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而学?不同的思想家有不同的观点。英人培根言:“读书之用有三:一为怡神旷心,二为增添雅趣,三为长才益智……正如古人所云:‘学皆成性’。”不过,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主流的显然是儒家的学习观。孔子曾明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为己之学”的含义
按孔子语脉,“学者为己”与“学者为人”明显是对立的,但对其具体含义则有不同的解释。
孔子
如皇侃认为,“为己”就是把学习与了解先王之道作为基础,然后化为实际行动,从而完善自己;“为人”则相反,只是在言语上让他人了解与赞美自己。
而二程则认为“为己”是为了完善自我,而“为人”则是为了取悦别人。这一解释得到朱熹的继承,从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相对来说,程朱的解释接近孔子的原意。
首先,从孔子本人的言论上来说,程朱的解释可在《论语》中找到依据。虽然孔子对“为人”“为己”未有更详细的说明,但其相类似的言论还比较多。
如《论语·卫灵公》云:“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求诸己”与“为己”一样,对于君子来说,所要担心的不是别人不了解自己,而是要担心自己各方面的能力,然而能力的高低则完全属于个人之事。
其次,从孟子、荀子的解释来看,程朱的解释与他们的解释基本一致。孟子说:
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孟子
“人爵”是指公、卿、大夫等爵位,爵位不同,等级越高,相关权力就越大,所获得的利益往往就越多;“天爵”是仁、义、忠、信等价值观念。孟子认为古人与今人的差别在于追求的动机不同:一者求“天爵”,一者求“人爵”。
对古人来说,“人爵”是“天爵”的副产品;而对今人来说,以“天爵”来求“人爵”,更有甚者,得到“人爵”后“天爵”也就抛弃了。孟子虽未明言“为己”与“为人”,但从“古人”与“今人”之对立可推知,这是对孔子“为己”与“为人”思想的继承。
与孟子不同的是,荀子则直言曰: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
在荀子看来,古、今学者之对立即是君子之学与小人之学的对立。君子对于所学,入脑入心,内化为知识与观念,外化为言行,可成为世人效法的榜样,所以说君子学习的目的是“美其身”。小人对于所学,走马观花、囫囵吞枣,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迫不急待地要向他人展示以获得某种好处,所以其目的是“以为禽犊”,把学问当禽兽去讨好他人。
“为己之学”的内容
“己”之完善首先需要一个方向,这在孔子看来即为“求道”,“道”与其他方面的内容比较起来,极具优先性与紧迫性。
1.“志于道”是“为己之学”的基本向度
一谈论“道”便会想起“道家”,实则“道”是一个普遍的术语,孔子把它作为“为己”之学的依据。
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道”的地位远高于“德”“仁”“艺”。在《论语》中,孔子对“道”之含义虽无明确的界定,但从他们的排列顺序上可知,孔子所说的“道”包括了“德”“仁”“艺”等内容。其中“仁”是“德”的具体内容,“艺”为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能,故又称为六艺。
孔子甚至认为早上若闻见了“道”,即便晚上死去也不会有遗憾。“求道”既崇高又艰难,求道者要经历种种考验,特别是要经受住功名利禄的考验,故而孔子会高度赞扬为学时间很长仍然不追求俸禄的学生。
2.“四科”是“为己之学”的具体内容
孔子曾问伯鱼,有没有学诗与学礼?伯鱼回答说,还没有。于是孔子便让其学诗与学礼。孔子与伯鱼之间的这段对话,既表明了孔子对自己的儿子并无学习上的偏私,又说明了“礼”与“诗”是必学的内容。
“礼”在儒家有广义、狭义之分,前者指典章制度,后者指行为规范。这里的“礼”可作广义或狭义解。除了“礼”与“诗”外,学习的内容还有哪些呢?在《论语》中关于孔子教学内容的记载有两处:
第一,《论语·述而》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第二,《论语·先进》曰:“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文”与“文学”意思一致,指《诗》《书》《春秋》等文献;“忠、信”属于“德行”,“言语”属于“口才”,“政事”属于“行”的一种。
两处尽管记载有所不同,而且诸学生的专攻也有差异,但上述皆是“为己之学”的内容。
3.“修己安人”是“为己之学”的基本宗旨
通过学习文献、言语、德行等内容完善与成就了自我,那么学习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论语·子路》云:“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对于《诗》背得再熟,如果不能用于解决实际问题,背得再多也无益。
从表面上看,这一论说与“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有矛盾,因为虽不能“达”“专对”,但可以“怨”,这也是一种用途;但其实是不矛盾的,孔子紧接着讲“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仍然强调的是治世之功用。
由此可见,在孔子看来,成就与完善自我只是“为己之学”的初级目标,最终的目的是经世济民。所以当子路继续追问“何以为君子”的时候,孔子回答说:“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其实,这也是孔子所说的“求道”的主要内容。
对于明哲保身之人,孔子则以“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批评之。这一宗旨得到了后学的继承与弘扬,如《大学》便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关系作了较系统的论证。
孔子所说的“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其精神实质就是“内圣外王”。
【本文来源于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应用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