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飞清响,时鸟多好音。”(晋.陆机《悲哉行》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唐.杜甫《绝句》)
是啊,已经是春天了,尽管还是“春面不寒杨柳风”的早春二月,可鸟儿感知春天最早,它们在霞晖里在绿风中在青翠的枝头歌唱,“翻飞多好鸟,婉转弄芳辰”,“啾啾唧唧”“嘁嘁喳喳”“嘤嘤哝哝”“呢呢喃喃”,或长吟或短鸣,或一鸟啁啾,群鸟应和......
你有多久没有听到过鸟鸣了?鸟鸣不会在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高楼大厦,不会在市声喧嚣、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只会隐匿在高树丛林或青枝绿叶间,飞翔于晴日丽空下——到野外去,到山巅密林中,听听那些金子般的绿色鸟鸣,陶醉于一波波清灵之音,心儿多么舒畅。
鸟鸣沐浴朝霞的金晖“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唐.孟浩然《春晓》)
“入春解作千般语,拂曙能先百鸟啼。”(唐.王维《听百舌鸟》)
春天的鸟鸣最稠密,它会惊醒你迷蒙的梦境,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风景最美丽,清晨的鸟鸣最动人。即使是丑丑的小不点的麻雀,那种“叽叽喳喳”的叫声也悦耳。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诗经.召南.露行》)
“青帝回舆云缥缈,鲜鲜金雀来飞绕。”(宋.王安中《蝶恋花.花发自迎春》)
它们不知从哪儿早早飞出来,一群又一群,在屋檐下、草垛旁,甚而高高的电线上、光秃秃的高树上,沐浴朦胧的晨光,身披金色的朝晖,呼朋引伴,哪怕地上有三五粒秕谷,它们也要忽地飞过来共享一番。
“星点花冠道士衣,紫阳宫女化身飞。能传上界春消息,若到蓬山莫放归。”(唐.贾岛《题戴胜》)
这是说的戴胜鸟。戴胜鸟总是戴着高高的金色羽冠,衣服花里胡哨的,它们三五成群,在二月的田野上飞跃,偶尔停下来,用它那细长的喙寻找粪堆、草垛里的虫子,“扑扑——啾”“扑扑——啾”,两声短促、一声长啼,叫声里闪现着金属般的光泽,渐渐融入金色的朝霞里。
还有独步林间的雉鸡,雌雉灰褐色,叫声像老母鸡,咯咯、咕咕,咯咯、咕咕;雄雉鸡最美丽。
“雄雉曳修尾,惊飞向日斜。空中纷格斗,彩羽落如花。”(宋.苏轼《食雉》)
它有着一身泛着金属光泽的华丽衣裳,叫声雄壮威武,喜欢在青灰色的枝头,迎迓喷薄而出的朝阳,“呷呷呷呷......”那声音像被道道霞彩镀上了一层玫瑰色。
它们是一对对的恩爱夫妻,正如唐代诗人元稹在《雉媒》一诗中所言:“双雉在野时,可怜同嗜欲。”“和鸣忽相召,鼓翅遥相瞩。”北宋梅尧臣在《鸣雉词》中赞曰:“雄雉鸣桑林,雌雉雊麦陇。结爱诚有宜,别啄义亦竦。哺雏深莽中,摧颓锦翅拥。辛勤何尔为,应自念遗种。”
鸟语濡染春草的翠绿阳春三月,原野上花草树木纷纷绽芽吐秀,浓密的枝叶间绿影婆娑,“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宋.欧阳修《画眉鸟》)各种鸟儿隐匿其间,翻飞唱和。
黄鹂身着鲜丽的羽衣,黄黑或黑红相间,在闪着釉色的鲜嫩绿叶间愈显分明。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唐.杜甫《蜀相》)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唐.杜甫《江畔独步寻花》)
它喜欢在翠绿的枝叶间鸣唱,喜欢在芬芳的野花丛中婉转,那声音染着一层绿、沾着一抹香,洗濯你的耳鼓,净化你的心灵。
每每听到黄鹂的鸣唱,我总要想起那首儿歌《蜗牛与黄鹂鸟》,“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很多时候,鸟儿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像斑鸠、画眉、白头翁、叫天子,这些鸟鸣有的滑润,有的尖利,有的清脆,有的带点儿滞涩凝重。但无论怎么鸣唱,都那么和谐默契,那么新鲜悦耳,与春天的绿树、芳草、鲜花,构成了一曲声色谐和、音韵优美、画面丰富的奏鸣曲,让你耳不遐接,听不够也听不完。
鸟语乘着歌声的翅膀年少时的清晨,我常常一个人在春天的林子里,听绿风一样流动的鸟鸣。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诗经.周南.葛覃》)
这是黄莺的欢歌;“雄雉于飞,泄泄其羽。”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诗经.邶风.雄雉》)
这是山鸡的清唱;“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诗经.邶风.燕燕》)
这是燕子的呢喃......
《诗经.小雅.伐木》一诗中还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鸟儿们用嘤嘤的鸣叫,寻求伙伴、寻求知音。它们有的在谈情说爱,那叫声是欢快的;有的在促膝攀谈,那语调是轻缓的;有的在登台演讲,那鸣叫是激昂的;有的在开演唱会,一鸟唱而众鸟和,“唧唧、啾啾、咕咕、哝哝”。
我不由受了感染,像《聊斋志异》那篇《鸟语》里的中州道士,努力去破译精灵们的鸟语,捕捉每一个令人陶醉的音符。
我仰起脸儿,撮起笨拙的嘴唇,“啾啾、啾啾——啾”开始学鸟语、逗鸟儿。鸟儿们暂且噤了声,有的转向我,歪着小脑袋,眨着小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沉吟片刻,“唧唧、唧唧——唧”回应起来,仿佛在说:“你是谁呀?哪位朋友?来呀,和我们一起玩吧!”随即鸟儿们又开始引吭高歌,翩翩起舞。
可惜我没有妙曼的歌喉,也没有蹁跹的舞姿,我真想变做一只快乐的鸟儿,乘着歌声的翅膀,和它们一起翱翔于春日蔚蓝的天空。
现代著名作家、学者林语堂说:“孔雀、鹦鹉、云雀和金丝雀,唱着不可摹拟的歌儿,宇宙间没有一样东西比此更好。”可是多少年了,我已经很少听到鸟鸣,听到这美妙的天籁之音了。
美国诗人罗伯特.潘.沃伦在《世事苍桑话鸟鸣》一诗中,伤怀地写道:“多少年过去,多少地方多少脸都淡漠了,有的人已谢世/而我站在远方,夜那么静,我终于肯定/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而是鸟鸣时那种宁静。”
是啊,由于原始森林的滥砍滥伐,生态环境的极度恶化,土地滩涂的过度开发,城市规模的急剧扩张,鸟儿们失去了家园,其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品种数量越来越稀少,目前已有一千多种鸟类濒临灭绝。
我们已经很少见到:“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唐.孟浩然《春中喜王九相寻》)“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唐.白居易《钱塘湖春行》)的美丽景象,也很少能够感受到“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唐.王维《鸟鸣涧》)“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唐.杜荀鹤《春宫怨》)的空灵意境了。
我渴望飞翔的鸟鸣,渴望倾听那绿色的歌唱。
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