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礼宾
临发之日,太子丹与相厚宾客知其事者,俱白衣素冠,送至易水之上,设宴饯行。高渐离闻荆轲入秦,亦持豚肩斗酒而至,荆轲使与太子 丹相见,丹命入席同座。酒行数巡,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微之声。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还1声甚哀惨,宾客及随从之人,无不涕泣,有如临丧。荆轲仰面呵气,直冲霄汉,化成白虹一道,贯于日中,见者惊异。轲复慷慨为羽声,歌曰;探虎穴兮入姣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其声激烈雄壮,众莫不嗔目奋励,有如临敌。于是太 子丹复引卮酒,跪进于轲。轲一吸而尽,牵舞阳之臂,腾跃上车,催鞭 疾驰,竟不反顾。太子丹登高阜以望之,不见而止,凄然如有所失, 带泪而返。
(冯梦龙 蔡元放; 《东周列国志》第1025—1026 页)
到了初六日五鼓,羽林卫士摆列在午门外,卤簿全副设了,用的传胪的仪制,各官都在午门外候着。只见百十道火把的亮光,知道宰相到 了,午门大开,各官从掖门进去。过了奉天门,进到奉天殿,里面一片天 乐之声,隐隐听见鸿胪寺唱:“排班。”净鞭响了三下,内官一队队捧出金炉,焚了龙涎香,宫女们持了宫扇,簇拥着天子升了宝座,一个个嵩呼舞蹈。庄征君戴了朝巾,穿了公服,跟在班末,嵩呼舞蹈。朝拜了天子。当下乐止朝散,那二十四个驮宝瓶的象,不牵自走,真是;“花迎剑 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吴敬梓;《儒林外史》第409页)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此时园内帐舞蟠 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 悄无一人咳嗽。……街头巷口,用围幕挡严。…… 急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 太监都会意,知道是来了,各按方向站立。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 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凤婴龙旌,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跪下,早有太监过来,扶起贾母等来。将那銮舆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入门,太监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着元春下舆。只见苑内各色花灯闪灼,皆系纱绫扎成, 精致非常。上面有一灯匾,写着“体仁沐德”四个字。元春入室,更衣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曹雪芹 高鹗;《红楼梦》第 204—205页) (贾母等入宫)
来到床前,请安毕,元妃都赐了坐。贾母等又告了坐。元妃便问贾母道:“近日身上可好?”贾母扶着小丫头,颤颤巍巍站 起来,答应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间了好。邢王二夫人站着回了话。元妃又问凤姐:“家中过的日子若何?”凤 姐站起来回奏道:“尚可支持。”元妃道:“这几年来,难为你操心广凤姐 正要站起来回奏,只见一个宫女传进许多职名,请娘娘龙目。元妃看时,说是贾赦贾政等若干人。那元妃看了职名,心里一酸,止不住早流 。 下泪来。……一面拭泪,一面传谕道:“今日稍安,令他们外面暂歇。”贾母等站起来,又谢了思。元妃含泪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亲近!”贾母等都忍着泪道;“娘娘不用悲伤,家中已托着娘娘的福多 了。”
(曹雪芹 高鹗:《红楼梦》第1093页)
流光如水,已过端阳,雯青就同着摹如结伴回苏。衣锦还乡,原是人生第一荣耀的事,家中早巳挂灯结彩,鼓吹喧阗,官场卤簿,亲朋轿马,来来往往,把一条街拥挤得似人海一般。等到雯青一到,有挨着肩 攀话的,有拦着路道喜的,从未认识的故意装成热络,一向冷淡的格外 要献殷勤,直将雯青当了楚霸王,团团围在垓下。好容易左冲右突,*开一条血路,直奔上房,才算见着了老太太赵氏和夫人张氏。自然笑逐颜开,闽家欢喜。
(曾朴:《孽海花》第14—15页)
他在会上的出观,引起了非常特别的情形。所有在场的人,都连忙来迎接他,……乞乞科夫觉得,他几乎同时被许多人所拥抱了。他还没 有从审判厅长的拥抱里脱出,警察局长就已经把他围在他的臂膊里,警 察局长又交给卫生监督,监督交给烧酒专卖局长,烧酒专卖局长交给建筑技师……那知事,这时正和一对闺秀们站在一起,一只手拿一张糖果的包纸,别一只手抱一匹波罗革那的小狗,一看见乞乞科夫就把两 样——包纸和小狗——都抛在地板上,至于使小狗大声的嗥起来……
([俄]果戈理:《死魂灵》第310—311页)
这显要人物飘飘然走着,从这一座建筑物到另一座,他底石面孔是不能动底——只有他底蒙古型底鼻子的鼻孔偶然微颤和他底苛刻底嘴 皮偶然一缩,但是这一缩的被觉察只是因为他底嘴角上的灰毛的竖起。 “李鸿章,”人们互相私语。“李鸿章!” 而且。他们跳开,肃然鞠躬。这古中国的名臣并不看人,他细看他经过的东西,而且只在某些东西前面略停一秒钟,一分钟,颤动着他底鼻孔,抖动着他底胡子。 他底双手藏在阔袖子里,搁在肚子上;但是有一个中国人偶然—— 显然出于揣测,或是服从一种不能觉察底暗号一”小声对陈列馆馆长 说些什么,然后越更小声地对李鸿章说些什么,低头说着并不看他底脸。 在海陆军陈列馆里,他对他说明那大炮,那老中国人寂然不动,站在它旁边,斜起眼睛看了它几秒钟——然后又飘荡前去。 费布里西将军,整饬了他底胡子,这好象从伏尔加河对岸远方来的长大凶猛的哥萨克人的那种胡子,越过贵宾之前,以司令官姿态指示给他沙皇厅。李鸿章停住。那中国翻译官就慌慌张张,绕了几个圈子,作揖打躬,低声私语——敞开双手,微笑着。 “不可以走在他前面吗?”一个带着许多勋章的相貌堂皇底男人高声质问——质问了,微笑着。“和他并排走可以吗?什么?也不可以吗?任何人都不可以吗?” “一点不错,大人!”或人用头等车夫的声音回答。那相貌堂皇底男人鼓起两腮,以至满脸通红,想了一想,用法语说道:“问问翻译官:那么,谁有权和他并排走!” 每个人都沉默了。然后那头等车夫的声音说,但是这回声音不 高: “大人,翻译官说他不知道,或许你们底——就是我们底——皇帝, 他说。” 相貌堂皇底男人摸摸胸上的勋章,恼怒地含糊说, “真是……什么礼节呀!” 费布里西将军退到李鸿章后面,也红胀着脸,摸摸胡子。
([苏] 高尔基;《克里·萨木金的生平》第一部576—577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表演
王小玉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的妙境;五脏六腑里,象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象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 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象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不禁暗暗叫绝。 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来峰削 壁千仞,以为上与天通;及至翻到傲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傲来峰上, 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 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 精神,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盘旋穿插:顷刻之间,周匝数遍。从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这一出之后,忽又扬起,象放那东洋烟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这一声飞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他那声音相和相合,有 如花坞春晓,好鸟乱呜。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那一声的为是。正在撩乱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这时台下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刘鹗:《老残游记》第16页)
他唱着,他的歌声的每一个音都给人一种亲切和无限广大的感觉, 仿佛熟悉的草原一望无际地展开在你面前一样。我觉得泪水在心中沸腾,从眼睛里涌出,忽然一个喑哑的、隐忍的哭声使我大吃一惊,……”我 回头一看,酒保的妻子把胸脯贴在窗上,在那里哭。雅科夫急速地向她 一瞥,唱得比以前更加响亮,更加甘美了,尼古拉·伊凡内奇低下了头, 眨眼把脸扭向一旁,浑身软化了的糊涂虫呆呆地张开了嘴巴站着:那个 穿灰色长袍的农人悄悄地在屋角里啜泣,悲戚地低语着,摇着头,连野老爷的铁一般的脸上,紧紧地靠拢的眉毛下面,也慢慢地流出大粒的眼 泪来,包工师把紧握的拳头放在额前,身体一动也不动。……要不是雅 科夫在一个很高的、特别尖细的音上仿佛嗓子崩裂了似的突然结束,我真不知道全体听众的苦闷怎样才能解决呢。没有一个人喊一声,甚至没有一个人动一动;大家都仿佛在等待着,是否他还要唱……
([俄] 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第258页)
此刻,一阵音乐的热烈底轰响,从舞台的两侧面冲出来三十个奇装 底裸女,按着音乐的节奏,从虹彩缤纷底缎带之下踢着精光底大腿。每一个都装成一朵水汪汪底花;她们底腿都抖颤得好象花瓣里花蕊似的。 在舞台上疾驰着,全都似乎有一张艳丽动人底笑脸;她们好象被一阵狂风飘荡着。从这旋转底舞蹈里面跳出一个高秀底,柔媚底女人,拉着一个穿红裤的兵士飞奔到脚灯前面;那兵士有一副呆脸和一管红鼻子,戴着打皱的小帽。数百双手拍起来了,喝采了。那苗条底,轻盈底女人, 穿着长到膝头的上衣,回身嬉笑,嚷叫而且瞟着侧面的包厢。那兵士 顿着脚,鞠躬,抛下接吻。那女人尖叫了一声,搂住那男人,两人向着观 众同时鞠躬,然后十分放荡地跳起马克西克斯。 舞女的嚷嚷,兵士的挤眉弄眼,三十个舞女互相紧搂着按着音乐节奏的摇摆,观众的旋律底喝采,铜鼓的哇响,管弦的嘤鸣,舞女的多样光 采的连续动荡——这一切造成一种凝结为一的印象——整个戏院似乎跳跃在太空里面。
([苏]高尔基;《克里·萨木金的生平》第四部 63—64页)
怪笑的表演开始了。第一个出现在老虎窗上的面孔,眼睛红红的, 嘴张得大大的,额上的皱纹象我们的皇帝时代的骑手们的长靴一样发 出一串连荷马电会以为是天神样的不断的笑声。这时大厅里完全象奥 林匹亚山,甘果瓦的可怜的周比得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第二个,第三 个怪笑表演继续着,接着是另一个,接着又是另一个,笑声和快乐的踏脚声经常重复着。在这种情景之中,我们不知道有着一种什么奇怪的昏眩,一种什么迷惑和陶醉的力量。关于我们的节日和庆祝方式,要给读者一个明确的观念是很困难的。请你们想象各种奇形怪状的面孔不 断地出现在窗口上:有三角形,有不等边四边形,有圆锥形,有多面形, 各种人类的表情;有愤怒,有狂欢,各种年纪:有初生的婴儿的皱纹,有 将死者的衰老的皱纹,各种宗教的幽灵:从孚思到倍尔惹比特,各种象 兽类的轮廓:有张大的牙床和嘴巴,头颅和鼻子。请想象所有新桥上的 奇怪的头像——那是惹赫曼.比龙的石刻——都活了,能呼吸了,一个 个走来用他们光辉的眼睛望着你们;所有威尼斯狂欢节的假面从你们 的眼镜前面走过;一句话,这是一面照出人类百态的镜子。
([法]雨 果 《巴黎圣母院》第54—55页)
全池座的人都发出一个叹慕的呼叫。人海之中荡漾着一片智慧的 银波,一切的目光都射落在陌生女郎的身上。年轻人和年老人都这样 长久的继续*动。布幕揭开的时候,乐队的乐工甚至都转过身来要求 大家安静,然而他们自己也终于参加了喝采,乱成一团。每一个包厢都 ’进行着炽烈的谈话。女人们都武装起她们的双眼望远镜,返老还童的 老人们也拿手套的外皮去拭干净他们的小千里镜。
([法]巴尔扎克: 《驴皮记》第256页)
全场的人都兴奋若狂,音乐会的盛况比音乐本身更有魔力。末了, 掌声跟欢呼声象雷雨似的倒下来,再加乐队依照德国习惯把小号吹得 震天价响,表示对作者致敬。……哈斯莱眉飞色舞,象儿童一样的心满 意足,妇女们丢着鲜花,男人们挥着帽子,大批的听众象潮水一般望舞 台拥过去。每人都想握一握大音乐家的手。……一个热烈的女人把他的手拿到唇边,另外一个抢着哈斯莱放在指挥台上的手怕。
([法]罗 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第一册84页)
大会堂里挤满了全市的时髦人物。这个演奏会是那些拼凑的、枯 燥无味的场合之一,大家之所以有耐心来参加这种音乐会,只是为了趋 时髦罢了。会上有钢琴绝技演奏,有歌剧的片断,这些表演由于没有布 景,简直是索然无味,每两段之间还要隔一些时候,更令人感到厌烦,此 外还有那滑稽的低音歌手,他唱得很有趣,而且和听众搞得关系非常之 好,唱的老是“理发师”这个曲子,还有那个爱耍派头的次中音歌手,唱 他那苦苦相思的“啊,夏天的夜晚”,还有那女高音歌手唱她那“柏第柏 第”,她歌喉婉转、颤悠悠地唱着,一时又急唱一阵,换换气再唱,最后发 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叫,引得听众狂风暴雨似地鼓起掌来,她就在掌声中一面微笑着,一面鞠躬,向舞台后面倒退出去。那天的演奏会就是这 样,斐利普觉得这是他一辈子枯坐着熬到底的最糟糕的一次音乐 会……
([美]马克·吐温;《镀金时代》第259页)
天哪,天哪,你看阿斯特莱戏院象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呀,到处 都油漆得很)艺彩,都是金碧辉煌的装饰,都是穿衣镜,空气里弥漫着一 股象是马的气味,暗示要有什么奇观出现了;幕后隐藏着不可思议的神 秘;洁白的木屑撒在跑马道上,戏班的人入场坐定;拉琴的人一面试音, 一面漫不经心地望着观众,好象他们不希望演奏开始,又好象他们事先 都晓得了似的J一排又长、又清楚、又j匕亮的蜡烛慢慢地吊起,把全场 照射得多么亮呀,当铃声一响,音乐认真开始弹奏,鼓敲得特别响,三角 震动器发出柔和的声音时,观众又是多么狂热地兴奋呀!
([英]狄 更斯:《老古玩店》第365页)
市场上的人有的在吃喝,有的在调情,有的得了新宠就丢了旧爱, 有在笑的,也有在哭的,还有的在抽烟的,打架的,跳舞的,拉提琴的,诓 骗哄人的,有些是到处横行的强梁汉子;有些是对女人飞眼的花花公 子,也有扒儿手和到处巡逻的警察,还有走江湖吃十方的,在自己摊子 前面扯起嗓子嚷嚷(这些人偏和我同行,真该死,),跳舞的穿着混身发 光的衣服,可怜的翻斤头老头儿涂着两腮帮子胭脂,引得那些乡下佬睁 着眼瞧,不提防后面就有三只手的家伙在掏他们的口袋。是了,这就是 ' 我们的名利场。这里虽然是个热闹去处,却是道德沦亡,说不上有什么· 快活。
([英]萨克雷:《名利场》第1页)
王上,他就在那儿。他的尊贵的包厢前面排列着护兵,尚粉大臣斯丹恩侯爵和许多政府里的大官儿站在他椅子背后。他端坐在自己位子上,满面红光,身材高大,头发又多又卷,满身挂了勋章。唉,我们 唱“天估我王”唱得多起劲啊1雄壮的音乐在戏院里响成一片,真正是声震屋宇。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叫嚷、摇手帕。女客们有掉眼泪的,有搂着孩子的,有些人感动得甚至于晕过去。坐在戏院后面的人差点儿没 闷死,大伙儿一面扯起嗓子嚷嚷,一面推推挤挤,还有些人闷的受不住, 叫的叫,哼唧的哼唧。
([英】萨克雷:《名利场》第596—597页)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送来一丝一丝的哭泣,声音很低,似乎被什么东 西压住了,却弥漫在空气里,到处都是,甚至渗透了整个月夜。这不是 人的声音,也不是虫鸟的哀鸣,它们比较那些都更轻得多,清得多。有 时候几声比较高亢一点,似乎是直接从心灵深处发出来的婉转的哀诉, 接着又慢慢地低下去,差不多低到没有了,就好象一阵微风吹过一样, 但是人确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震荡,把空气也搅动了,使得空气里 也充满了悲哀。 “什么声音?”觉慧惊疑地问。 “大哥在吹箫,……”觉民解释说。
(巴金:《家》第82页)
风琴的庄严的吼声忽然充满了整个礼拜堂。这声音越来越深沉, 扩大起来,变成了隆隆的雷鸣,然后蓦地又变成了天上的乐章,宛如少 女的尖细的歌声,高高地浮荡在圆拱门下面,然后又变成深沉的吼声和 雷鸣,静寂下去。雷杆的轰鸣在圆拱门下面还拖着袅袅不绝的余韵,安 德烈半张着嘴,惊叹地听着这庄严的音乐。
([俄]果戈理;《塔拉 斯·布尔巴》 《果戈理小说选》第187页)
琴声逐渐紧凑,高昂坚强。……似乎他再弹几下,这一切就会汇成雄壮的严整音流、美丽的谐音了。这一瞬间,听众都屏声静气地等待 着。可是,旋律刚刚昂扬,忽然又如怨如诉地低落下去,象波浪溅起,瞬 间变成水花泡沫,这时痛苦惶惑的音调渐趋静寂,但余音经久不 散。
(【俄】柯罗连科,《盲音乐家》第137页)
她翻开乐谱,左手轻敲键盘。琴弦和谐而低沉地响了起来。本音之外,又有一阵浑厚的音响,好象深深地叹了口气,涌了出来。在她的 右手手指底下,琴键发出一阵异常明快的高音,象一群受惊的鸟儿飞腾 起来,在隐约可闻的低音烘托下,拍着翅膀,上下盘桓。 她用力敲了一下键盘,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好象一个人听了有关自身的不幸消息,——这消息震动了他的心,迸出了这种惊心动魄的声 音。一阵活泼的声音好象吃惊似的颤抖起来,又惶惑的匆匆飘去,又是 一声激愤的呐喊,压倒了一切音响。大概——发生了什么不幸事故,它引起的不是哀鸣,而是狂怒。接着,仿佛又有一个温存而又坚强的人, 唱起朴素优美的歌曲,劝说着、呼唤着人们跟他前进。
([苏]高尔基: 《母亲》第216—219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舞会
堂皇富丽的大厅上,吊着蓝色的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 苏,配合着发着闪光的地板和低低垂下的天鹅绒的蓝色帷幔,一到这里,就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当爵士音乐抑扬地疾缓不同地响起来时,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妇人,在暗淡温柔的光线中,开始被搂在一群绅士老爷们的胳膊上。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杨沫:《青春之歌》 第362页)
湖边操场的露天舞会正在狂热地进行,乐队正奏着豪放粗犷的西 班牙舞曲。那红、蓝、黄、绿、紫五色电灯,在夏风中摇曳,象是无数道交织在一起的影虹。裙子飘起来,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皮鞋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脚下是一片薄薄的烟尘。
(刘绍棠,《西苑草》 《重放的鲜花》第239贝)
他们跳着一种舞,奥尔珈是舞蹈里的中心人物,他们大伙儿在她的周围围成一个圆圈高声叫喊着,他们中间不时地有一个人离开圆圈,紧紧地搂住奥尔珈的腰,把她转了又转,舞步越跳越快,叫喊声也越来越似饥若渴,越来越震耳欲聋,到后来他们不知不觉地混成了一片若断若续的吼叫声。奥尔珈开头还大声笑着打算从圈子里冲出来,现在她只是披散着头发从这一个人身边旋到另一个人身边。
([奥]弗朗茨.卡夫卡:《城堡》第48—49页)
音乐声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客厅,男人的脸上流着一条条的汗水,一 阵刺鼻的气味从淌着汗的女人和快浩的黑人身上发出来。大家互相说 着好话,爆发出嘹亮的笑声,可是,最使人们高兴的,是他们的面有节奏 地踏出舞步,追随着手风琴、吉他、四弦小吉他的乐声。没有人想起忧愁的事情,这是一个狂欢之夜。 宴会里的人愈来愈兴奋。现在是又热闹又好玩的火鸡舞。所有的客人都一对对配好,只有一个没有女伴的男子拿着一根木棒。音乐一停下来,所有的男子都应该把女伴放开,拿着木棒的男子就去挑选一位女伴,这便成为一场疯狂的寻觅女伴的竞赛,因为谁也不高兴跟一根木棒跳舞。他们欢笑,他仃]喝酒,烧酒灌进去,加上天气热,黑白混血儿的气味愈来愈浓,快活的气氛愈来愈增加。亚大里巴微笑起来:这么高兴的宴会,在这地方上从来不曾有过。大家只等亚尔杜一到就放焰 火。
([巴西]亚马多:《饥饿的道路》第59—60页)
他从那些椅子后面绕出来,紧紧地握起他的对手的手,把头摆向后方,伸出一只脚,等侯音乐的拍子。只有在马背上和在马竺尔加舞中,捷尼索夫的短身材才看不出来,他象一个他自己觉得的漂亮人物了。一 听到适当的音乐拍子,他就带着快活的得意的神气斜着眼睛看他的对手,突然间用一只脚跺了一下,象皮球一般从地板上眺起来,然后拉着 他的对手在舞厅里飞旋起来。他用一只脚无声地滑过半个房间,好象 不注意那些椅子一般,一直冲过去,然后突然间碰了一下他的马刺,又 开两条腿,脚跟着地停下来,照那样站了一秒钟,马刺,丁当着就地跺了一下,迅速地转了一个圈子,然后用左脚跟碰着右脚跟又飞旋了一个圈 子。纳塔莎猜测他要作什么,终于莫名其妙地由着他牵引了。一开始他拉着她转,一会儿用左手握着她,一会儿用右手握着她,然后他一膝 着地使她围着他转,然后又跳起来,那末猛地冲向前方去,好象他要一 口气穿过整排的房间了,这时他突然停下来,表演了几种新的出乎意外 的步法。他终于把他的对手巧妙地旋到她的椅子前,马刺叮当一声挺起身子,对她鞠了一躬,这时纳塔莎连礼也不曾还。
([俄]列夫·托 尔斯泰,《战争与和平》第555—556页)
彼得罗用细碎的脚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又回到原处。庐吉妮奇娜提起裙子边,好象要跨过一个水洼似的,用鞋尖打 着拍子,在一片喝采声中,象男人一样放开脚步跳起来。琴手奏起低调的快拍子来了,这种快拍子使彼得罗离开了他站着 的地方。他哎哟了一声,用手巴掌拍着靴筒子,嘴角咬住胡子尖,蹲下去踢踢哒哒跳起来。他的腿哆嗦着,连续不断地用膝盖跳着一种不可捉摸的舞步:额角上的汗湿的额发摆来摆去,总是赶不上脚步。 在门口拥挤着的人们的脊背挡住了葛利高里的视线。他只能听到 连续不断的钉着铁掌的鞋后跟的噼啪声,好象是在燃烧松木板子,还有酒醉的客人的激昂喊叫声。
([苏]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32页)
日色已低暗了,三个音乐师竭力吹奏,向大厅里,人们只看见臀部与胸口,在混杂的胳膊中间摆动。一阵喧闹欢迎四盏挂上的煤油灯,突然红的面孔,胶贴在皮肤上的散乱头发,一对一对出汗的舞伴,扫荡他们强烈气味的飞舞裙子,一切都被照亮了。,马安向哀田纳指出圆而肥胖的慕吉蒂,如膨胀的猪猡膀胱一样,抱着高瘦的搬运夫,正在作剧烈的旋转:她一定可以安慰自己,她已找到一个男子了。
([法]左拉;《萌 芽》第227页)
在屋外第一千院子的苹果树下,田园风味的舞会正在开始。从开着的窗口,可以望得见喜庆全部的情景。挂在树枝上的彩灯,照得树叶发出青灰色的光彩。附近的农民,男男女女,环成一圈,边跳舞,边唱着 古老的曲子,两口提琴和一支笛子微弱地伴奏着,乐师高坐在厨房用的一张大案桌上。农民们喧嚣的歌唱,有时完全淹没了乐器的声音,那微弱的音乐,通过*嚷的歌声,割裂成支离破碎的音节,零零落落,象是从天上降下的破片片。
([法]莫泊桑:《一生》第50页)
他们在走廊里走着,一会儿碰到床,一会儿撞着桌子或橱,这些家具都是因为举行婚礼从房间里搬出来的。法伊朝礼堂里一看,就呆在门边不走了。最初,他觉得房间不是静止的,而是跟着许多面孔通红的 跳着舞的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旋转。那些男人看上去,大概都是些工匠师傅,他们非常轻快地用手拍着靴统。裙子发出的寒宰声男人的汗臭,烟草的焦味和女人身上的花香所混成的一股气味,以及蜡烛上散发出来的浓烟和油气——这一切仿佛把那个房间变成了一座地狱。 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从人丛中喊出一声声十分响亮的,压倒 全场喧闹声的叫喊声。简直象鬼在地狱里结婚!“嗨!”嗬!\"这是某一 个人表示非常愉快的叫喊声。忽然又听见一声震耳的尖叫声,这是因为一个年青人捏痛了他的舞伴。但是没有关系……脚继续在跺着,跺得地板蓬蓬响,扬起一阵阵的灰尘。
([匈]米克沙特:《奇婚记》第 260—261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沙龙
罗亭开始好象游移不定,不敢放胆自由地说出来,他的语句不很流畅,但是到后来渐渐热烈起来,开始说话了。在一刻钟之后,客厅里只听见他的声音。大家都挤做一圈围绕着他。只有毕加梭夫远远地撇留在一边,在靠壁炉的一只角上。罗亭口齿伶俐地,热情地,果断地谈着,他夸示出很有学问,书读得很多。谁也不曾料到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的衣服如此破旧,名声也没有。这样一位伶俐的人突然会在这乡间出现,人人都觉得惊奇而不可解。他 一步强似一步地令人惊奇,简直可以说,他把他们都迷住了,打头从达尔雅·密哈伊洛夫娜数起。她正自诩能够发现他,而这样早日便在梦 想着如何将罗亭介绍到社会里去了。虽则这般年纪,在很易接受别人的印象这一点看来,她是很有点孩子气的。亚历克山得拉·巴夫洛夫 娜,说老实话,她很少懂得罗亭所说的,但是充满了惊奇和喜悦;她的兄 弟也羡慕他。柏达列夫斯基望着达尔雅·密哈夫洛夫娜,满怀了嫉妒。 毕加梭夫在想,“假如我有五百卢布,我买一只夜莺来,唱得比他好听些 哩!’’但是在这集群中影象最深刻的是巴西斯它夫和娜泰雅。巴西斯它大连呼吸都屏住;整个时间坐在那里,口张开,睁着圆眼听着——听着, 他生平从不曾这般的听别人讲话——娜泰雅脸上浮散起一阵红晕,她的眼睛,不移动的注视着罗亭,同时有点迷糊而又发光。
([俄]屠格 涅夫;《罗亭》第49—50页)
二楼的沙龙一到九点钟就客满了。华斯先生,商务法庭的审判员, 入迷的热客,而只算是马丹的柏拉图式的恋人,在一只角落里和她低声 地谈天,并且他们如同一种协商快要成立似地,彼此望着微笑。布兰先 生,前任市长,挽着乐*骑在自己的膝头上;而她呢,和他鼻子对着鼻子,那双短短的手儿在这个好好先生的白胡子里往来摸索。一段光溜溜的腿子从她的掀起了的黄绸短裙里露出来, 在他的黑呢裤子上面压着,那双红的袜子是用推销员送她的那副蓝吊带吊住的。 高个儿的飞尔南荻躺在沙发上,两只脚压着税务局长班贝斯先生的肚子,上身靠着年轻的斐礼卜先生的坎肩,右手挽着他的脖子,左手 夹着一支烟卷。 拉翡儿象是正和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有所磋商,后来她用这 样几句话结束了谈话:“行,心肝儿,今天晚上,我很愿意。”随后,她独自用很快的步儿穿过沙龙,旋起一曲华尔滋舞;“今天晚上,要怎样全行。” 她高声喊着。 那扇门忽然开了,于是都仑伏先生出现了。许多表示兴奋的叫唤 爆发了:“都仑伏万岁,”而那个始终旋着身子的拉翡儿快要撞倒在他的 胸前了。他用一个怕人的搂抱紧紧地箍住了她,接着一言不发,从地上 把她象一片鸟羽似地托起来穿过了沙龙,走到了靠里面的门口,终于在 不绝的掌声中,托着他这一件活的包袱,向着那条上通卧室的楼梯上失踪了。 乐*挑逗前任市长,接接连连地吻着他,并且同时拉着他那两绺长 须,使得他的脑袋保持挺直的姿势。她利用都仑伏的榜样发言了:“我们走,你照他一样做罢I”于是乎这个老头儿立起来了,整理过自己的坎肩,就跟在乐*后面走,一面摸索自己的衣袋里的钱。
([法]莫泊桑, 《戴家楼》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选集》上册第81—82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科考
到了龙门下,行主人指道:“周客人,这是相公们进的门了。”进去两边号房门,行主人指道,“这是天字号了,你自进去看看。”周进一进了号,见两块号板摆的齐齐整整,不觉眼睛里一阵酸酸的,长叹一声,一 头撞在号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行主人应诺,取了水来,三四个 客人一齐扶着,灌了下去,喉咙里咯咯的响了一声,吐出一口稠涎来。 众人道:“好了!”扶着立了起来。周进看着号板,又是一头撞将去。这· 回不死了,放声大哭起来。众人劝着不住。金有余道:“你看,这不是疯了么?好好到贡院来耍,你家又不死了人,为甚么这样号淘痛哭是的!” 周进也不听见,只管伏着号板哭个不住。一号哭过,又哭到二号、三号, 满地打滚,哭了又哭,哭的众人心里都凄惨起来。金有余见不是事,同 行主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脖子。他那里肯起来,哭了一阵,又是一阵, 直哭到口里吐出鲜血来。 此时周进哭的住了。那客人道,“这也不难。现放着我这几个弟兄在此,每人拿出几十两银子借与周柜公纳监进场,若中了做官,那在我们这几两银子。就是周相公不还,我们走江湖的人,那里不破掉了几两银子?何况这是好事。你众位意下如何Y”众人一齐道:“君子成人之美。又道:“‘见义不为,是为无勇。’俺们有甚么不肯J只不知周相公可肯俯 就?”周进道;“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进变驴变马,也要报效!” 爬在地上就磕了几个头……
(吴敬梓:《儒林外史》第31—33页)
……娄朴点过名,又到了外监试点名处,高喝道,“搜检无弊I”到敞 卷处按名给卷。过了龙门,认了号房,径分东西,照号而入,伺侯老军钉 帘挂篮。见了同号诸友,说明江浙山陕籍贯,问明子午卯酉科目,有前 辈,有同年,有后进。或叙祖上年谊,或叙父辈寅好,好不亲热,好不款 洽。日落铺毡坐卧,双眸三寸烛,斗室七尺躯,养精蓄锐,单等次日文 战。内中也有快淡至三更尚未就寝的。 五更题纸下来,只听老军喊道:“众位老爷看题尸这号门就如蜂拥 一般,哄哄攘攘。已知者搔鬓吟哦而旋,未知者张口吁喘而来。日色东升,注砚吮毫,各抒妙思,径达名理。老学究掀髯讲题,确乎有见;美少年摇膝搦管,旁若无人。到了日入时辰,有就寝而鼾声如雷者,有索茗 而袅韵如歌者,各随其天性之所近,互展其向日之所长。有污卷而辄辍 者,谓三年不过转瞬。有换卷而另缮者,叹一刻应值千金。到次日纳卷,认径而投,执签而出。
(李绿园:《歧路灯》第950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赌博
当时奉逵慌忙跑出城外小张乙赌房里来,便去场上将这十两银子撇在地下,说道:“把头钱过来我博。”那小张乙得知李逵从来赌直,便道:“大哥且歇这一博,下来便是你博。李逵道:“我要先赌这一博。小张乙道:“你便旁猜也好。”李逵道:“我不旁猜,只要博这一博,五两银子做一注。”有那一般赌的,却待要博,被李逵擗手夺过头钱来,便叫道: “我博兀谁广小张乙道:“便博我五两银子。”李逵叫一声,屹搭地博一个叉。小张乙便拿了银子过来,李逵叫道;“我的银子是十两。”小张乙道,· “你再博我五两,快,便还了你这锭银子。”李逵又拿起头钱,叫声:“快!” 虼腊的又博个叉。小张乙笑道;“我叫你休抢头钱,且歇一博,不听口,如今一连博上两个叉。”李逵道:“我这银子是别人的。”小张乙道: “遮没是准的,也不济事了。你既输了,却说甚么?”李逵道:“没奈何,且.借我一借,明日便送来还你。”小张乙道:“说甚么闲话?自古赌场 上无父子,你明明地输了,如何倒来革争广李逵把布衫拽起在前面,口里喝道:“你们还我也不还?”小张乙道:“李大哥,你闲常最赌的直,今日如何恁么没出豁广李逵也不答应他,便就地下掳了银子,又抢了别人赌的十来两银子,都搂在布衫兜里,睁起双眼,就道;“老爷闲常赌直,今日权且不直一遍。”小张乙急待向前夺时,被李逵一指一交。十二三个赌博的一·齐上,要夺那银子,被李逵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李逵把这伙人打得没地躲处,便出到门前,把门的问道;“大郎那里去?”被 李逵提在一边,一脚踢开了门,便走。那伙人随后赶将出来,都只在门前叫道:“李大哥,你恁地没道理,都抢了我们众人的银子去:”只在门前叫喊,没一个敢近前来讨。
(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全传》第467 —468页)
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么喝六,掘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厮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事业, 忘寝食,到底是个愉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 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算帐,原 来赢不多,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
(施耐庵 罗贯中: 《水浒全传》第1219页)
其间有一小姬,年最少,貌最美,独是他输得最多。见沈将仕风风世世,连掷采骰。带着怒容,起身竞去。走至肩中转了一转,提着一个 羊脂玉花樽到面前,向桌上一攒道:此樽值千缗。只此作孤注,输羸在 此一决。,’众姬问道:此不是尔所有,何故将来作注?”小姬道,“此主人物也。此一决得胜固妙,倘若再不如意一发输了去,明日主人寻究,定遭鞭簋。然事势至此,我情已极,不得不然:”众人劝他道:“不可赶兴。 万一又输,再无挽回了。小姬拂然道:“凭我自主,何故阻我,”坚意要掷。众人见他已怒,便道:“本图欢乐,何故到此地位?”沈将仕看见小姬 光景,又怜又爱,心里踌躇道:“我本意岂欲赢池?争奈骰子自胜,怎生 得帮衬这一掷输与他了,也解得他的恼怒,不然,反是我*风景了。”看 官听说,这骰子虽无知觉,极有灵通,最是跟着人意兴走的。起初沈将 仕神来气旺,胜采便跟着他走,所以连掷连赢。歇了一会,胜头已过,败色将来;况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情愿认输,一团锐气已自馁了十分了。 更见那小姬气忿忿,雄赳赳,十分有趣,魂灵也被他吊了去。心里忙乱, 一掷大败。小姬叫声:“惭愧,也有这一掷该我赢的。”即把花樽底儿朝天,倒将转来。沈将仕只道止是个花樽,就是千缗,也赔得起。岂知花樽里头尽是金钗珠啡塞满其中,一倒倒将出来,辉煌夺目,正不知多少 价钱,尽该是输家赔偿的。沈将仕无言可对。郑李二人与同诸姬公估价值,所值三干缗钱。沈将仕须赖不得,尽把先前所赢尽数退还,不上 千金,只得走出叫家僮取带来箱子里面茶券子二千多张,算了价钱,尽作赌资还了。
(凌蒙初:《沈将仕三千买笑钱王朝议一夜迷魂阵》 《二刻拍案惊奇》第184—185页)
假使有钱,他便去押牌宝,一堆人蹲在地面上,阿Q即汗流满面的 夹在这中间,声音他最响: “青龙四百!” “咳’一开一啦!桩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唱。“天门 啦——角回啦一1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一!阿Q的铜钱拿过 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Q的钱便在这样的歌吟之下,渐渐的输入别个汗流满而的人物 的腰间。他终于只好挤出堆外,站在后面看,替别人着急,一直到散场, 然后恋恋的回到土谷祠,第二天,肿着眼睛去工作。 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罢,阿Q不幸而赢了一回,他倒几乎 失败了。 这是木庄赛神的晚上。这晚上照例有一台戏,台左近也照例有许多的赌摊。做戏的锣鼓,在阿Q耳朵里仿佛在十里之外,他只听得桩 家的歌唱了。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 迭。他兴高采烈得非常: “天门两块!” , 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 的一大阵,他才爬起来,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身上有几处很似乎 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他如有所失 的走进土谷祠,定一定神,知道他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赶赛会的赌摊多 不是本村人,还到那里去寻根柢呢?
(鲁迅,《阿Q正传》 《呐喊》第 104—105页)
……于是一面忙着烧香,一面也就忙着推起牌九来。起首是丰点王摆的庄,天法叔就坐在他的对穿门。下注的人虽然 不多,看的人却团团地围了一大圈。 “牌风倒真的来了,独掷骰子配了穿门的!”岸上有人在说。 天法叔便推出一个双角打在穿门上。 丰点王把骰子抓在手里说道:“再打,多打些,独掷骰子配了穿门的。” “多打? 就多打!”天法叔又打了个双角。 “再打J要饭吃,再打!” 天法叔把第三个双角拿了起来,但忽而想到一个双角是六双草鞋 的代价,手有些发抖了,便又停住了。 “确落”一下,另一个双角从岸上丢下来了。而且喊道:‘穿门!” 天法叔把它放整了,又疑惑地去摸摸他口袋里的角子。 “打吓!”丰点王还等着,而且催促他。 “打吓!”岸上也催他,而且埋怨他。“你等着,你要等冷了牌风么?” 可仍是没有添下去。但一掷转,天法叔却是一副“天罡”。 再来,所有的注码都堆在穿门了,天法叔却还没有出注。于是岸上又喊道;“倍注!”天法叔的手发抖得厉害了,迟疑了好多时,仍只摆出他的原注去。 “陪注吓!”岸上又喊道。于是天法叔才又添上个双角。 “再两角:岸上喊是喊过的。但天法叔却没有添。于是一掷转,又来了副“天罡”。 丰点王的嘴唇有点儿,白儿,可还拍着自己的脑门子说道;“这个,靠这个东西,哼!天法咬不了我的!” “靠着运气,我要慢慢的咬, 广天法叔鼓起勇气回答着。也算安慰他自己。结果,天法叔还是赢了。
(魏金枝:《赌》 《魏金枝短篇小说选 集》第64—65页)
“哇,三翻,”一会胖子欢笑的粗莽的吼叫,送进兵土夹有半截烟支的耳朵。在小镇上僻静街巷的老太婆家里,这兵士曾偷着去搓过好几 次麻将的。那主人的女儿替她抱膀子赢过清三翻的晚上,菜油灯下摇 晃的人影,露出一个金牙齿,斜着眼睛笑的容颜,通映到他记忆的幕上了。刚刚的忿怒,悄悄地溜走了,自然又睡不着,倒是渴想去看看人家搓麻将。…… 甲板上起重机的侧边,搓麻将的就在那儿。胖子之外,那三个对手的脸盘子,也满有油水,不用说都同胖子一般地过得惬意。牌势已在三 翻之后,另转到一个新的局面了。他们只瞟一瞟这刚来的射着羡慕眼光的兵士,就仍然敏捷地摸着打着,毫不白费一点时光去注意旁的东西。然而,那胖子就突然耸耸鼻管,做出仿佛察觉了有谁带来臭的气味。会意了的兵士,便把衔有烟支的嘴角,歪扭了一下,做个敌对的怪样子,随即很老气地坐在旁边看。这搓麻将的地方着实宽,除搓麻将的四人外,还可以容下两个身子躺,安置一副行李,不过已被几个想借旁观来过赌瘾的人蹲踞着了。他们正同兵士一样,闪着研究的眼光,观看摸进打出的牌,随着赌场战士的忽喜忽怒,激动着自己的心情,就时而失声地叹气,时而得意地叫好。 搓麻将的战士,饿了,也辛苦了,取出饼干罐头牛肉一类的军粮,大嚼。 旁观的瘾客,吞吞口水,散去了。
(艾芜:《太原船上》 《艾芜短 篇小说选》第167—168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社会类-宴饮
明日,又宴毅于凝碧宫。会友戚,张广乐,具以醪醴,罗以甘洁。 初,笳角鼙鼓,旌旗剑戟,舞万夫于其右。中有一夫前日:《钱塘破阵乐》。”旌锉杰气,顾骤悍栗,坐客视之,毛发皆竖。复有金石丝竹,岁绮珠翠,舞子女于其左。中有一女前进曰;“此《贵主还宫乐》。”清音宛转,如诉如慕,坐客听之,不觉泪下。二舞既毕,龙君大悦,锡以纨绮,颁于舞人。然后密席贯坐,纵酒极娱。 (李朝威;《柳毅传》 《唐宋传奇选》第26页)
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地面。此去离县治还远。当旦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 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 武松入到里面坐下,把哨棒倚了,叫道:“主人家,快把酒来吃。”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一双箸、一碟热菜,放在武松面前,满满筛一碗酒来。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酒家道:“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二三斤来吃酒。”店家去里面叨出二斤熟牛肉,做一大盘子,将来放在武松面前;随即再筛一碗酒。武松吃了道:“好酒:”又筛下一碗。恰好吃了三碗酒, 再也不来筛。武松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筛酒?”……酒家道:“客官,你须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 武松道:“休要胡说!没地不还你钱,再筛三碗来我吃:”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吃道:“端的好酒,主人家,我吃一碗,还 你一碗钱,只顾筛来。”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 没药医。”武松道:“休得胡鸟说:便是你使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 子。”店家被他发话不过,一连又筛了三碗。武松道:“肉便再把二斤来吃。”酒家又切了二斤熟牛肉,再筛了三碗酒。武松吃得口滑,只顾要吃;去身边取出些碎银子,叫道:“主人家,你且来看我银子!还你酒肉钱够么?”酒家看了道:“有余,还有些贴钱与你。”武松道:“不要你贴钱。 只将酒来筛。”酒家道:“客官,你吃酒时,还有五六碗酒哩,只怕你吃不的了。”武松道:“就有五六碗多时,你尽数筛将来。”酒家道;“你这条长汉,倘或醉倒了时,怎扶的你住?”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酒 家哪里肯将酒来筛。武松焦躁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后共吃了十五碗,绰了哨捧,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 手提哨棒便走.
(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全传》第270—271页)
厨下安排停当大盘小碗,拿上来。众人坐下,说了一声动筋吃时,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人人动嘴,个个低头。遮天映日,犹如蝗蝻一齐来,挤眼掇眉,好似饿牢才打出。这个抢风膀臂,如经年来见酒和肴:那 个连二快子,成岁不逢筵与席。一个汗流满面,恰似与鸡骨朵有冤仇, 一个油抹唇边,·把猪毛皮连唾恹。吃片时,杯盘狼籍,啖良久,箸子纵 横。杯盘狼籍,如水洗之光滑,箸子纵横,似打磨之干净。这个称为食 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酒壶番晒又重斟,盘馔已无还去探。正是 珍羞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五脏庙!
(笑笑生:《金瓶梅词话》第十 二回4—5页)
忽一日值公宴,见严世蕃倨傲之状,已自九分不象意。饮至中间, 只见严世蕃狂呼乱叫,旁若无人,索巨觥飞酒,饮不尽者罚之。这巨觥 约容酒斗余,两坐客惧世蕃威势,没人敢不吃。只有一个马给事,天性 绝饮,世蕃固意将巨觥飞到他面前,马给事再三告免,世蕃不依。马给事略沾唇,面便发赤,眉头打结,愁苦不胜。世蕃自去下席,亲手揪了他 的耳朵,将巨觥灌之。那给事出于无奈,闷着气,一连几口吸尽。不吃 也罢,才吃下时,觉得天在下,地在上,墙壁都团团转动,头重脚轻,站立 不住。世蕃拍手呵呵大笑。沈炼一肚子不平之气,忽然揎袖而起,抢那 只巨觥在手,斟得满满的,定到世蕃面前说道:“马司谏承老先生赐酒, 已沾醉不能为礼,下官代他酬老先生一杯。”世蕃愕然,方欲举手推辞, 只见沈炼声色俱厉道;“此杯别人吃得,你也吃得。别人怕着你,我沈炼不怕你:”也揪了世蕃的耳朵灌去。世蕃一饮而尽。沈炼掷杯子案,一 般拍手呵呵大笑。唬得众官员面如土色,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则声。世蕃假醉,先辞去了。沈炼也不送,坐在椅上,叹道:“咳,‘汉贼不两立’! ‘汉贼不两立’!”一连念了七八句……。
(冯梦龙,《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古今小说》下册第613—614页)
汤知县再三谦让,奉坐吃茶,同静斋叙了些阔别的话,又把范进的文章称赞了一番,问道:“因何不去会试Y”范进方才说道:“先母见背,遵制丁忧。”汤知县大惊,忙叫换去了吉服,拱进后堂,摆上酒来。席上燕 窝、鸡、鸭,此外就是广东出的柔鱼、苦瓜,也做两碗。知县安了席坐下, 用的都是银镶杯箸。范进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知县不解其故。静斋 笑道:“世先生因遵制,想是不用这个杯箸。”知县忙叫换去,换了一个瓷 杯,一双象箸来,范进又不肯举。静斋道:“这个箸也不用。”随即换了一双白颜色竹子的来,方才罢了。知县疑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倘或不用荤酒,却是不曾备办。落后看见他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方才放心……
(吴敬梓:《儒林外史》第58页)
须臾,酒过数巡,食供两套,厨下捧上汤来。那厨役雇的是个乡下小使,他鞭了一双钉鞋,捧着六碗粉汤,站在丹墀里尖着眼睛看戏。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还有两碗不曾端,他捧着看戏。看到戏场上小旦装 出一个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只道粉汤碗已是端完了,把盘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盘子里的汤脚,却叮当一声响,把两个碗和粉汤都打碎在地下。他一时慌了,弯下腰去抓那粉汤,又被两个狗争着,咂嘴弄舌的,来抢那地·下的粉汤吃。他怒从心上起,使尽平生气力,跷起一只脚来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着,力太用猛了,把一只钉鞋踢脱了,踢起有丈把高。陈和甫坐在左边的第一席,席上上了两盘点心——一盘猪肉心的烧卖,一盘鹅油白糖蒸的饺儿,热烘烘摆在面前, 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宝攒汤,正待举起箸来到嘴,忽然席口一个乌黑的东西的溜溜的滚了来,乒乓一声,把两盘点心打的稀烂。陈和甫吓了一惊,慌立起来,衣袖又把粉汤碗招翻,泼了一桌。满坐上都觉得诧异。
(吴敬梓:《儒林外史》第136—137页)
又约摸有半点多钟,各菜上齐。管家们送上洗嘴的水,用玻璃碗盛着。营务处洪大人一向是大营出身,不知道吃大菜的规矩,当作荷兰水之类,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嘴里还说:“刚才吃的荷兰水,一种是甜的,一种是咸的;这一种想是淡的,然而不及那两样好。”他喝水的时候,众人都不在意,只有外国人瞧着他笑。后来听他如此一说,才知道他把洗嘴 的水喝了下去。翻译林老爷拉了他一把袖子,悄悄的同他说:“这是洗 嘴的水,不好吃的。”他还不服,嘴里说:“不是喝的水,为甚么要用这好 碗盛呢?”大家晓得他有痰气的,也不同他计较。后来吃到水果汁,他见大 众统通自家拿着刀子削那果子的皮,他也只好自己动手。吃到一半,又 一个不当心,手指头上的皮削掉了一大块,弄的各处都是血。慌的他连 忙拿手到水碗里去洗,霎时间那半碗的水都变成鲜红的了。众人看了 诧异,问他怎的。他又好强,不肯说。又回头低声骂力、差的,连水果邰 不削好了送上来。管家们不敢回嘴。三荷包看着很难为情。少停吃过 咖啡,客人络续辞去。主人送客,人家散席。
(李宝嘉,《官场观形记》 第96—97页)
后来客人渐渐的多了,主人便吩咐开席。磕头道台抢着代做主人, 让人喝酒。自从冷荤盘子吃起,以至吃到后四道,一直没有住嘴。末了 上了一碗红烧蹄子,他先让众人吃。众人都说:“谢谢,实在吃:不下了。,, 他见众人不吃,便拿筷子横着一卷,一张蹄子的皮统通被他卷来,放在 饭碗上。只见他拿筷子把蹄子一块一块夹碎,有一寸见方大小,和在饭 里,不上一刻工夫,狼吞虎咽,居然吃个精光。依他肚皮,还没有吃饱: 因见众人都停了筷子,他亦只好罢休。这桌席散,齐巧有后来的客,多 开一席。他又抢着代东,吃过第二顿方才吃饱。
(李宝嘉:《官场现形 记》第581页)
后来又看见他在腰里掏出两个京钱来,买了一个烧饼,在那里撕着 吃,细细咀嚼,象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个多时辰,力·才吃完。忽然又 伸出一个指头儿,蘸些唾沫,在桌上写字,蘸一口,写一笔。高升心中很 以为奇,暗想这个人何以用功到如此,在茶倌里还临背古帖呢。细细留 心去看他写甚么字。原来他哪里是写字,只因他吃:晓饼时,虽然吃的十 分小心,那饼上的芝麻,总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头舐了,拿手扫 来吃了,恐怕叫人家看见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里假装着写字蘸 来吃。看他写了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一颗也没有了。他又忽然在那里 出神,象想甚么似的,想了一会,忽然又象醒悟过来似的,把桌子狠狠的, 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写字。你道为甚么呢?原来他吃烧饼的时候,有两 颗芝麻掉在桌子缝里,任凭他怎样蘸唾沫写字,总写他不到嘴里,所以 他故意做成忘记的样子,又故意做成忽然醒悟的样子,把桌子拍一拍, 那芝麻自然震了出来,他再做成写字的样子,自然就到了嘴了。
(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43—44页)
那个正襟危坐、威然而稳重的日本军官,在开始时是连李愧英看也不看的。但是酒过数巡,这个人却渐渐活动起来——他同桌上的几个妇人彬彬有礼地点头,互相递菜递酒,只不过偶尔回过头来觑觑李槐 英。但是酒越吃得多,他的态度越变得多。同时整个大厅上的日本军 官也和这个军官一样——在窒热的酒气中,他们摘下了帽子,解下了指挥刀,斜着眼睛和这些陪酒的妇人调笑起来。而那些请客的老头子则完全被他们遗忘了。
(杨沫:《青春之歌》第542页)
梵哑令,中音乐器,木箫,铜鼓,一齐吹奏着古德意志的歌,俄罗斯的舞曲,狂乱的圆舞曲,响亮的安格莱思。从上下两层透光的广厅的圆窗中,透进光来,映出蒙蒙的烟雾。醉客放言着狠亵的谈话,姑娘们脸 孔涨得晚霞一般的殷红,穿着里面撑着桶一般裙撑的华丽的裙子,梳着 重叠发结的美妇人,狂也似的大笑着。彼得和妇女同桌这还是第一次, 莱福忒强他喝茴香酒,他出生以来初次在嘴里喝了酒精。茴香酒在他 的血液中燃烧,他微笑着注视安亨的脸。眼着乐声的节奏,他身体中的 东西也跳舞了起来,颈项鼓涨了。他紧紧咬住牙齿,遏制了从身体中涌 上来狂野的欲念。在一片喧声之中,德国人嘴里唠唠着什么,向他递过酒杯来,他也浑不觉得……安亨故意的露出皓齿,把飘荡的视线注在他 , 的脸上…… 好象一天永不会完尽一般,酒宴无限的持续下去。钟表商人法弗尔把长长的红鼻子突进鼻烟壶里,打了喷嚏,忽的脱去了假发,在秃顶上挥舞着,真快活,再也没有比这有味的事了!彼得在欢呼拍手声中,伸出长长的胳臂,掀翻了满桌的杯盘,好长的手臂呀——他可以站着伸大家平静下来,一口喝干她杯里的酒,随着她的动作,她把头发弄散了, 一头金色的卷发围披在她的肩头上,她张着嘴唇想唱一支饮酒歌,她的眼睛半闭着。……突然间她变得象死人般苍白, 于是倒在她的椅子上 了 。 ……在这种喧闹里,人们不可能辨别任何声音,笑声,歌声,甚至叫 嚷声,全都混傲一团。
([法]缪塞:《一令世纪儿的忏悔》第102页)
所有的眼光都向她射过来了。不久香味散开了,它增强了人的嗅觉,使得人的嘴里浸出大量的口水,而同时腮骨在耳朵底下发生一阵疼痛的收缩。几个贵妇人对这个“姑娘”而生的轻视变成猛烈的了,那简 直象是一种嫉妒心,要弄死她,或者把她连着银杯子和提篮以及种种食品都扔到车子底下的雪里去。 几张嘴不住地张开来又合拢去,吞着,嚼着,如狼似虎地消纳着。 鸟老板坐在角儿上等着消化,一面低声劝他的妻子也学他的样子。她抗拒了好朝!天,随后她肚子里经过一阵往来不断的抽掣,她让步了。这时候,她丈夫用宛转的语句,去请教他们的“旅行良伴”是否允许他取一 小块儿转给鸟夫人。她带着和蔼的微笑说:“可以的,当然,先生。”接着 她就托起了那只瓦钵子。 有人拨开第一瓶葡萄酒的塞子了,这时候却发生一件尴尬的事,只有一只杯子。于是只好在一个人喝完以后,经过拂拭再传给第二个人。 只有戈尔弩兑偏偏把嘴唇去接触羊脂球在酒杯上吮过还没有*地方,无疑地这是由于表示献媚。 , 这时候,卜来韦伯爵两夫妇和迦来——辣马东先生两夫妇,受到这些吃喝着的人的围绕又被食品发散出来的香味弄得呼吸迫促,都简直 如同当达勒一样只好熬受这类可恨的苦刑。忽然间,厂长的青年配偶 发出了一声使得好些人回头来望的叹息,她脸色白得和外面的雪一样了,眼睛闭了,额头往下低了,她已经失了知觉。他丈夫急得发痴,恳求 大家援救。每一个人都失了主意。这时候,那个年长一些的嬷嬷扶着病人的头,把羊脂球的酒杯塞列病人的嘴唇缝儿里,使她吞了几滴葡萄酒。漂亮的贵妇人动弹了,张开眼睛,微笑了,并且用一种命在垂危者 的声音说自己现在觉得很好了。不过,为了教这种病状不再发作,嬷嬷 又强迫她去喝一满杯葡萄酒,而且还说道:“这因为饿极了,没有旁的。” 这样一来,羊脂球脸上发红,而且进退两难了,她望着这四个始终着肚子的男女旅客们,一面吞吞吐吐地说,“老天,我是不是敢于向这 两位先生和这两位夫人献出……”说到这里,她害怕惹起一种顶撞,就 没有再往下说。 鸟老板发言了:“还用多说I在这样子的情况里,大家都是弟兄, 而且应当互相帮助。赶快罢,夫人们,不必讲:虚文哟,请接受罢,自然 哪:我们可知道是否还找得着一间屋子过夜?照我们的车子这样走法 是不能在明天中午以前到多忒的。”他们仍旧迟疑,没有一个敢于负起 责任来说一声,“可以。” 不过伯爵来解决问题了。他转过身来对着这个胆怯的胖“姑娘”, 接着显出他那种世家子弟的雍容大度向她说道,“我们用感恩的态度来 接受,夫人。” 只有第一步是费事的。一下越过了吕必功河,人就简直为所欲 为。提篮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它还盛着一份鹅肝冻,一份云雀冻,·—份熏牛舌,好些克拉萨因的梨子,一方主教桥的甜面包,好些小件头甜食 和一只满是醋泡乳香瓜和圆葱头的小瓷缸。羊脂球也象一切的妇人一样最爱生的蔬菜。
([法]莫泊桑:《羊脂球》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选 集》上册第15一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