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恒强
我本关中人,素常以面食为主,极少吃鱼,即便是偶尔于酒店就餐,所吃到的无非是鲫鱼鲤鱼草鱼之类,虽觉新鲜,却也没留下什么独特深刻的记忆。然而三天前的八渡“鱼乐园”之行,却让我的味蕾豁然重开,以至于再也不思面食之香了。
那天,因工作之便,我们一行十人于午饭时分驱车赶赴就近的“鱼乐园”。
此“鱼乐园”并非普通的垂钓中心,而是隶属于陕西陇县秦岭细鳞鲑自然保护区的一处细鳞鲑养殖繁育基地,位于陇县八渡镇高楼村。需要说明的是,陇山山脉地处秦岭、六盘山和黄土高原的交汇地带,主峰海拔2700米。秦岭的博大和六盘山的险峻在这里交相辉映,群峰竞秀,山峦叠嶂、森林茂密、河流密布,立体气候特征明显。这里是渭河北岸一级支流千河和长沟河的发源地,水量充沛,水质优良,孕育着丰富的水生动物资源。其间古树参天蔽日,河岸深切弯曲狭窄,水质清冽,河流中潭、瀑、泉、涧相映成趣,形成了一个典型的山涧溪流型淡水生态系统,成为水生野生动物的天然乐园。
车行山道,路虽狭窄却并不觉颠簸,而我就在满眼的苍山翠绿中闭目翻检着记忆,搜寻着与被列入《中国濒临灭绝物种红皮书》的秦岭细鳞鲑及这块最后的栖息地有关的信息:秦岭细鳞鲑——俗称“梅花鱼”、“寒水鱼”、“五色鱼”,为250万年前的冰期自北方南移的残留海洋鲑科鱼类的演化物种,是典型的冷水型鱼类,现为我国2级保护动物。追根溯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以想象,一个海洋鱼类遭遇生存环境的突变后,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生命力战胜了生存环境,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这是怎样一种令人心灵震颤的强大生命力呀!史料记载,因为秦岭细鳞鲑是典型的冷水鱼,生长周期长,肉质细密鲜美,营养价值奇高,因而早在北宋时期就被当做贡品进献朝廷。清康熙《陇州志》还详细描写了细鳞鲑的形态和生活习性。
遐想中,峰回路转,车子沿碧玉般潺潺流过的梨林河进入一片群山环抱的平地。虽是夏季,天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但这里却凉意浸肤。着眼处,满目青山脚下的河谷地带,一北一西两座白瓷炫目的二层小楼矗立其间,周遭环绕着数十个巨大的水池,几条由西边山谷溪流中引来的水流通过明渠暗沟哗哗地流向鱼池。向东的一面,七八个条形浅水放养池里流水清可见底,大大小小的鲑鱼、鳟鱼等鱼苗一群群在里面来来回回地游动着,都是平日里不多见的鱼种。再往东行,二十几个直径大约40米的圆形深水池错落有致地一溜儿排开,池水幽深,隐隐约约可见更多尺许长的虹鳟鱼、中华鲟、梅花鱼,或潜入池底,或游弋水面。我特意观察了一下细鳞鲑,才发现这是一种神奇的鱼:鱼背侧呈暗绿色,两侧红褐色,腹部白色,尾鳍橘黄色,腹鳍橘红色,全身似乎透明,游动起来五色闪电,煞是好看!
离鱼池不远处,有几间用白色方管搭建的餐厅,蓝色的彩钢瓦覆顶,四面通透无墙无窗,只软软地搭着一圈竹帘,悬着些翠绿可人的仿真藤蔓和鲜红瓜果之类的塑料装饰物。置身其中,人们既可以透过帘子尽情地欣赏远处的青山云雾和近处的碧波游鱼,也不妨碍聆听帘外脚下溪流的浅唱低吟,而且更因为有了这竹帘与爬蔓瓜藤的阻隔,更添了几分悠闲惬意的享受气氛,显得极其雅致。
用餐期间,第一道菜是“红烧鳟鱼”。怀着好奇心,我轻轻地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除却细腻的质感之外,一种无以言表的奇香通过舌尖顿时传入四肢八骸。这香,不腻不油,淡而绵密,绝非其他鱼肉的香味可比,嚼来回味无穷,实为平生仅见。再仔细看看盘中的鱼,非常奇怪,那肉竟然是一层层的,恰如剖开的原木断面上清晰可见的树轮一样,令人惊叹不已!“清蒸鲟段”、“干烧草鱼”、“清炖鱼头”……菜,在一道又一道地上,但满桌的杯盘大多一眨眼就都变成空的了。 席间,忽有瓢泼大雨骤然而至,让人顿感遍体生凉,着实体会了一番“立体气候”的幻化特色。隔帘仰观左右如黛的山峦,一团团乳白的雾气从山谷与半山腰不断涌起,逶迤变幻莫测。我不由得神魂出游,仿佛自己变身白衣飘飘鹤杖竹笠的世外修真者,踯躅于这雨罩千山的如画境界里不知归去!
其实,来鱼乐园冲的是秦岭细鳞鲑,但细鳞鲑属稀有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虽然我们食指蠢蠢欲动,毕竟没有一个人敢为了一时的口舌快意而以身试法。不过,吃过了这深山冷水自然养育的不凡鳟、鲟,便也一叶知秋般想得到梅花鱼更为神秘的幽香,所谓秀色可餐、口齿留香,便不再觉着遗憾,只留下无限的美好和永远的诱惑!
世人但知垂丝悬钓之乐,却大多不晓山水钓人之趣;只知眼观田园之舒适惬意,却极少静品追思地理人文之幽思雅意。
既然如此,就不妨留待以后吧,让细鳞鲑的诱惑永远地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