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浙江急诊
作者：宗建平
一起中毒事故，没想到在诊治中，发现了隐情，将折磨患者近三十年的疾病彻底根治了。
患者是一位物理学研究生，在做实验时，不小心吸入氨气，当即出现胸闷气促，吓坏了同学和老师，急匆匆来我院急诊科就诊，除了气促明显外，还咯出一点血，急诊胸部CT检查仅发现有支气管扩张（已经有二十多年病史）。
氨气中毒，主要是经呼吸道吸入。低浓度氨对黏膜有刺激作用，高浓度氨，可造成组织蛋白变性、脂肪组织皂化等组织溶解性坏死（即皂化作用），引起皮肤及上呼吸道黏膜化学性烧伤、肺充血、肺水肿及出血；经呼吸道吸入肺泡的氨，大部分吸收入血，使血氨浓度增高，造成中枢神经系统损害，先兴奋后麻痹。氨气，还可引起肝脂肪变性、肾脏间质性炎症及心肌损害。
化学性肺水肿和气管支气管黏膜坏死脱落，是氨气吸入呼吸道最常见的严重损害。出现肺水肿的时间，最短时间为15分钟，一般在1～6小时，个别病例中毒后30小时出现肺水肿，并常伴有喉头水肿、心悸、烦躁、恶心、呕吐或谵妄、昏迷、休克，亦可有心肌炎或心力衰竭。患者常在中毒后3～7天，出现气管、支气管黏膜坏死、脱落，呈块状、条状，有的呈树枝状，可间断数次咯出坏死脱落的气管或支气管黏膜。严重时，会造成气道窒息而死亡。
在急诊室经过初步评估，情况还好，但因为氨气中毒会慢慢出现严重的并发症，还是决定住院观察治疗。
入院后，患者偶有出血，因为患者有支气管扩张史，以往有反复咯血史，这次咯血究竟是氨气刺激扩张的支气管引起的出血，还是氨气损伤黏膜引起的出血？因为后者有可能引起黏膜脱落坏死，甚至阻塞气管支气管。
为了明确情况，做了一次纤维支气管镜检查。
患者的气管支气管黏膜还好，没有明显水肿出血。当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到右下叶支气管时，一个“怪物”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右下后基底段支气管的亚支，长了一个东西，阻塞了相应段的支气管，经过仔细辨认，原来是支气管内有异物，表面长满了肉芽组织。
第一次取异物时，出血较多，视野很差，为了安全起见，取出一些软组织后暂停操作。隔了二天后再次检查时，经过努力，最后取出了异物。
取出的异物是一细小的塑料管，一端有花形开口，经过二十多年在支气管内的“ 洗礼”，塑料管四周长满了肉芽组织，表面有钙化物附着。当她看到异物时，才想起是她小时候玩的塑料花一部分。
没有想到，折磨了她近二十多年所谓支气管扩张（反复咯血和肺炎，CT报告一直显示是支气管扩张），原来是小时候玩时，不小心把塑料管残端，吸入气管内惹的祸。
能根治患者近三十年的疾病，作为医师，有莫大的成就感。
这例病例，再次告诉我们：支气管扩张是各种原因引起支气管形态改变的结果，不是疾病。这就是为什么原来叫支气管扩张，现改为支气管扩张症，多了一个症，意义就不同。
但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让我又高兴不起来。那位可爱的物理学研究生，追问我：为什么以前，做了那么多次胸部CT，没有发现异常？我想她是物理学的研究生，要说清楚这个问题，很简单。
我为了把问题说清楚，解释说，CT最基本的原理是：X线通过不同质量的物质，穿透率不同，最后成像进行分析，因为塑料密度低，所以没有显示得很清楚。
我反问了一句，你学物理的，应该知道X线通过率与被照射物的原子质量是什么关系。没有想到，她一面看着我，毫无表情，最后回答说不知道。或许她可能记不住了，也很正常。我又问了一句：居里夫人发现了什么，是怎样发现的，这总该知道吧？没有想到她的回答，又是不知道。她的回答，令我心情一下子又坠入底谷。
一个物理学的研究生，不知道居里夫人的重大发现，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个物理学的研究生，我没有办法评判她的研究水平，但对自己专业的文化和发展历史，我想是要了解的。这些文化或知识与科学研究同样重要。要知道，科学技术一旦成为凌驾一切的原则和规范，思维方法就往往受其影响而变得机械刻板，人类生活中具有核心意义的价值，尤其是精神文化价值以及道德伦理和审美等等，就得不到重视和边缘化，结果必然造成现代人的精神生活的扭曲、畸形和贫乏。
所以我一直认为，学自然科学专业的学生，尤其是研究生至少要学习专业的文化（教课书应增加相应的内容），在探索自然科学实证的同时，了解文化、艺术和美的真理（美与真是一回事，这就是说美本身必须是真的——黑格尔）。
有人说，这位研究生得好好感谢你。我说，不需要感谢，希望她能好好学习一些专业的历史和文化，在探索自然科学真知同时，学习文化、艺术和美，才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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