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ennis Lim
译者：鸢尾花
校对：易二三
来源：Film Comment（2023年6月2日）
「电影史上的初次拍摄就对准了一家工厂，」导演哈伦·法罗基在2001年写道，「但一个世纪后，电影人关注的不再是质朴的工厂，甚至排斥它们。
很少有电影人像中国纪录片导演王兵那样，坚持关注劳作中的人。
如果说王兵的导演首作——分为三部分、共计9小时的《铁西区》（2002）记录的是东北老工业区衰落的过程，那么3个半小时的《青春》——王兵首部入围戛纳主竞赛的作品——本身也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第一部分为《春》，后两部为《苦》和《归》），则记录了私营企业里的社会百态，新的经济结构带来的是新的剥削形式。
《青春》
《青春》的拍摄从2014年持续到2019年，在距离上海不远的织里镇拍摄。这里是著名的「中国童装城」，随处可见20多岁的打工者，他们在与宿舍相邻的车间里长时间地劳作。在重复、痛苦、麻木的工作中，日常的戏剧性（通常是爱情）不断出现，经济现实不断被搁置，这一点在工资低廉的员工和老板旷日长久的谈判中显得尤为突出。
除了《青春》，王兵还带着讲述作曲家王西麟生命经历的影片《黑衣人》（Man in Black），来到了戛纳的特别展映单元。王兵以这部作品丰富了其「口述史影片」的表演纬度，用这位作曲家的曲目衬托他的讲述。
上周在戛纳，本文作者Dennis Lim在两名翻译的帮助下采访了王兵导演，和他聊了聊这两部新作。Dennis Lim是纽约电影节的艺术总监，也是新近出版的《电影的故事》（Tale of Cinema）的作者。
问：你2016年的作品《苦钱》和2017年的《15小时》关注的也是服装加工厂里的生活。《青春》的拍摄从那时就开始了吗？
《15小时》
王兵：是的。当我和几个女孩一起从云南过来，第一次到织里。我们是在拍摄另一部电影《三姊妹》（2012）的时候认识的。她们来织里工作。而我必须适应和了解织里这个地方。我拍摄的第一份素材就变成了《苦钱》。
《青春》需要大量的筹备时间，寻找资金，认识投资人。当你真的拿不准一个项目会有多大的规模时，有时你不得不拍摄其他影片。在《苦钱》中，有些人年纪较大。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希望，他们更多屈从于自己的命运。
问：《青春》的片名影响了我们看待电影内容的方式。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王兵：站在车间里，我感受到的都是青春的力量。车间里也有一些年纪大的工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主宰这个地方的群体。他们的工作效率显然不如年轻人。
之所以用这个片名，还因为在上世纪中期，在革命的浪潮中，特别是在艺术领域，人们夸大了这个词的含义，用它来代表一种革命精神。我想把它从这种语境和氛围中择出来。实际上，织里的服装加工也非常依赖这些年轻人的劳动。
《青春》
问：为什么织里的服装加工工厂吸引你在那里长时间地拍摄?
王兵：我对织里的第一印象是任务繁重、难度较大的工作。你可能听说过，中国有大量的流动人口，但在大多数行业，这些工人都在由国家集中管理的大型工厂里工作，我们几乎不可能进入那里拍摄。一些工厂甚至雇用了数万人。从整体上看，织里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有30万人在那里工作。
但它的经济结构不同，经济来自不同的产业，这让织里成为了一个加工之城，每个小作坊都像一个拥有自己老板的小型民营企业。对于电影创作者来说，有更多的访问和选择权。织里有超过2万家企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