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就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司马光也爱竹,在《种竹斋》里向前辈表达钦慕:“吾爱王子猷,借斋也种竹。一日不可无,潇洒常在目。”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同样喜欢竹,在屋舍门前种竹,并将居所取名为有竹堂。
所谓诗人,不仅仅是写诗的人,更应是懂得如何诗意生活、以审美眼光对待生活的人。
诗人和俗人的区别就在于,如果有十块钱,俗人全都用来买菜,诗人会留一部分钱买几只支水仙。
还有一次,王子猷路过吴中,听说当地某位官员家的竹园极好,打算前去一观。
这位官员了解王子猷的来头,特意将庭院洒扫布置一番,恭候这位王公子的大驾光临。
王子猷来了,可他“径造竹下,讽啸良久”——直奔竹林,习惯性地对着竹子吟诵了一阵,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竹园的主人是谁,在哪高就,什么职位,他概不关心。他在意的,不是人情世故,不是富家园子,只是那片难得一见的好竹子。
王维有一次与朋友相约,进山探访某位隐士,在吃了闭门羹后写下两句诗:“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
其中典故,讲的便是王子猷看竹。
到了民国,钱锺书的作品《围城》拍成电视剧播出后,一夜走红。
家里的电话被打爆,钱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三言两语就把某位海外粉丝怼了回去:“你吃了鸡蛋觉得味道不错的话,又何必去认识下蛋的母鸡呢?”
除了一贯的幽默诙谐,钱先生颇有“看竹何须问主人”的魏晋遗风。
看竹便看竹,何须问主人。吃蛋便吃蛋,何须问母鸡。
这种不为虚名俗利所驱的人生态度,也是以纯粹审美的心灵对待生活的名士风度。
终当为情死
魏晋名士,大都是至情至性。
活着的时候,他们一心追求自由,努力成为自己。当生命走至尽头,往往是兴尽悲来,为情所死。
在王府,王献之病逝时,王子猷也正处于病重时期。为免病人悲恸,旁人隐瞒噩耗没有告知。可他自己感应到了,要求乘车去奔丧。
到了那里,王子猷坐上灵床,命人取来七弟的琴——王献之素日喜欢弹琴。奇怪的是,琴弦怎么都调不好。
悲恸之下,他把琴扔到地上,叹道:“子敬,子敬,人琴俱亡!”
过了一个多月,王子猷也离开了人世。兄弟二人去世时,都不到五十岁。
人既去,琴亦亡。兄已亡,弟亦随。人有深情,琴亦懂义。
《世说新语》中记载的这段魏晋往事,读来真是令人唏嘘。
同样是在魏晋时期,兵败后,王伯舆登上茅山之巅,恸哭:“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死!”
王子猷何尝不是为情而死。这份情,是血浓于水的手足深情,是心心相印、生死相随的兄弟之情。
这样一位随性而活,放纵不羁爱自由的魏晋人士,连狂傲的李白都对他心生仰慕,数次写诗,以期神交。
“乘兴嫌太楚,焚却子猷船。梦见五柳枝,已堪挂马鞭。”
——有一年,漂泊江上,月色撩人,山花欲燃,李白突然兴之所至,想去找一位叫韦冰的朋友喝酒,只恨船太慢。这让他想起王子猷的雪夜访戴……
“桑落洲渚连,沧江无云烟。浔阳非剡水,忽见子猷船。”
——有一年,李白送弟弟外出工作。放眼望去,江水苍茫,云烟渺渺,这他再次遥想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文坛佳话……
“草裹乌纱巾,倒被紫绮裘。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
——流光驹驶,风雨催人,不知不觉又一年。李白与友人在秦淮河畔喝酒赏月,月光朗朗,众人调笑,醉眼朦胧中,以为王子猷就在对面……
对一个人,这般心心念念,算王子猷铁杆粉丝无疑了。
李白心高气傲,旁人难入他的法眼。但他爱慕“风流天下闻”的孟浩然,也敬仰乘兴而行的王子猷。
他们所具备的性情与生活方式,每个人都喜欢,却不是谁都敢那样行动。
这种性情是:纯粹,真诚,热烈,浪漫,不苟且于世,宁做真实的自己。
这种生活方式是:以自由的心灵,指引前行的步伐;以自己的感觉,指导生活的节奏。
若觉人生不自由,不妨读读王子猷。
读过王子猷,你会知道,原来,世上有人这样活过。人生,原来还可以这样走过。
也许,对大多数为生存奔波的人们而言,听雨赏雪,浮生半日,已属难得。
说走就走的旅行,随心所欲的生活,更是奢侈。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份向往,便是来自书卷的力量,又何尝不是烟火之外的一份梦想?
作者 | 江徐,80后女子,煮字疗饥,借笔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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