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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被判定为意外的事故并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多大*动，正当大家要将此事遗忘时，女孩儿的母亲却出现在校园里。她认定这不是一场意外，想要找出所谓的“凶手”，但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却更让她心痛……
人间故事铺
storytelling
1
何媛死的时候，我正在川西旅行。
陡峭的山路上布满石子，让我觉得每前行一步都可能瞬间滑下去。正当我小心翼翼地行进时，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响动，让我不得已找了一块石头先坐下接电话。
“喂！”我的语气有些不善。
“老费，你知道吗？何媛死了！”山里信号极差，室友的声音滋滋啦啦。
“你说什么？谁死了？”我提高了音量。
“何媛！就是跟你一个高中的那个，她在马路边让车撞死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咚！室友这句话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啪，手机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跌入了泥土中。我呆愣地看了同队的朋友一眼，他们也都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
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询问，他们自动找了一个倚靠抓牢的事物在山路边等待着我。
“没事，我们快走吧。”我道，声音却是嘶哑了。
他们欲言又止，一个女生忽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给我道：“擦擦脸吧。”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
何媛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也毕业于一所高中，但高中阶段互不认识，直到我们双双考入这所西南地区的大学，才在老乡群里加上了好友。
每年从我们家乡那座北方城市考到这所大学的不多，毕业于一所高中则是更大的缘分，就这样，我和何媛成了朋友，经常在微信里聊聊天，有时间了也会出来聚聚。
所以得知她死讯的时候，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身边人的死亡。
我没等行程结束，就匆匆赶回学校。
但是何媛的遗体和东西都已经被她的妈妈带走了，我什么都没有见到。
室友告诉我，何媛是带着耳机走在学校大门对面的马路上发消息，还闯了红灯，结果被一辆卡车卷入车下，人当场就没了。
当时现场好几个学生目睹了这一幕，还有一个被吓晕了过去。
由于事情发生在校外且属于意外事件，学校不用担责，所以也只是让各院的辅导员在年级群里发了一条安全须知，便匆匆了事。
事情很快被大家遗忘，但当我在深夜刷着我和何媛的聊天记录时，总是忍不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我们聚在一起时的开心时刻。直到那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我咬着被子偷偷哭着，手机“叮”了一声，弹出一条好友申请信息，备注是何媛妈妈。
何媛妈妈找我做什么？
我满怀好奇地通过了何媛妈妈的微信。
她几乎是立刻发了一句“你好，费同学”过来。
我也回了一句：“你好，阿姨。”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约我在学校中心图书馆的咖啡厅见面。我猜想她大概是想了解女儿生前在大学的生活，于是便没有拒绝。
第二天晚上六点，我到的时候，看到何媛妈妈已经到了，她面前的桌上摆了两杯饮品和一盘松饼，显然是等了有一会了。
我连忙过去和何媛妈妈打招呼，并细细打量了她一下。
在何媛口中，她妈妈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独自一人将她抚养成人，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她妈妈应当是面容严肃，精明强*人。而眼前这个头发半白，脸色蜡黄，衣衫不整的母亲，与我的设想大相径庭。
虽然，我之前便听说何媛妈妈肾不太好，但她变化如此之大，想来是女儿的意外身亡带给了她太大打击，加重了她的病情。
何媛妈妈见到我，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与我客套了一番，便直截了当地询问我何媛生前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表示没有，但是在我去旅行前，我也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我委婉地提醒何媛妈妈，与其来找我，不如去问问何媛的室友。
何媛妈妈从衣袋里掏出何媛的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之后拿给我看，何媛在微信里将我置顶，而且她生前的最后一条微信竟然是发给我的！
但这条信息并没有发出，只是停留在对话框里，面前还有红色的“草稿”二字。
内容只有一句话：“墨墨……”想来是还没有打完就已经遭遇了不幸。
何媛妈妈道：“媛媛是故意自*的，同学，阿姨拜托你再仔细想想，媛媛应该会跟你说什么呢？”
何媛自*？这简直匪夷所思！
我跟何媛妈妈解释道：“阿姨，何媛在我面前一直都很活泼开朗，和同学关系也都很好，她应该不会是自*的。而她发这条消息，应该是不知道我出去旅行了，只是觉得太久没见，想和我约个饭而已。”
何媛妈妈收起手机，摇摇头，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从来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戴着耳机发信息，更不会闯红灯，监控上还显示她是绿灯变红的最后一秒过马路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何媛妈妈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愈发恳切：“同学，我知道你是媛媛最好的朋友，你肯定知道媛媛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她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跟你说起她不想活了这种话？”
我道：“阿姨，真的没有的。”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目，显然是对我的回答无比失望。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提出带她转转校园，将何媛曾经去过的教学楼，学院，食堂全部走一遍，何媛妈妈没有反对，在逛的过程中她不停地擦拭着眼角，应该是在思念何媛。
我看出她的心痛难忍，便小心翼翼地对她道：“阿姨，我与何媛不是一个学院的，平时来往没有那么密切，您不妨去问问何媛的室友和辅导员，看看她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您也可以去学校保卫处查查监控，看看何媛平时都去哪些地方多一些。”
何媛妈妈猛地转头看向我道：“我怎么没想到查监控呢。”说完，拔腿就走。
虽然我心中认定何媛的死是一场意外，但看到何媛妈妈几乎魔怔了一般，我还是忍不住会在心中叹息。
之后几天，我都没有再收到何媛妈妈的消息。
2
突然有一天，我在下课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一时好奇凑过去看热闹，竟然是何媛妈妈在指着何媛室友李泉和黄歌的鼻子大骂，她气势汹汹地道：“你们少狡辩！要不是你们孤立我女儿，她怎么可能想要自*！”
李泉被胡乱指责，却也不敢对着长辈发作，只能强忍着怒气道：“阿姨，我们平时和何媛关系都不错的，完全谈不上孤立她。而她上课下课自己走，是因为她说喜欢自己一个人，我们才没有跟她一起。”
“你放屁！”何媛妈妈几乎是破口大骂了，“就算我女儿上下课愿意自己走，那我女儿出事那天呢？你们几个上午才从学校旁边的超市回来，我女儿下午就又自己去了一趟，你们去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她，你们要是带上她，她不就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蹲在地上哽咽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向李泉和黄歌的眼神也是责备大过理解。
黄歌有些忍不下去了，她走到何媛妈妈身边，想要将她拉起来，道：“阿姨，我们之前就跟你解释过了，我们去超市的前一天就问了何媛要不要一起去，她说她可能上午要睡觉起不来，我们才没有带她。阿姨，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谁都没有料到，但您不用把事情的责任都赖到我们身上。”
何媛妈妈甩开她的手，睁着通红的双眼恨恨道：“你们少在这里装无辜了，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恶毒的人，当人一面背人一面。你……你们！”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万万没想到查过监控后的何媛妈妈竟然会认为何媛被室友孤立了，而且还来找她们的麻烦。看着黄歌和李泉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我顿时有些内疚。
正当我想悄悄离开的时候，何媛妈妈站起身环顾一周，精准地从人群里瞄到了我。她像是突然看见了希望，硬是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到她们俩面前，道：“同学，阿姨知道，你和媛媛关系最好了，你说句公道话，她们平时有没有孤立媛媛？”
何媛妈妈突然把我拉进这个闹剧之中，让我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他们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法官给这个案件一锤定音。但我几乎没有接触过何媛的室友，也很少听她说起她们，我又怎么会知道！
正当我进退两难之际，围观的人带来了学院的辅导员。她对着何媛妈妈温声细语道：“何媛妈妈，咱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到我办公室去说，学生们一会还有课要上，不如让他们先去上课吧。”说完，辅导员对着围观人群道：“都散了，散了。”
黄歌还欲说些什么，但是被辅导员瞪了一眼，便只能恨恨地住了口，拉着李泉离开了。
辅导员把何媛妈妈带去了办公室，我本来不想跟随，但何媛妈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怎么也不愿放开我的手，所以纵使我一路上想了无数借口和理由，也没能忍心松开她颤抖的手。
辅导员看了我一眼，对着何媛妈妈道：“何媛妈妈，何媛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们都不想看到，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还是要向前看，毕竟，何媛也应该不愿意您一直停留在原地，走不出来。”
“但我女儿的死根本不是意外！你们不过是想逃避责任，我女儿被班上同学排挤孤立，你们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她！”说着，她把监控照片摆在辅导员面前，道，“你看看，我女儿一直独来独往，她心理能没有问题吗？”
辅导员道：“何媛妈妈，一般学生有问题来找我，我都会很耐心地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毕竟我自己一个人管着学院四百多名学生，我不太能关注到每一个人。”
“那这个呢？”何媛妈妈把聊天截图摆在辅导员面前，“我女儿大半夜才回我微信，难道不是同学排挤她，把工作都留给她一个人做，所以才搞到这么晚？”
辅导员一脸无奈地解释：“看日子应该是学院迎新晚会前一天，因为学院人手不够，特意从各班找了几个志愿者帮忙筹备，这个都是自愿参加的。当天所有学生都在加班加点彩排，为了让第二天的晚会呈现更好的效果，不是只有何媛一个人在忙。而且只有那一天是这样，之后我们就再没找志愿者来帮忙了。”
何媛妈妈依然不依不饶，态度强硬。
我坐在一旁也觉得有些烦闷，心道，何媛有这样的妈妈，也未必是一件幸事。她在这里纠缠，不过是想把何媛的死归结为自*，然后将所有可能对不起何媛的人都作为嫌疑人进行一一谴责，从而将女儿离世的痛苦转变为对“凶手”的恨意。
可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何媛终究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谈话的性质也从沟通变成了扯皮，我实在受不了，便以一会有课为理由请辞，何媛妈妈虽然没有出言阻拦，但她的眼神中露出的脆弱和恳求还是让我有些心软。我只能装作没有看到，转身离开。
3
我原以为何媛妈妈不会再联系我，但仅过去了三天，她就又找了过来，这次是直接将我堵在了下课回寝室的路上。
她丝毫不顾我皱着的眉头，急切地道：“同学，你快帮阿姨看看，媛媛这是要去哪里？”她将手机拍摄的监控视频拿给我看，解释道：“我查了学校监控，发现媛媛除了教学楼食堂宿舍，就数这个地方去的次数最多，你看看这是哪里？”
我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更加黑黄的面色，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栋楼是学校的多功能楼，除了会议室和健身馆和招聘大厅，那就只有心理咨询室了。
但何媛在我面前几乎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即使有时显得不太合群，但也完全不像是会需要去做心理咨询的人。
我将地点告诉了何媛妈妈， 并表示可以陪她一起过去看看。
学校的心理督导很通情达理，一听情况就将何媛的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们。
咨询师是学校心理学部的学长，今年研三，正在外地实习，为了何媛的事情，他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给何媛妈妈说明情况。
学长翻着材料道：“一般心理咨询每次都会有记录，我查了查，何媛每周六来一次，一次一小时，一共来了八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他边将材料摆放在桌上边道：“我对何媛印象很深，因为在我这里做过咨询的同学，只有她一个人全程都没有笑，话也很少，我感觉她虽然是想找我们解决问题，但是她的态度并不积极。”
何媛妈妈赶忙问：“我女儿怎么了？她有没有跟你说起她被同学排挤的事情？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学长欲言又止，而后慢慢道：“您可以先看看材料，再下结论。”
说着，他打开了手机录音道：“我和何媛接触了几次之后，觉得她的问题有些严重，就帮她联系了学校的心理医生，想带她过去治疗，但她拒绝了，她说自己没有病，只是心理不太舒服想找人聊聊。之后，我几次劝说她，她都没有同意，甚至索性不再来做咨询。好在我之前为了方便联系医生，在咨询过程中录了音，现在可以放给你们听一下。”
一阵杂音之后，学长沉静的声音响起：“最近感觉怎么样？”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何媛疲惫的声音传来：“还好吧。”
听到女儿声音的那一刻，何媛妈妈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我一直都跟她们相处得不错。”
“那最近有没有跟妈妈联系呢？”
“有，妈妈主动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说她最近去医院做检查，身体又有几项指标不合格。她让我好好读书，不要惹她生气，要不然她的身体只会更糟。”
“*妈之前说过她的身体状况不好与你有关吗？”
录音停顿了一会，正当我怀疑录音是否只有这一段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抽泣，而后是何媛带着哭腔的声音：“妈妈总说，她一个人带我很累，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她的身体也不会变成这样。”
“所以她一直都在让我争气，争气给所有人看，就算她一个人带出来的孩子，也不差。可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事事都顺着她，她还是不满意，我总在想，如果我要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是不是妈妈的身体就不会恶化了。”
学长开导她道：“不要这样想，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是由多方原因导致，不会是你的问题，千万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为什么妈妈好像永远都不会对我满意，她总是很疲惫很烦躁的样子，让我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错什么。”
“不用多想，妈妈是爱你的，可能就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不，”何媛坚定地声音传来，“妈妈爱我，但她不喜欢我，如果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何媛话音未落，何媛妈妈便哭着扑倒在桌子上，她紧紧抓住了学长的手机道：“孩子啊，妈妈没有不喜欢你，妈妈真的只是……只是……”
何媛妈妈号啕着，而那句“只是”后面会是什么，我始终没有听清。
学长待何媛妈妈稍微平静了一会儿后，将材料推到何媛妈妈面前。他的诊断是中度抑郁症，每张材料上，都记录了何媛那一周遇到的各种问题，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和妈妈的关系。
何媛已经上了大学，虽然她妈妈不是每时每刻跟在她身边，但却像个影子一般时时刻刻控制着她的情绪。
何媛妈妈濒临崩溃，在学长安抚她的时候，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和何媛交往时的对话，她似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
唯一一次说起妈妈，也只是说妈妈一直对她管理比较严格，尤其是到大学也频繁过问她的日常生活，让她有些心烦。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大概是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谁的爸妈不这样，我妈妈恨不得一天给我打三次电话，生怕我缺吃少穿。
然后何媛就再没说起她的妈妈了。
或许那次，她本来是想要和我倾诉的，但却被我不在意的态度劝退，而后日积月累，就患上了抑郁症。
而她在去世前想要发给我的那句话，是想要与我倾诉心事，还是决定赴死前的道别，将永远成为一个谜团，留在我心底。
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双目含泪。而一旁的何媛妈妈，在一阵撕心裂肺地痛哭之后，晕厥了过去。
对于现在的何媛妈妈而言，何媛的死是意外还是自*都不重要了。因为在过往的生活里，正是她的行为一点一滴慢慢扼*了女儿的生命。或许在未来的岁月里，她都将在心里背负着*死孩子的罪名，痛苦地活下去。
4
之后两年，我的学习与生活都愈加繁忙。在时间的帮助下，我也渐渐从失去朋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毕业前夕，我在校园里闲逛。不经意间，我走到了何媛的宿舍楼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这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我却再也找不到那张熟悉的笑脸。
何媛曾经的宿舍
我站在楼下，望着何媛曾经宿舍的方向。过往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惊觉，好像从来没有见到何媛哭过，可明明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却还是强忍着将最美的笑容展现给所有人。
压抑不住的心痛变成了泪水蔓延在脸上，在这栋废弃的宿舍楼下，在来往同学异样的眼光中，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直到这一刻，我才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何媛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有人名均为化名）
题图 | 图片来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配图 | 文中配图若无标注均来源网络
父母本应该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家人，但与双亲之间的沟通问题，却是很多人心中的一根刺，明明都爱着对方，却无法相互理解，哪怕是一点小矛盾都会逐渐变大，最终成为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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