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文馆
因为祝老师的介绍,有缘认识刘老师。她是楹联学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促进会的会长,她的北京歌行天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做了很多诗词吟诵的推介工作;她还是叶嘉莹先生的访谈电影《掬水月在手》的出品人之一。国
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刘老师临别赠我一套《迦陵各体诗文吟诵全集》,这也是在刘老师的大力促成下出版的一本著作。
《全集》制作精良、格调典雅,页面上部是诗文内容,下附简单注释,特别是在页角附有二维码,扫描即可收听吟诵录音(这几天小程序调整中)。得到这套书,令我喜不自胜。写出上面的文字,以志清缘。文
翻看之时,正见杜甫的《春夜喜雨》, 第一条注,释“发生”为“使植物萌发、生长”,引起了我的注意。历来我们读《春夜喜雨》,都没有特别对“发生”加以注意,都顺理成章地理解成“出现”“产生”。许多工具书解释“发生”的“出现”“产生”义项时,也以《春夜喜雨》这一句作为例子。即使中华书局所出张忠纲《杜甫诗选》,也注“发生”为“应时而降”,这是放在语境当中的理解,不是单纯的解词,但毫无疑问,也是以“发生”为春雨的“产生”,和我们的口语同义。馆
查考起来,我们可以断定,《春夜喜雨》中的“发生”,不应理解成“出现”“产生”,而应理解成“发动生机”,《全集》的注大体为得,尚有未尽处。
我们用“搜韵网”检索“发生”这个词,可以看到,唐代以前的诗文中,“发生”一词用到的不多,但含义都是“发动生机”,不是“产生”“出现”义。我们从时节、实施“发动”者、禀受对象这三个角度,对检索到的资料作一梳理。
在我们检索到的资料中,东汉张衡的《东京赋》时间最早。“既春游以发生,启诸蛰于潜户”,时节当“春”,“发动”的对象是蛰居的各种虫兽的“生机”。
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那么“发生”是表示“出现”“产生”的“并列结构”,还是表示”发动生机“的“动宾结构”呢?
隋末唐褚亮的《祭太社乐章·舒和》说,“神道发生敷九稼,阴极乘仁畅八埏”,实施者为“神道”,“发动”的是“九稼”,即各种庄稼的“生机”。“发生”与“乘仁”相对,都是动宾结构,不是并列结构。我们再举两个例子,下文同此者不再讨论。
曹松《武德殿朝退望九衢春色》说,“自兹怜万物,同入发生辰”,入春之后,万物皆得发生。王毂的《春草碧色》也说,“今当发生日,沥恳祝良辰”。和《东京赋》一样,看来“春天”的确是“发生”的时间,所以时间问题,我们也不再多说。
南宋·马远《山径春行图》
那么实施“发生”的主体都有谁?
阳春淑气有“发生”之功,禀受者除了“诸蛰”“九稼”,还有很多。比如:
李咸用的《青帝》说,“发生宁有异,先后自难同”,“青帝”主春,所使者为“和气”,“辇草”“岩花”俱得沾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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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览以上材料,我们再来看《春夜喜雨》:
首联“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此句与前文所引“爰候发生”同理,说的是:好雨像知道时节一般,在万物物应当萌动的春天,就来“发动生机”了。与我们前文论述的一样:时节为“春”,实施者为“雨”;而“发生”也同样是“发动生机”之义,并非“出现”“产生”。
颔联“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此句描摹雨是如何“发生”的,它随着春风,在宁静的夜晚悄悄潜入,无声地滋润着万物,“物”就是“发生”的禀受者。一个“物”字,可以包括上文的“诸蛰”“九稼”“鸟兽”“花草”,乃至一切有生。所以我们上文说叶注“使植物萌发生长”大体为得,但是不够全面。
北宋文同的《和提刑子功喜雨》说,时雨已可喜,况当春发生。入地如流膏,浸灌万物萌。把杜诗这两联化用得很笨拙,但意思是一样的。“万物”之“萌”,也就是“时雨”的“发生”之功了。
颈联“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只是写雨,不展开多写万物之状。而尾联“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通常把“花重”理解为花朵沾雨低垂,自然可通,也是诗词作品中的一般用法。可是如果我们把“花重”理解成“花团锦簇”呢?是不是更见其“发生”之功?
另外,“发生”作并列短语的用法,最早是“萌发”义。如唐代高退之《和主司王起说“昔年桃李已滋荣,今日兰荪又发生”,北宋欧阳修的《春帖子词》说“乾坤有信如符契,草木无知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