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根本转不动锁。他想,是不是自己走错了门?再仔细看一看,没错,六零一室,正是自己的家,门口那出入平安的贴画,是过春节的时候,他和女儿一起贴上的。既然房间没错,那是钥匙错了?抽出来仔细看一看,没有错。再插进锁孔试一试,仍然转不动。难道小花睡午觉把门反锁了?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
他掏出手机,拨家里的电话,刚拨了两个号码,突然觉得今天中午的情况十分特殊,他甚至闻到了某种阴谋的气味。
他将这两个号码销掉,拨打保姆小花的手机。
小花虽然是保姆,但在家里的地位,比唐小舟还高。谷瑞丹常常能收到别人送的手机或充值卡之类,唐小舟也会偶尔遇到这样的机会。拿到这些手机,谷瑞丹首先是满足自己,换下来的旧手机也卖不了几个钱,又有充值卡,顺手给了保姆小花。整个公安厅大院,有很多小保姆,小花是第一个拥有手机的保姆。
唐小舟甚至觉得,谷瑞丹这样干,就是想让他明白,在这个家里,连小花的地位,都比他高。
小花接起电话,倒也客气,问道,唐叔叔,有什么事吗?
唐小舟问,你在哪里?
小花说,我在外面。
唐小舟再问,谁在家?
小花显得十分警惕,问道,你在哪里?
唐小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便撒谎,说,我在岳衡,谁在家里?电话一直占线。
小花说,谷阿姨在家,可能是她在用电话吧。
唐小舟已经明白了一切,仍不甘心,继续追问了一句,她不是去市局开会吗?
小花说,会已经开完了。
一切昭然若揭,谷瑞丹在家,并且不是一个人,她应该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早在几年前,公安厅就曾有人暗示他,谷瑞丹之所以一再得到提拔,就因为她和某位上司关系暧昧。他们所说的这位上司,就是宣传处处长翁秋水。偶尔有那么几次,他完全可以将他们捉奸在床,最终,他打消了这一念头。就算是捉奸,也是需要底气的。他的底气不足,担心自己再受一次屈辱。
唐小舟有一种观点:家庭和事业,是人生的两大支柱。两根支柱可以断一根,但绝对不能两根都断。当一个人家庭和事业都陷入困境的时候,你必须稳定其中之一,只有稳定了一半,才能好好处理烂掉的另一半。他目前面临的,恰恰就是这样的难题,家庭和事业都不顺。以他的脾气,早就想离婚了。谷瑞丹多次说,跟一个懦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或许还可以忍受,如果跟一个懦弱而且失败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就是人生悲剧。尽管她无数次表达过离婚的意思,却又从来不是太坚决。
只是表达意向,并没有大闹,唐小舟认为,与翁秋水的态度有关。
翁秋水自己也有婚姻,他那边的婚姻,处理起来难度更大。
翁秋水的妻子章红,是一位高官的女儿。章红的长相极其普通,如果没有一个当副厅长的父亲,很可能成为剩女,相反,正因为有这样一位父亲,成了抢手货,好几个男人争她,最终是身材高大英俊的翁秋水获胜。翁秋水因此获得了厚报,坐政坛直升机,五年由普通的科员升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又拖了几年,在老岳父余威之下,升了处长。翁秋水虽然只有四十二岁,却已经当了七年处长,在公安厅,算是老资格的处长了。早就有消息说,他在活动当副厅长,并且大有希望。翁秋水的生活并不如意,老岳父退休没几年,一病不起,撒手西归,在事业上,再无法帮翁秋水的忙。靠山一倒,翁秋水对章红,态度便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知是不是由于丧父之痛,章红竟然染上了一种极其麻烦的病:抑郁症。章红看过不少医生,病情不见减轻,一直由药物维持着。抑郁症病人,大多有自*倾向,章红已经自*两次了。翁秋水想离婚,章红这一关难过,那等于是在将章红往死路上逼。
此外,唐小舟并不相信翁秋水会真的爱谷瑞丹。男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对钱贪心对权贪心对女人更贪心,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所有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却又花毕生精力去追求,无非就是一种经历一种体验而已。男人对女人的体验,只不过是比其他男人多种了一丘田多割了一把稻子,谁还会去当真?
几年来,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难题,没想到的是,这个难题,竟然以这种方式极其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作为男人,他无论如何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那一瞬间,他暗暗告诫自已,已经忍了几年,忍得心头滴血,如果还有哪怕一点点血性,无论如何不能再忍,一定要想个办法进去,将这对狗男女堵在床上。
可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进门之后,该怎么办?他想将翁秋水痛打一顿,至少打断他三根肋骨,让他在医院里躺上三个月,这是他偷腥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这种冲动,只是在事情出现的那一瞬间,稍稍冷静之后,他便意识到,这种处理方法不妥。以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是否能打得赢公安学校出来的翁秋水?而且还加上一个同样是公安学校出来的谷瑞丹?就算他准备了工具,进去便立即动手,先下手为强,真将人家打伤了,就是故意伤害罪,民事案转化为刑事案了。真的闹出一桩刑事案,报社那帮领导和同事,肯定幸灾乐祸,他的最后一点尊严,也就丧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