爵一拱手,说:“末将领命。”
“殿左一指挥罗大纲,春官又副丞相林绍璋,殿左七指挥周国虞听令。”
罗大纲、林绍璋、周国虞三人一起站起来。
“罗大纲率一万人在半壁山脚下安营扎寨,林绍璋率五千人驻扎富池口,周国虞率六千人扼守半壁山江面,三人听从韦俊统一指挥。”
三人一起回答说:“是!”
“韦俊听令。”秦日纲继续点将。
韦俊立即躬身站起。
“本王令你统领江南三路人马,另带两千军士守住山腰,不准湘军一人一骑上山。”秦日纲看了他一眼说,“如有疏忽,本王将上奏东王,将武昌失城之罪一并处罚。”
韦俊连忙回答:“只要末将在,定不叫湘军越过半壁山。”
秦日纲问:“石祥祯何在?”
石祥祯连忙站起来回答:“末将在!”
“本王令你率所部人马驻守田家镇。”
“是!”
秦日纲传令完毕,众将分头回去准备。
田家镇是长江北岸的一个繁华小镇,人口接近一万人,广济县丞衙门就设在田家镇。江对岸是半壁山,有一半山体如斧劈刀锯一样,突立江面,孤峰耸起,正面如同照壁,故得名“半壁山”。半壁山是幕阜山余脉,与江北的大别山隔江对峙,在田家镇汇合后将长江挤得很窄。发源于幕阜山的富水穿过兴国州,从半壁山脚下的富池口注入长江。富池口在江南,人口虽不及田家镇,却是兴国州最繁华的一个城镇。
罗大纲在半壁山扎下大小六座营寨,每座营寨周围挖出深一丈宽四丈的壕沟,引网湖水注入壕沟。营寨外面暗挖不少陷阱,内设竹签、树桩,表面用树枝,浮土盖住,又在营外壕沟边设置栅栏,栏内架了不少火炮。林绍璋在富池口立下五座营寨,一如罗大纲营盘布置,两人互为犄角。韦俊在半壁山顶上设立数个瞭望哨,二十四小时巡视江南江北,一有情况立即用旗语告知山下大营。周国虞则率弟弟周国贤、周国材日夜巡防长江,又令人将两船之间再固定两条竹排,排上暗置倒钩,只要湘军船队冲排,就会被倒钩钩住无法进退。
秦日纲到半壁山巡视几次后非常满意,不断调运粮草弹药,同时加紧戒备,专等湘军来攻。
咸丰四年九月,杨霈见湘军收复武汉三镇,便离开德安回到武昌。在湖广总督衙署,他与曾国藩会商湘军东征方略,同意兵分三路:
第一路是长江北路:杨霈自任江北路总指挥,协领多隆阿、宁夏固原提督桂明率八旗、绿营进攻黄州、蕲州、武穴;
第二路是长江南路:由塔齐布和罗泽南分别率领,塔齐布沿葛店、华容、樊口兵进鄂州、黄石、大冶、兴国,进攻富池口。罗泽南则经山坡、贺胜桥、双港口、三溪口进攻兴国,顺富水北上,与塔齐布会师富池口;
第三路是湘军水师:杨载福率五营水师为前锋,李孟群率五营水师为后援,彭玉麟率十营水师居中策应,曾国藩率文武官员坐在柁罟上,随彭玉麟统一行动。从武昌顺流东下,战船千艘,浩浩荡荡地*向蕲州。
三军齐头并进,会攻田家镇。
此时,王闿运来信,说今年木星土星守着三吴地带,谓之吉星高照。长毛占据长江天险,当地老百姓争相归附,湘军不宜攻打南京,否则会受到苍天的惩罚。
郭嵩焘并不同意王闿运的话,说:“武王伐纣,犯过太岁,结果成功。夫差守苏州,孙皓守南京,拥有太湖和长江天险,最后都被灭亡。如今湘军兵强马壮,战舰千艘,挟拿下武昌的余威,一鼓而荡平长毛,还怕洪、杨据险而峙吗?”
陈士杰比较赞同王闿运的意见,提醒说:“洪秀全窃据南京,人心归附,老师还是小心为妙!”说完,借口母亲年纪大,告辞而去。湘军文武各陈利弊,久久不能决断。
刘蓉忍不住插话道:“众人有疑问很正常,他们担心的是出师不捷,粮草不继,饷银枯竭,所以才叽叽喳喳。谋划的人太多,事情就不易成功。”
曾国藩听后频频点头,对郭嵩焘、刘蓉说:“大事还得靠自己独断,秦灭六国,也不见得六国君王个个都是暴君,然六国终究灭亡,这是天道。”
郭、刘同意曾国藩的观点,于是下定决心出兵东征。
咸丰四年十月二十日,秋高气爽,水阔天蓝。曾国藩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点起两万大军,祭完帅字旗,发炮二十一响,队伍一字排开,陆续出营。左有塔齐布、罗泽南,右有杨载福、彭玉麟,后面跟着刘蓉、李元度、李孟群等一班文武。湘军陆师离开武昌城,一路上衣甲鲜明,刀枪雪亮,旗分五色,号带飘飘。
湘军东征楼船威武雄壮,曾国藩率领大军登上战舰,顺江而下,战舰布满江面,密密麻麻。
朝廷闻湘军三路东进,水师进军神速,建议曾国藩不要孤军深入。并诏令江西巡抚陈启迈在九江、湖口等地设防,若长毛从黄州撤退,必然占据九江、湖口负隅顽抗,杨霈、陈启迈接到诏令,都没有按旨行事。
曾国藩随水军沿江东下,当晚,湘军战船停在鄂州三江口。此时月朗风清,曾国藩命亲兵在船头摆酒与郭嵩焘、刘蓉、彭玉麟谈古论今,曾国藩说:“三江口西望夏口,东临武昌,想当年曹孟德破荆州下江陵,把洒临风,横槊赋诗,一世英雄,想不到赤壁一战,几十万大军被烧得片甲无存,败走华容道。曹孟德家底厚,湘军却是输不起。”
郭嵩焘指指点点,说道:“历朝历代发生战事,黄州一带兵戈必起。且不说赤壁之战、王濬楼船,就说近两年,田家镇是两江总督陆建瀛江防军重地,张亮基、江岷樵都兵败于此,大家要小心谨慎。”
说到这里,曾国藩突然大哭。众将惊问其故,曾国藩非常悲痛地说道:“我的恩师吴文镕战死在黄州堵城,三江口下游不远处就是我恩师的殉难之所。湘军初战之日,水陆两军在衡阳还不能战,恩师在黄州十分危急,朝廷三番五次催我出兵救黄州,恩师被太平军围困多时,粮饷增援俱绝,仍然来信告诉我说:‘湘军初成,好比小鸟出林,羽翼未满不能振翅高飞,我战死疆场不要紧,朝廷还会派来一个新的湖广总督。湘军练军未成,仓促出战,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你不要来黄州,将来东南之战,环顾海内,舍湘军无能与长毛相抗衡者。’老师的话,犹在耳边,仿佛昨日。”
众将唏嘘不已,刘蓉啐道:“都是该死的罗大纲*,岳阳、武昌两战让他溜了,这次逮住他,定要为甄甫老师报仇雪恨。”
二十一日,曾国藩进兵黄州,至赤鼻矶停下来后,发炮攻城。黄州太平军十分恐惧,逃往蕲州。次日,曾国藩率两营人马到堵城祭奠恩师吴文镕。黄州知府许赓藻得知曾国藩要来堵城,率领黄州文武一早赶到堵城迎接。
曾国藩到达堵城后,率领一千湘军将士,全副武装到吴文镕坟前,以一只羊,一只豚为祭品,写了一篇祭文,焚香哭拜,吊奠恩师亡魂。曾国藩对天盟誓要直捣金陵,作雷霆扫穴之举,剿灭长毛,还大清锦绣河山。
曾国藩祭奠恩师已毕,又祭奠堵城阵亡将士,连吴文镕的坐骑也都致祭。众将见曾大帅高义,十分感动。曾国藩号召三军将士发誓扫除洪杨叛逆,与太平军血战到底。三军将士齐声盟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忠于王师,誓灭贼寇,扫除洪杨,血战到底。”呼声此起彼伏,声震十里之外。
祭罢恩师,曾国藩在堵城访问当地老百姓,大家说起当时打仗的情形,吴文镕死得很壮烈。曾国藩向朝廷上奏,说吴文镕之败,是因为崇纶陷害所致。又附上民间见闻,说明当时吴文镕的死亡情形,说吴文镕之死是崇纶所逼。
咸丰接到曾国藩弹劾,异常震怒,下旨逮治崇纶。崇纶十分害怕,服毒自尽,家人以其病死为由报告朝廷,吴文镕志节真相才大白于天下。朝廷下诏依总督阵亡例,谥文节,进入京师昭忠祠,其子吴养源封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
许赓藻邀请曾国藩去游赤壁,曾国藩谢绝了:“大战在即,哪有心情去游山玩水?堵城祭奠恩师心愿已了,当统率三军到蕲州与长毛决战。许知府在黄州用心守城,不要让长毛破了黄州。”许赓藻连忙答应,不再强留。
田家镇地势险要,张亮基、江忠源都在田家镇战败。提起田家镇,湘军将领心有余悸。
彭玉麟、杨载福率水师进至蕲州,蕲州守将陈玉成设立水寨,与蕲州城互为犄角。彭玉麟向蕲州水寨发起攻击,双方战斗十分激烈,哨官萧世祥率几只长龙一度冲进蕲州水寨,陈玉成集中炮火打击萧世祥,弹如雨飞。
萧世祥脱去上衣,赤膊立于船头上,不避铅弹,蕲州太平军望之害怕,纷纷避开。
陈玉成重新调整炮位,对准萧世祥一顿猛轰,他被炸得粉身碎骨,脚下战船也被炸得木片乱飞,沉入水中。
彭玉麟怒不可遏,驱舟来战。陈玉成下令太平军将士炮火弓箭伺候,彭玉麟数次进攻均未得逞,太平军水师也遭受重大创伤,士卒伤亡无法统计。
彭、杨没有攻下蕲州,李孟群极不服气,向曾国藩请战。曾国藩令李孟群为前锋,彭、杨为后援,再攻蕲州太平军水寨。
李孟群打仗鬼点子极多,采用火攻方式,多备芦苇、硫黄、硝石等引火之物,装载在数十只民船上面,到达西塞山以后,伺机对蕲州太平军下手。
十月二十六日,江面吹起了西南风,李孟群白衣白甲,手执钢枪,让敢死之士押船驶入蕲州水寨,轰开寨门后点起火来。火船很快靠近太平军战船,风助火势,烈焰腾空,遇到什么烧什么。太平军水营大乱,争相逃上岸去,李孟群乘机掩*,破了蕲州水寨。
彭玉麟、杨载福随后赶来,陈玉成无可奈何,退守蕲州城。李孟群率军包围蕲州,下令攻城,城内太平军早有准备,炮火回击。冲在前面的湘军被炸死不少,李孟群下令退兵。此时城门忽然大开,陈玉成率一支精兵*出。
李孟群想不到太平军还能反攻,退到莲花桥后无路可走,幸亏彭玉麟率水师前来接应,一顿炮火将陈玉成轰回蕲州,不敢再动。湘军水师三支人马会合一处,退往兰溪。正是:
湘军水师到蕲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纵有玉成能征战,难敌雪琴万夫雄。
不知李孟群如何夺取蕲州,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