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下旬,杭州的温度已上升至20℃以上。机场土面区的排水沟旁,生态管理员钟国恒和驱鸟队员们正聚精会神地寻找着蟾蜍和蝌蚪的踪迹。观察半天后的“一无所获”,让大家脸上写满了成功的喜悦。“往年同期,水沟里肯定都是一群群让人看着头皮发麻的蟾蜍、蝌蚪了,可现在一条都没找到,场内蟾蜍数量越来越少咯。”一名驱鸟队员兴奋地说。
从2022年开始,杭州机场从鸟类的食物链入手,开展了针对蛙类的专项治理。蛙类是鹭鸟、鹰隼及喜鹊的重要捕食对象,降低蛙类数量,可有效降低这些高危鸟类进入机场土面区的频率。
“在鸟防工作中,我们时常换位思考,尝试从鸟类的视角出发,从食、住、行等多个方面入手,探寻哪些生态因素会吸引它们。一旦找到了答案,我们便会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措施。”钟国恒告诉记者。
这种生态鸟防的理念,不仅局限于蛙类的治理,更是融入了杭州机场驱鸟队近年来的一系列日常实践中。有着十多年驱鸟工作经验的生态管理员吕淼品,是杭州机场驱鸟队上一任老队长。他亲眼见证了杭州机场鸟防模式从“驱”到“防”的深刻转变——将鸟防端口前移,整治可能吸引鸟类的生态因素,从根源上进一步减少鸟击航空器事件的发生,为平安民航的建设增添一份坚实的保障。
觅食
想象一下,你是一只鸟,正翱翔在广阔的天空中。突然,一片诱人的觅食区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你忍不住俯冲下去。然而在这时,如果不巧与高速运行的飞机相撞,两者叠加的“相对速度”将产生巨大的冲击力,给飞行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
杭州地处华东地区,以其温和的气候和充沛的雨水,孕育了丰富多样的生物种群,其中也包括种类繁多、数量庞大的鸟类。这些鸟类时常被机场飞行区附近的食物所吸引,与航空器相撞的风险就会相应增加。因此,减少鸟类在机场飞行区附近的捕食行为,是杭州机场驱鸟队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深入了解这些鸟类的饮食习惯显得尤为关键。
这对于钟国恒来说并不是一个难题。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后又在浙江大学攻读生态学研究生的他,在生态调研方面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实践经验,能够对整个生态系统敏锐感知并迅速反应。入职后不久,他在机场飞行区的一次巡视中发现,排水沟中水草及藻类异常增多。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变化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水生植物暴增可能会导致水体缺氧、鱼类上浮,从而吸引鹭鸟前来捕食。于是,他立即部署应对措施,和团队成员们一起对排水沟中的水草进行清理,及时消除了这一潜在的隐患。后来,定期清理水沟内的杂草也成了驱鸟队的例行作业之一。
为了更精确地了解鸟类的饮食习惯,钟国恒和杭州机场驱鸟队的其他队员会定期采用网捕法和挖土法,调查草坪昆虫及土壤动物的种类和数量,为制定针对性的灭虫方案提供有力依据。
网捕法
挖土法
在他们的努力下,飞行区的虫控措施取得一定成效。然而,随着蝗虫、甲虫等大型昆虫数量减少,一个新的挑战逐渐浮现——蛙类引鸟问题愈加显著,其中还包括了民航局《运输机场鸟击航空器防范危险鸟种目录》中明确列出的鹭鸟等危险鸟种。为了应对这一新情况,2022年,杭州机场驱鸟队当即开展了蛙类治理专项行动。
作为业内首创的项目,蛙类治理面临着缺乏技术参考和经验的巨大挑战。杭州机场驱鸟队通过深入研究发现,成蛙由于活动能力强、分布广泛,使得防范工作异常困难。因此,他们提出了“从娃娃抓起”的策略,即把治理重点转向蛙类的幼体阶段。团队选用了高效且环保的生石灰粉末作为水体治理药物,通过*灭排水沟和洼地中的蛙卵、蝌蚪和幼蛙,有效地阻断了成蛙的发育和繁殖途径。同时,他们还对草坪区域进行了蛙类化学治理,通过综合措施全面控制了机场内的蛙类数量,显著降低了鸟类因捕食蛙类而聚集的风险。
事实上,对机场及周边鸟类食物源的有效管控,不仅是为了防范潜在的鸟击风险,也是对鸟类的深切关怀与积极保护。钟国恒告诉记者,“我们的目标是通过团队的努力,在飞行区及其附近构建起一个生态屏障,确保附近的鸟儿不再受到食物的诱惑,冒险进入飞行区,发生‘鸟为食亡’的悲剧。”
小憩
机场内大片用于保障航空器正常起降、提供迫降缓冲作用的草坪,是吸引鸟类进入机场的重要诱因。为了将机场草坪转变为对鸟类不具吸引力的区域,杭州机场驱鸟队经历了近十年的不懈努力与深入探索。
据吕淼品介绍,团队开展了“移植外来驱鸟草种”“种植本地非引鸟草种”“非引鸟草种筛选”等多种尝试。通过对比发现,“非引鸟草种筛选”的方式操作最简单、成本最低,且筛选出的草种为本地草种,生命力最强,后期养护难度也最小。于是,这就成为了他们一直沿用至今的“杭州方案”。
简单几句话的介绍背后,是团队无数次的试验、失败、分析与再试验。自2015年起,他们尝试种植薰衣草、迷迭香和马鞭草,本想同时实现驱鸟和景观增值,但却发现有限的日常管理人员与精细化养护需求间存在较大矛盾。2017年,他们对飞行区草种进行充分调研,研究所有草种的生长时间、生物特性,以及对昆虫和鸟类的吸引程度,由此制定了六套筛选方案,并在飞行区内选择了六块小面积土面区进行实验。最终,确定了非引鸟草种筛选方案在杭州机场的可行性。在持续优化筛选方案之后,2020年,他们在南飞行区进行了实验。通过在不同季节使用不同的特异性除草剂,对土面区“易生虫、结籽大而多、生长较高”的各类易引鸟草种一一筛除,最后留下“生虫少、结籽少、自然高度低、繁殖能力强”的非引鸟草种——狗牙根。实验发现,换草后的南飞行区比未换草的北飞行区,对鸟儿的吸引力下降34%。于是,自2021年起,非引鸟草种的筛选与种植工作在飞行区全面启动。
狗牙根
不过,全面启动后,团队也遭遇了新的挑战——过度的草种单一化导致了个别昆虫的爆发式增长。2021至2023年夏季,杭州机场先后遭遇了叶蝉、飞虱、蝇等昆虫数量激增的情况。面对这一新问题,团队迅速反应、深入研究,最终决定将狗牙根的覆盖率控制在80%至90%之间,处理好“草—虫—鸟”的动态关系,保持好生态的平衡。
“一年之计在于春,飞行区除草工作要做得好,每年春季的第一次除草剂喷洒工作至关重要。”吕淼品告诉记者,狗牙根是多年生草种,冬季会进入休眠状态。就在前几周,杭州机场驱鸟队开展了今年首次除草工作,主要是为了消灭白花车轴草、婆婆纳、菊科、拉拉藤等提前萌发的双子叶杂草,为狗牙根腾出足够的生长空间。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草坪,吕淼品和其他队员们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欣慰与自豪。这是他们近十年来对机场安全的不懈努力与深入探索的成果,也承载了他们对生态环境和鸟类保护的坚定信念与责任担当。
飞行
春回大地,候鸟北迁的大幕缓缓拉开。当下,吕淼品正带领着驱鸟队的队员们,紧锣密鼓地加强飞行区的生态环境治理工作,更新拦鸟网便是其中的一项重要举措。
拦鸟网,作为拦截低空飞行鸟类的重要手段,其设置与布局至关重要。据了解,杭州机场在2019年之前,在离跑道中心线75米外的土面区设置了两道平行于跑道的拦鸟网。然而,这样的设置对于跑道和滑行道之间以及跑道两端活动的鸟类拦截效果相对有限。为弥补这一不足,2020年初,杭州机场在跑滑间土面区、跑道东西两端敏感区新增了长达4000米的拦鸟网。这一举措不仅加强了对跑道两侧鸟类的拦截,也有效覆盖了跑道两端的鸟类活动区域。除了增加拦鸟网的长度和覆盖范围外,杭州机场还对原有拦鸟网的基座进行改造,将以往“一”字型分布的拦鸟网,转变为可依据鸟情变化灵活调整出“W”字型、“L”字型排布的模式,可有效降低鸟类适应性,提升阻隔鸟类飞入跑道、滑行道等关键区域的能力。
立式拦鸟网
在立式拦鸟网旁,一个醒目而精致的橙色小装置吸引了记者的注意。吕淼品告诉记者,这是他们团队自主研发的最新成果——“全感官”小型驱鸟器。灵感来源于实践,杭州机场驱鸟队队员在日常作业中发现,土面区大范围铺设的拦鸟杆上常停留伯劳、红隼及喜鹊等鸟类,于是,他们便产生了自主设计一款适用于鸟杆上的小型驱鸟设备的想法。
“全感官”小型驱鸟器(本文图片均由杭州机场提供)
与杭州机场目前使用的大型驱鸟设备相比,这款小型驱鸟器在精细化、普适性方面有着明显的优势,可以通过嗅觉、视觉、听觉等全方位刺激鸟类,使其产生不适感而远离飞行区。预计今年可以大面积投入使用,届时将安装在拦鸟杆、飞行区构筑物等关键位置,为飞行区的安全提供有力保障。
“鸟防工作不是一蹴而就的,每次遇到新的问题,就必须寻求新的解决方案。”正如钟国恒所言,鸟防工作是一个多元、系统、动态的工程,需要持续不断地投入和创新。“长路漫漫,行则将至。希望在我们这些民航人的共同努力下,能够探索出一条切实有效的鸟防道路,争取在生态文明建设和航空运行安全间找到一个更加精准的平衡点,使我们的航空器和鸟类能够和谐共存,共享同一片蓝天。”吕淼品感慨道。(中国民航报 见习记者方笑)
原标题:《“假如我是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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