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扶好,咱们今天安心聊聊西门大官人的籍贯。
西门庆的籍贯,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水浒传》的说法,说西门大官人是阳谷县的。
在水浒传里,西门庆不是主要角色,他的事儿是通过武松引出来的。
宋江*了阎婆惜,逃到沧州柴大官人的的府上避风头,在柴府遇到了武松。武松也是吃了官司,跑到柴大官人府上避难的。
宋江问武松的来历,武松说自己在清河县,酒后打了人,以为把人打死了,逃出来,躲到柴大官人的府上。原文是这样写的——
武松答道:“小弟在清河县,因酒后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径地逃来,投奔大官人处,躲灾避难,今已一年有余。……”
后来武松得知被打的那个人并没死,自己犯的事儿不算大,没必要流亡在外了,所以准备回清河县见哥哥。
辞别宋江柴进后,武松一路往回赶,走到了阳谷县地界,来到景阳冈前的一户酒家。
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地面。此去离县治还远。当日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三碗不过冈,这里说的冈正是景阳冈。这本来是个很普通的地方,武松来了,一切都变了——这个冈成了武松的成名地,著名的武松打虎事件就发生在这里。
武松酒后在景阳冈打死老虎,替猎户和阳谷县民除了一个大患,被猎户们请到一个家里,热情款待。众人问他是哪里人,武松说自己是隔壁清河县人氏——
众人问道:“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武松道:“小人是此间邻郡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
第二天,大家抬着老虎,拥着武松到了阳谷县衙领赏,场面惊动了整个阳谷县。
那阳谷县人民,听得说一个壮士打死了景阳冈上大虫,迎喝将来,尽皆出来看,哄动了那个县治。
阳谷县的知县见武松身强体壮,豪爽仗义,就留他在县里做了都头。书中特意交代了一下武松的内心活动——
武松自心中想道:“我本要回清河县去看望哥哥,谁想倒来做了阳谷县都头。”自此上官见爱,乡里闻名。
每次读水浒读到这里,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武松这位重情义的英雄好汉,本来是想回家找哥哥的,想不到在阳谷县绊住了——都已经乡里闻名了,还没去找哥哥。
可见事业上升期的男人,即便重情重义到武松这种地步,难免也会以事业为重,亲情反而显得落下了。
有一天,武松走出县衙,出来闲玩,听到一个声音叫他,这个人正是他哥哥武大郎——
那一日武松走出县,前来闲玩,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叫声:“武都头,你今日发迹了,如何不看觑我则个?”
武松见到自己的哥哥,很是激动,也好奇哥哥怎么到了这里。武大郎几句话道出了情由:自己在清河县受欺负,只好搬到这没人认识的阳谷县。
水浒传里还交代了潘金莲的来历,说潘金莲是清河县一个大户的使女,后来被大户倒贴嫁给了武大郎。
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小名唤做潘金莲,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于心,却倒赔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潘金莲漂亮,武大郎无能,清河县一些浮浪子弟经常去*扰,还说潘金莲嫁给武大郎是一块好羊肉被狗吃了。武大郎不堪其扰,就带着潘金莲移民到了阳谷县——
武大是个懦弱依本分的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
后面事情的地点就安在了阳谷县——武大郎卖烧饼,潘金莲支帘子的叉杆打在西门庆头上,王婆替西门庆设定挨光计勾引潘金莲,潘金莲*夫等等事件,都发生在阳谷县。水浒传中也特地交代了西门庆的籍贯——西门大官人是阳谷县的财主。
再说来人姓甚名谁?那里居住?原来只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暴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通过水浒传里的事件链条,我们发现,说西门庆是阳谷县人士,是完全没问题的,能自圆其说,也经得起考证。
根据水浒传的描述,武松、武大郎、潘金莲、西门庆这四个人的原籍和移民籍情况是这样的——
武松、武大郎、潘金莲都是清河县的,后来移民到阳谷县,西门庆是阳谷县的,一系列事件都发生在阳谷县。
不过呢,《金瓶梅》里却有另外一套说辞——金瓶梅里说西门庆是清河县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清河县。
金瓶梅的故事情节以西门庆为主,所以一开始就交代了西门庆的籍贯身世。是这样说的——
话说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中,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他父亲西门达,原走川广贩药材,就在这清河县前开着一个大大的生药铺。
金瓶梅认为,西门庆是清河县的,而且证据凿凿——他父亲西门达在清河县前开着一个大大的生药铺。
这是一条强有力的证据——你的父亲、你的祖产都在清河县,你的籍贯当然是清河县了。
这也是“西门庆阳是阳谷县人士”说法的一个漏洞。这个漏洞很难绕开,以至于那些坚持西门庆是阳谷县人士的人,极力促成“祖产所在地,不等于籍贯所在地;祖父所在地,不等于籍贯所在地,父亲所在地,也不等于籍贯所在地”这一律例修订尽早出台。
众所周知,修订律例是一件很难的事儿——你阳谷县修法,人家清河县未必答应;大家都是大宋子民,都要团结在大宋的框架下,大宋还没明确表态,你敢强行修订大宋律例?
武松、武大郎、潘金莲的籍贯,金瓶梅里也有交代。
武松的籍贯最开始是通过应伯爵说出来的——应伯爵的说法也是来自众口传说。不过这种说法在清河县知县那里得到证实,知县是这么说的——
知县见他仁德忠厚,又是一条好汉,有心要抬举他,便道:“你虽是阳谷县人氏,与我这清河县只在咫尺。我今日就参你在我县里做个巡捕的都头,专在河东水西擒拿贼盗,你意下如何?”
你虽然是阳谷县人士,但是与清河县很近,就在清河县做个都头吧。
武松答应了,就留在了清河县做都头。
也是在路上闲走,武松遇到了武大郎——不过地点是清河县,并不是水浒传里的阳谷县。
却说武松一日在街上闲行,只听背后一个人叫道:“兄弟,知县相公抬举你做了巡捕都头,怎不看顾我!”
金瓶梅中也交代了阳谷县的武大郎为什么出现在清河县:因为自然灾害,遭受饥馑,武大郎在阳谷县呆不下去了,搬到了清河县——
武大自从兄弟分别之后,因时遭饥馑,搬移在清河县紫石街赁房居住。
按照金瓶梅的说法,武松武大郎这哥俩是阳谷县的,后来搬到了清河县。
潘金莲是哪儿的呢?潘金莲是清河县的。
武大郎搬到清河县,在张大户家附近住,因为为人老实,张大户家经常与武大郎方便。
这个张大户,买了两个使女,其中一个就是潘金莲。潘金莲是清河县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
这潘金莲却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排行六姐。
后来张大户和潘金莲好上了,张大户的夫人容不下潘金莲,就把潘金莲倒贴嫁给了武大郎;张大户与潘金莲藕断丝连,被张夫人发现,就把武大郎和潘金莲赶到别的地方去住了。
按照金瓶梅的说法,武松、武大郎、潘金莲、西门庆这四个人的原籍和移民籍是这样的——
武松、武大郎是阳谷县的,后来移民到清河县,潘金莲和西门庆是清河县的,一系列事件都发生在清河县。
这种说法也很有道理,而且也有明确的证据。
金瓶梅的说法出现的比水浒传晚很多。
力挺“西门庆是阳谷县人士”说法的人说,要法古,水浒传里的说法比金瓶梅早200多年,当然更准确。
力挺“西门庆是清河县人士”说法的人说,要创新,水浒传说法虽然早,但正是因为早,所以很多技术不成熟,得出的结论未必正确,你看,我们都考证出西门庆的父亲西门达在清河县开药铺,以及西门庆详细的生活状态,难道不能说明问题么?
不管怎么争,西门庆县籍的两个说法都能自圆其说,谁也说服不了谁。吃瓜群众到底接受哪一种说法,完全看两派谁的影响力更大。
我认为,两个版本搁置争议,各讲一套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双方参照的坐标系不同,吃瓜群众们又不可能亲自跑到大宋去确认。
但这样看问题,有墙头草的嫌疑——自古以来,墙头草是站队表态时的大忌,闹不好两边人都得罪。
事实证明,瓜友们确实不接受墙头草的说法。
瓜友们总想要个定论,这也是大家的心理需要——不确定的事情太让大家难以心安了:只要结论确定,哪怕是错的,瓜友们也会感激。
到这种程度,结论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根据需要讲述即可——需要西门庆是清河县的,就按照金瓶梅里的说法讲;需要西门庆是阳谷县的,就按照水浒传里的链条讲。
必要时,还可以把西门庆抹掉,宣布给吃瓜群众说:西门庆只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是不存在的,管他作甚!清河、阳谷两县的和乐友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一切讨论西门庆县籍的行为,都是别有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