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哲学家柏拉图试图同时采纳唯物论和非物质论,但他显然认为,更真实的东西是一些非物质实体,他把这些实体称为“形式”。“形式”体现了柏拉图试图把握毕达哥拉斯的数学洞见,并竭力在巴门尼德和赫拉克利特之后把存在与生成联系起来。与毕达哥拉斯类似,柏拉图强调形式比物质内容更重要;与巴门尼德类似,他强调最终的实在必须是不变的,因此我们的日常经验世界不可能是最终的实在;但他也与赫拉克利特类似,承认显见的变化是重要的,它们需要某种背后的逻各斯或最终的原则才能得到理解。柏拉图的“形式”就是他关于逻各斯的版本。
让我们举一个关于“形式”的例子:假定我在这张纸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并试图证明一条关于三角形的欧几里得几何学定理。这里我们注意到,首先,我所画的这个特殊三角形并不是一个精确的
三角形;即使我用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使之具有绝对直的边,画出的线仍将会有一定的宽度(而一条真正的直线就不会有),画出的角也将有一定的误差。换句话说,我们不可能画出一个真正的三角形;其次,即使三角形已经画得很好了,我又怎么可能通过证明关于这个三用形的某个命题来证明一切三角形都符合这个结论呢?柏拉图的回答是:因为我在这里真正打交道的不是这个特殊的三角形,它不过是一个不完美的物质实例罢了,我所真正打交道的其实是三角形这个“形式”,即一种非物质的完美的三角形,它不存在于这个物质世界的任何地方。
三角形这个“形式”存在于何处?今天的大多数人都会说,“存在于我们心中”或“它并不存在”。但柏拉图认为它的确存在着,事实上,它要比画在纸上的这个物质的三角形更为真实。的确,柏拉图的全部哲学都是建立在存在着两个世界这一基础之上的:一个是我们混迹于其中的这个日常的物质世界;另一个是纯粹“形式”的世界,它是永恒的、非物质的,比这个世界更为真实。前一个世界是由物质的东西组成的,它们会变化、灭亡或消失,柏拉图称之为生成的世界。它并不是不真实的,而是要比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实在的世界更少真实,柏拉图把这后一个世界称为存在的世界。在他的著作《理想国》中,柏拉图通过一则“洞穴神话”向我们戏剧性地解释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洞穴象征着影子的世界,即我们所有人生活于其中的“生成的世界”。阳光代表着真理和“存在的世界”,我们只能通过理性而非经验来把握它。
在柏拉图看来,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物理世界——我们凭借自己的感官所能接触到的世界——的人,就像把全部生命浪费在看电视上的人一样。他们打交道的对象只是影像,而不是这些影像背后的实在。理解这种实在,是理智所要担负起的工作,也是哲学的根本任务。
这里,你可以看到柏拉图是怎样保留了前人的两方面哲学观点的:他有赫拉克利特的永恒的变化及其背后的逻各斯,柏拉图把它安放在了“形式”中;他有巴门尼德的惊人断言,即我们日常经验中的各种事物并不是实在的;他还有毕达哥拉斯的最真实的东西是永恒的数学原则这一论断。现在,请注意柏拉图是怎么做的:他提取了所有这些观点中他所赞成的部分,并把它们结合成为一种戏剧性的、有说服力的图景,在这幅图景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观点是怎样搭配成一种世界观的。少数哲学家也许会说:“我当然相信物质的东西,我也相信数,相信它背后的某些永恒的原则。”但正是设计出一种方案,使所有这些观点能够整合在一起,这才是最关键的。正如你已经看到的,这些观点本身可能并不是特别原创的,但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承认,柏拉图不仅是希腊的伟大哲学家,而且也是一切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原因就在于他颇具想像力地把这些观点出色地整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