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能和动物说话之后，我成了宠物沟通师，
入行之后我接到的第一单，是关于一只咬主人的恶犬。
后来才发现，恶犬不恶，主人非人…
1
我的小猫妮妮去世后的第一个月，我在家门口看见了一张传单，上面写着:
【如果你也能听见动物说话，那么请加入我们吧!】
-开始我并没有理会，直到传单第二次第三次出现在我家门口，
并且指名道姓地写着:【刘妮妮女士，诚邀您加入我们!】
于是我决定按照上面的地址去会会发传单的人。
店面的位置离我家不远，但在巷子深处，深蓝色的门面，却没写招牌，内里的布置是粗布麻花的古早温馨风格。
我推开门，门口的风铃便响了，原本埋首在吧台里的女人抬头看见我，接着露出了很和蔼的微笑:「妮妮，你终于来啦。」
语气就像我们是认识了许多年的故交一般。
我有些不解:「你认识我?」
女人点头:「嗯，我听..….提起过你。」
「谁?」
女人给我接了一杯水，示意我坐下，接着笑眯眯地道:「你们小区门口的一只流浪三花，她说你是好人，经常给她罐头吃。」
我愣了愣，想起了一些细碎的记忆，那些罐头原本是给我的妮妮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喂..….
女人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地说道:「别怪我打扰你啦，但是你不加入我们的话真的是我们的损失。」
「你们?」
「我们，」她说着，推过来一张名片，「是宠物沟通师，为主人和宠物之间架起-座沟通的桥梁~」
女人的身形丰满，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我的确是第一次和她见面，但她说话客气又温柔，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清了下嗓子，谨慎道:「你们不是搞诈骗的吧?」
女人闻言，佯怒道:「吼!别这样子说啦，难道你听不见你家猫咪说话吗?」
我和妮妮的故事，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偶尔在喂流浪猫的时候，我会摸摸他们的脑袋，和他们说，我曾经养过一只叫妮妮的小猫。
你应该找错人了，我只能听见我家猫说话，听不见别的。」
话音落下，我提起包准备走人。
想到妮妮，我的心脏还是钝钝地痛，没心情再继续聊下去，
女人则是仿佛早已知道我会这样说，也没有阻止我，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妮妮，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还可以回来找我哦。我姓章，大家都叫我章妈，那下次见哦~」
2
什么下次见，我不屑一顾。
休息日时间宝贵，我想着抓紧回家再躺一会儿，没想到在小区楼下又遇见了那只流浪三花。
想起那个自称章妈的女人说的话，我没忍住朝着那只三花走了过去
最近出门，我都习惯在包里塞一个小罐头，为的就是在遇见流浪猫的时候能不至于装作视而不见。
我的罐头刚刚打开，原本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三花便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你去见过章妈啦?」
我开罐头的动作一顿，确定这话是我眼前的三花说的之后，还是没忍住惊得后退了一步。
三花调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听见猫说话了，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我愣住。
三花兀自吃起了我放在地上的罐头，边 吃边嘟:「下次能不能换回那个鱼口味的?我不喜欢这个鸡肉味的。」
整理了一下心情，我终于开口问猫:「所以，是你和章妈说我是好人的?」
「吧唧吧唧....是呢.…」猫吃得很起劲，「不过你可要小心，章妈是个精明的女人，我给了她线索，她就给了两条小鱼干打发我。」
「可是，我之前根本听不到你说话啊...」
猫抬头，不屑地瞪了我一眼:「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入定了，大脑短暂地死机了片刻，三花也把罐头吃了个干净，舔了舔爪子，接着道:「对了，之前章妈还让我给你传话，说你现在工资多少，她给你两倍，让你去她那里上班。」
[....多少?!」
见我这么震惊，三花往前的脚步停了一下:「两倍很多吗?」
「多啊，当然多。我现在月薪八千，两倍的话.…总而言之，给你买一池塘的小鱼干都够了。」
三花的眼睛跟着瞪大了，催促道:「那你快去呀!快去呀!」
我知道，但凡我多犹豫一下都是对钱的不尊重，但是这样子没谱的事儿还是冲动不得。
小猫不会说假话，可是人会。
3
第二次拜访章妈，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小小的工作室里挤满了人，从神情言语中不难发现这些人都是上门咨询的。
章妈笑意盈盈地接待着客人，看见我之后眼睛一亮，朝着我招招手:「妮妮，快来快来!」
我对这种人群嘈杂的场面向来难以招架，一脸懵地就朝着她走了过去
章妈见我走得畏畏缩缩，待我走近了，很豪气地一把将我拽过去，接着又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便回头面带微笑地对眼前的客人说:「这位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妮妮小姐，她最擅长和一些脾气不太好的宠物打交道，你们这一单选她不会错的。」
客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看着三十来岁，脸上的表情则是半信半疑。
别说她了，我更是疑惑地看向章妈，
章妈伸手在我后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笑道:「妮妮小姐脾气很好的，你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到时候实地去看看。」
说罢她便留我们两人原地大眼瞪小眼。
总之，一套操作下来，我还是加上了眼前客人的微信，这时候店里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剩下一个穿着围裙扎着脏辫的狂野男孩，还有一个叼着没点燃的烟的邋遢大叔。
章妈目送着最后一位客人离开，终于拍了拍手:「老谈，还有元仔，你俩来一下，我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同事。」
两人闻言，放下手里的活朝我们走过来。
我哪见过这阵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章妈一把把我拽到面前:「这是妮妮，咱们的新同事，大家以后就好好相处哈~」
老谈取下烟点点头，元仔则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以为他是要跟我握手，没承想他缓缓地将手抬到眉毛处，说了句:「Salute!」
我:..
各种冲击之后，我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我过来就是为了问问章妈这个工作有没有五险一金的啊?
4
章妈:「肤浅，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拼劲都没有!在乎那点五险一金!你跟着章妈是要赚大钱的啦!」
我:「....
这话怎么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章妈拉着我来到店里的沙发上坐下，神色夸张道:「你今天加上的那个客户，她的开价是一小时 438 呢。」
我:「你确定她不是在内涵.....
我话还没说完，章妈摆摆手打断我:「不说别的了，说回这一单。她家里养这只狗也有小一年了，但还没养熟，就爱咬她的小男友。你到时候过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没说要过来上班呢。」
章妈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妮妮啊，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和动物通感的人就只有那么要星几个的。你还不抓住这个机会赚大钱，在那个破单位天天给别人按计算机算账有什么意思哇!」
我沉默。
章妈:「而且哦，动物是有自己的信息网的。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妮妮现在在哪里吗?」
这话很戳我痛点。
妮妮曾经说过，如果做猫的时候被冠了人姓，那以后就不用再做猫了。
我确实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问题是，我到现在也只听见过两只猫说话，你怎么能确定我就能听见狗说的话呢?」
章妈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你去了就知道了，要用心，用心啊妮妮。」
一周后。
我办完了前公司的离职手续，上班第一天就去了客户家里，
客户名叫郑薇，是一家私企的女高管.
我原以为这样的精致女性一般会养马尔济斯一类听话乖巧的小型犬，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是一只棕色的小土狗，身形瘦削，看着还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耳朵耷拉着。
郑薇站在我身侧，忧心忡忡道:「他一直不太吃什么东西，放着的狗粮啊、生肉啊都不怎么动的。除非是真的饿狠了，才会吃一点，感觉就像吊着一口气一样。」
她说着声音慢慢哽咽起来，兀自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抹起了眼泪，
我和小狗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扭头看向郑薇:「他确实是有心事。」
郑薇闻言抬起头，泪眼蒙眬地问道:「什么心事?」
我:「你等我再仔细问问哈。」
他有什么心事，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但是，但凡动物(包括人)，吃饭不积极，那必然是思想有问题。
我朝着小狗走近了一点，小狗警惕起来，起上半身看我。
「你好，你看能不能让我跟你家狗狗单独待一会儿?」
郑薇点点头，接着便退到外面的屋子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狗，犯了难。
听不到啊听不到，用心是怎么个用心法啊?
我一定是疯了，在这里努力听一只狗说话，
这时候，右边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小伙子走出来，看见我坐在地上，疑惑道:「你是谁?」
5
不知怎么，以前只是坐在工位上一言不发工作的我，很自然地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角色。
我朝他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是郑小姐叫来的宠物沟通师。」
男人闻言，脸上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接着有些愤怒地朝我说道:「你们这些骗子!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我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从地上站起来，
不知为什么，小狗也站直了身子，冲着我们叫喊。
郑薇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匆匆地开门进来:「怎么了?」
男人的表情很精彩，三分愤怒三分委屈还有四分楚楚可怜:「薇薇，你上次就被骗了，怎么这次还要找?」
郑薇的语气为难:「上次的便宜，所以没效果.小伟，你听我说，我就是尝试这次再不行，我们就把布布送走，好不好?」
那个叫小伟的男人不再说话，而是睨了我一眼，接着迈步离开了，
郑薇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追了出去。
剩下我一个人，拎着包站在原地，有些许凌乱。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这只名为布布的小狗开口说话了。
「恶心的男人。」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顺口问了一句:「什么?」
布布看向我，接着道:「看来这次真找了个有用的。」
他趴回地上，不再是刚刚那个昂扬的战斗姿态，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既然你听得到，就帮我跟那女的传个话吧。」
我反应了片刻，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本小本子。
[那女人不知道我的来历，还把我当宝一样供着。」
「你的来历?」
布布看向窗外，对面的房子很高，林立的高楼大厦阻碍了视线，连远处山的轮廓都不甚分明。
「我不属于这里，我本应该睡在听得到河水声和蛐蛐声的地方。我原本就有主人，我的主人叫陈老四，家住在邻河镇十六村 83 号。」
我边听边记，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是那个恶心的男人一个麻袋，把我偷了过来，留在这里。我一直都想回去。他哄骗那女人，说捡到了重伤的我，养好了送给她做礼物。天知道，我的右腿，本来是一条好腿!是生生被他打断的!」
我喉咙哽住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我看向布布的右腿，果然弯曲的幅度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无冤无仇!卑劣人心!我只是运不好，命不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陈老四是十六村唯-一位老师，布布被偷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却还在村里的小学教书。
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布布是他在河边捡的，捡到的时候已经一息了。他小心呵护细心供养着，布布这才活了过来，一人一狗就这么一起生活了四年,
陈老四闲来无事，最喜欢看旧小说和话本子，家里没人说话，他就对着布布绘声绘色地讲这些故事。这也是布布作为一只狗，说话却文绉绉的原因。
「你想他吗?」
布布没接话，枯瘦的脸上落下两大颗眼泪来。我看着，像要灼伤我似的，
我也抹了一把眼泪:「郑薇是真心关心你的，她应该和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不一样。我去跟她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带你回去找他，好吗?」
布布点点头，原本晦暗的眸中终于闪起一丝光亮。
6
离开之前，我避开了郑薇的小男友单独见了郑薇，跟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男友仅仅是去外面买了一盒药的工夫，回来便发现自己的女友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
从原先的满眼柔情到现在的充满厌恶。
郑薇甩了他一巴掌，并让他滚远一点，跟刚刚那个温柔知性的样子简直判若两
我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内心忍不住感叹郑姐爱恨分明，真是吾辈楷模。
「我以为他就是骗骗我的钱，没想到他还骗我的感情!还敢打布布，真是个畜生!1
郑薇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中一刀斩断了这段感情,
烟还没抽完，她就急匆匆地将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里，接着问我:[布布没跟你说什么其他的吗?关于我?」
我摇摇头。
「那你什么时她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这失落只短短一瞬，接着她又打起精神来:候有时间?我们一起送布布回去。」
[时间嘛...」
「现在出发吧，今天结束了我转你三千。」
「好的郑姐。」
「你还是叫我薇薇吧，我就大你几岁，叫姐多埋汰。」
我一脸谄媚，笑笑没说话。毕竟日薪三千，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邻河镇离这儿并不远，以前没什么名气，但是近几年旅游业发展起来，村子变化也很大。
从布布被偷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不知怎么，我也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来。
郑薇开了点窗户，风便灌进来，吹得头发纷乱。她在这片纷乱中温柔地说:「布布，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接着忙解释道，「布布说的。」
其实是假的。布布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车窗外，
周遭的风景快速倒退，布布为我指了开去陈老四家的路，
路应该是前阵子才被翻新过，水泥路格外平整干净
我们开到路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不大的院子，猪肝色的大门紧紧合着。
「是那家吗?」我问。
布布点点头，
我们二人一狗在路口下了车，走过去敲响了红色的大门。
等了半晌，才终于有人来开门。
只是开门的人不是陈老四，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声音脆生生的，眼睛也亮晶晶，问道:「你们找谁?」
我理了理思路，算了算年纪，才开口:「你好，我们找陈老四陈爷爷，请问他在家吗?」
小姑娘的眉头高高皱起:「不认识呀。」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穿着围裙的大姨走过来，看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虽然语气不太好，但还是回答了我们的话:「你们找陈老师?陈老师去年死了，你们不知道吗?」
她不避讳这个字，毕竟生老病死，多么如常。
又多么轻易地，击碎了小狗的心。
门被重重合上，我和郑薇站在原地，都没敢吭声。
布布则是趴下了，好像忽然就没了力气。
「你还好吗?」我顺势蹲下，问布布。
布布的声音比我一开始听见得更沧桑:「可怜的人啊。」
「陈爷爷吗?」
「不是他，还是谁?可怜的人啊!他一辈子都孤零要的，到死都孤零要。我本来!我本来应该陪他到最后的!如果，如果!」
我说不出什么话了。
如果，如果布布没有被偷走，他应该会陪陈爷爷走完最后的路吧。
郑薇打了个招呼:「我过去抽根烟。」
她冲我甩了个眼神，大概是想让我安慰一下布布。可我明明看见她还没走到车边上，就已经抽动的肩膀。
错的是她吗?大概不是的。
可她一定会觉得亏欠。爱本身就是亏欠。
「我去打听一下陈爷爷的墓在哪里，我们去给他扫墓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布布，只好接着说:「他知道你会来看他，应该会高兴的。」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
我们辗转打听，最后在村里的公墓找到了陈老四的墓。
村长说，陈老四无儿无女，也没有妻子，他是外来人，却在十六村扎根教书，这个墓是村里受过他恩惠的学生，大家一起拼拼凑凑才买下来的。
墓前留着两根烧剩的红烛，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布布用脚挪了一下红烛，接着便在墓前趴下了。我拉了拉郑薇:「布布有话想单独说，我们回避一下吧。」
等太阳渐渐落下去，我们才回到墓前，布布还维持着刚刚趴下的姿势，
「[布布，布布!」我担心他出什么事，声音有些着急。
布布抬头看我:「我从来不叫布布，我叫小五，陈老四给我取的名字。」
布布是郑薇给他起的名字，我知道，他在心底还是不愿意接受郑薇。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爷爷肯定也希望你能过得好。我们以后经常来看他，好不好?你先跟郑薇回去吧，你身体不好，现在天气冷了，你这样子，吃不消的。」
郑薇听我说完，知道布布不愿意跟她回去，原先那副女强人的面孔消失不见，只环着手臂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神色黯然。
布布站起身:「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劝了。我不忍心他再孤零要一个人，他救了我，我守着他，合情合理。你们回去吧。」
夕阳落下，暮色渐沉。
回去的路上郑薇一言不发，我也心情沉重。
直到快到目的地，她才问我，布布是不是不肯原谅她。
我摇摇头:
「他没怪你，但是他说，他不能再抛下陈老师了。他不想陈老师回来的时候，举目无亲，独自游荡。所以他会为陈老师守坟，直到最后。」
郑薇憋了一天，终于在最后还是没忍住，掩面号大哭起来。
离开后我如愿收到她转我的三千块，还有一句谢谢，
回到工作室，灯还亮着，章妈躺在摇椅上晃异悠悠，见我回来，笑着站起身迎我:
「怎么样妮妮，还顺利吗?」
我点头:「你一开始怎么不说，这工作后劲儿这么大!
章妈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后劲儿?你喝酒啦?」
我摆摆手，不想再说了，心跟泡了水一样涨。
几天后刷朋友圈，看到郑薇的动态，她又去了邻河镇，好像在那里开了一家农家乐。
照片里有邻河镇的风景，有店铺的招牌，有她的自拍，最后一张，是她和布布的合照。
一人一狗，站得老远，但都笑着。
8
因为刚入行，找我的单子并不算很多，偶尔还会有清闲的时候，
于是我在二手网站上挂了一个上门喂养的链接，一是想找点事情做做二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和宠物沟通的能力。
这天刚出门，手机就响起消息，有金主下了单子，连续三天的上门喂养，
他下完单便发来了消息
【你好，这是小区的访客码。】
【她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我给你加钱，可不可以陪她玩一会儿?】
我心说:心情不好?那我可太擅长排忧解难了，
我回他:【没问题。】
上门位置在本市的一个很高档的住宅区，无论是楼层建筑还是小区绿化都堪称顶级，连保安都格外礼貌一点。
「你好，小姐，3号楼你直走 100 米左拐就到了。」
我点点头，说了好几遍谢谢，这才往前走。
我按照他的叮嘱沿路找过去，打开门，还是被眼前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惊了一下
嗯，符合我对一些有钱人的刻板印象，。
我目光逡巡了一圈，没看到猫的影子
直到目光落到窗台上，一只小小的布偶窝在吐司形状的小窝里睡得很沉。
那一刻，我恍惚了一下。
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温柔小猫，总有点似曾相识的味道。
直到我开门进屋，猫都窝着没反应，这就有点反常了，
按理说，猫对声音是最敏感的。
我套上鞋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快走到窗台，猫才悠悠转醒。
「你好呀，你爸爸不在，我上门陪你玩一会儿。」
我以为我已经尽量温柔尽量轻声了，没想到猫还是愣了一下，接着转过身，忽地朝我扑过来。
虽然猫很小只，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我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就在我以为自己遇上了一只脾气不太好的猫，马上要挨挠的时候，脸上却传来了奇怪的触感。
这湿湿、热热的感觉?
我睁开眼，布偶正专注地舔着我的脸。
「等等，宝贝，你太热情了。」
我伸手想把她先从身上拎下来，猫却突然停了动作，高兴道:「妮妮!妮妮!我是妮妮!」
有些陌生的声音，但却是那样熟悉的语气。
这三个月，偶有午夜梦回的瞬间，我恍惚会觉得那只温热的小猫还蜷缩在我的边。
等转醒的时候，我常常泪流满面，
现在朝思暮想的小猫好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居然哭不出来了。
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试探道：「“妮妮？”」
猫的眼睛都睁大了:「是我。我是妮妮猫!」
我猛地抱住她，狠狠地在她脑袋上闻了又闻，
猫则是任由我做些夸张的动作，等我把她松开，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妮妮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鼻酸:「哪里不一样了?」
她犹犹豫豫了半天，结巴道:「妮妮以前不会这样。」
边说，她边弯起前面的爪子，像是在尽力还原我的拥抱。
哪知下一秒她的语气就委屈起来:「妮妮，有别的小猫了吗?」
我又一把抱过她，用力地摇摇头:「没有的，我只有你这一只小猫。只是这几个月，我也长大了，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爱如果不及时表达，也许会永远错过。我不想再错过了。你以前就明白的道理，我现在才明白，我是不是很笨?」
猫摇摇头。我们一人一猫就这么温存了一阵，抱着这副软软的身体，我忽然想到临别前我们在医院时说的话，于是有了些疑问:
「你之前不是说，我给你冠了姓，你就可以不用继续做猫了吗?」
猫挠挠头:「嗯。可以………但是我当时一高兴，没赶上车，就只能继续做猫了。嘿嘿。」
「赶车?」
「对呀，猫呀转投成人，是要坐车去很远的地方的啦。」
我听得晕晕乎乎，正想再问点什么时，思绪却被手机不断跳出的提示音拉了回来。
【你好，我看你倒在地上，你没事吧?】
【你还好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俩还躺在人家别墅这冰凉凉的地板上呢。
还有，妮妮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猫了。
9
我担心他看出什么，迅速回了一句:【没事，不小心滑了一下，不好意思。】
妮妮好像看出我的脸色不太好，便更用力地往我怀里蹭了蹭。
我将她放回到窝里:「饿不饿?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我打开单主交代的储藏柜，于是看见了整整一面墙的猫罐头。
还有猫粮、猫条等等。
妮妮看我犹豫，便说:「其实我只喜欢吃那个一粒一粒的饭，所以他买的很多东西都只能放着了。」
我应声，取出储粮桶里的粮，添到可爱的粉色猫碗里。
猫没吃，抬头看我:
「你不高兴，对不对?」
我惊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会不高兴?我只是在想，之前都没让你吃上什么好东西。」
猫拼命摇头:「才没有，你做的鸡胸肉最最最好吃!」
我苦笑了一下。
猫的声音低下去:「对不起。」
「怎么又说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的?」
「其实，我睁眼之后，就去找过妮妮。但是我迷路了，很饿，被小孩子抓住了。」妮妮边说边很用力地比划，「小孩子想用热热的东西烤我，我很害怕，拼命大叫。那个时候，他把那些小孩子赶走了。」
我心痛地看向她:「你受伤了吗?还痛不痛?」
「已经不痛了。他带我去了医院，妮妮以前带我去过，所以我根本不害怕。」
「你好棒呀。」我一阵一阵地鼻酸，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么小的一只猫，为了找到我，赶了多少路，挨了多少饿，吃了多少苦，我不敢想。
「[他是好人，你在他身边会过得很幸福的。」我边铲猫砂边说，
猫原本扒拉着猫砂盆看我铲屎，听完这一句，支起上半身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就像淋了雨一般湿漉漉的:「妮妮不带我走吗?」
天色有些暗，落地窗外的路灯亮起来，但屋子里没开灯，于是有些情绪便在这样昏暗的房子里发酵开。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对她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不能再随随便便把你带走了。」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用心的你在这里会比跟着我好一些。」
「可是，可是.」猫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我想妮妮，很想.」
我怕我再待下去，就忍不住要抱着她大哭一顿，于是我勉强憋了一下眼泪，故作轻松道:「好啦，我明天早一点过来，好不好?」
说完我就站起来，迅速地收拾东西，往门的方向走，我害怕再多待一会儿，就走不掉了。
可当我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猫已经站在我的脚边，仰起头看我，那样渴望的、失落的、悲伤的眼神，只一眼便让我心碎。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带她走，只是我要遵守人类的公序良俗，在别人的屋子里带走别人的猫，在人类世界是不被允许的。
我只好蹲下身又摸了摸她的下巴:「我带你走了，他会伤心的，对不对?他解救你，照顾你，爱护你，我们不应该让他伤心，对吗?」
猫点点头。
「乖，我明天还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好不好?」
猫又点点头。
我下定决心，开门，离开，关门。
我抹了一把眼泪，安慰自己，至少妮妮现在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10
我给单主发了今天放粮的照片，单主很快回复了我:【好的，接下来两天还得拜托你了。】
我没回复，将手机扔在一旁，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人很沉重，好像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被困住了。
两天，两天之后呢?
我又该用什么理由，再去见妮妮?
正想着，突然传来拍窗户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
我听是听见了，但是不敢动，甚至更用力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老天爷啊，我家住在二楼，正常人应该也上不来吧。
我越想越夸张，神神鬼鬼的事情想了一堆，被自己吓得汗毛倒起。
终于拍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我也快被憋死了，
一咬牙一蹬腿，我还是抬起头看向了窗户那边，
只见一只狸花猫站在外面的窗台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我。
我:「..」
今晚刮风，窗外的树叶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打开了窗，将那只狸花放了进来。
狸花很自然地蹿进来，跳上我的桌子，顺便在我桌子上舔了舔爪子，一整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简直不像第一次来。
我战战兢兢道:「你有什么事吗?」
狸花站定看我:「我听我姐说你能听懂我们说话，看来是真的。」
「你姐?」
「你见过的，最漂亮的那只猫。」
狸花说着，骄傲地仰起头。
我有些语塞:「.….哪只?」
「这你都想不起来，三花呀!」
我恍然大悟，三花确实有猫界美女的说法，
狸花接着道:「不是她推荐，我肯定不来找你。」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狸花依然仰着头:「我先说好，我找你就是无聊，完全没有别的原因。」
我点头:「好好好，那你倒是说呀。」
狸花看向窗外，悠悠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11
狸花名叫小斗，这个名字，是他三年前的小主人给他取的。
四年前他的冬天，他被小主人捡回家，于是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开始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生活只维持了一年，因为小主人的父亲并不喜欢他。
那天小主人出去考试，她的父亲就将小斗带上车，送去了宠物医院。
「医院，送你去医院干吗?」
「没有，他跟医生说要给我安乐死。」
狸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大概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安乐死是什么概念，我却生出一阵恶寒。
「但是宠物医院的人说必须先做检查，才能安乐死。他说让他们先检查，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摸摸他，却被他躲开了，
也是，毕竟被这样子抛弃过，不信人是应该的。
「然后呢，你留在医院了吗?」
「没有，我偷偷溜出去了，我想去找小优，但是中途被困在车底盘上，车子开了很远很远，后来就找不到路了。」
我大概懂了:「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帮忙找你的小主人小优?」
狸花闻言，点点头，只是没一会儿，又摇摇头:
「[我才不是想找她，我就是无聊，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而已。」
我:[...」
你干脆改名叫傲娇得了。
这个傲娇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可以帮你找，但是让我找人，是要付钱的，你有钱吗?」
狸花呆了一下:「钱?我没有，但是我有别的。」
他说着，也没等我反应，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去，接着跳上窗台，下一秒直接跳到了窗外。
我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跑过去看，心说:大哥，这可是二楼。
谁知那小狸花已经蹿到树干上去了，
没一会儿，他叼着两条鱼回来了，
嗯，很腥很臭的两条小鱼。
我就不该提钱。
「这个送你，不用谢，找人就行。」
我摆摆手:「拿走吧你拿走吧，送得很好下次别送了，我不收你钱。」
狸花点点头，眼神中颇有点赞赏的意思。
「那你记不记得你的小主人全名叫什么?」
狸花脱口而出:「谢优优。」
「那你还记得她家的地址吗?」
狸花摇摇头:「不记得，但是我有一样东西，应该有用。」
狸花说完，叼着小鱼又一溜烟地蹿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叼回来一张白色的小卡片。
我接过卡片，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了但是依稀能看清曙光宠物医院的标题。
「这是当时我去的那家医院。」
我点头，喃喃道:「这个很重要。」
打开手机的搜索界面，输入曙光宠物医院，很快就跳出来几个结果。
我对比着上面的模糊字迹，很快就找到了结果。
然而坏消息是，这家宠物医院在隔壁市。从这里过去，开车起码需要三小时，
12
我去找了一趟章妈，想问问老谈和元仔有没有车，能带我去一趟隔壁市。
得到的回答是，他俩现在去三亚出差了。
于是章妈把她那辆上了年纪的桑塔纳借给了我。
狸花似乎对这辆车不太满意，我把车开到家楼下，他绕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对我说:「你确定这车能开那么远?」
我点头:「这些老物件，比你想象中耐用多了。」
和狸花约定了出发的日期在两天之后，因为还有两天的上门喂养。
我想起陈老四和布布的事情，于是去书店买了两本绘本，想多陪妮妮一会儿，顺便给她念一些故事。
这次开门，妮妮很早就站在门口迎接我。
「我带书啦，这次可以给妮妮讲故事。」
于是猫高兴得上蹿下跳。
喂了饭换了水铲了屎，一切收拾妥当，我终于在地上坐下了。妮妮趴在我的脚边，看我的眼神满脸希粪。
我看了看绘本，转念一想，把自己当了宠物沟通师的故事讲给妮妮听，
讲陈老四和布布如何相依为命;讲遇见一只猫，嫌弃主人上厕所不关门;讲还有一只猫，因为主人做饭太难吃被迫绝食;还讲到三花和狸花是姐弟，虽然大概率是表的。
那妮妮要去帮小狸花找主人吗?」
我点头，「虽然我叫他小狸花，但是他的年纪，应该能算你叔叔了吧。」
猫似懂非懂，但还是满脸自豪:「妮妮是全世界最棒的妮妮。」
正说着，别墅的大门忽然传来了动静，我和妮妮都打起了精神往门口看去
开门进来的是个帅哥，看着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剑眉星目，一身西装看上去更是价格不菲。
虽然很多年不近男色，但我多少还是有点看呆住了，直到他走近，对我说:「抱歉，工作结束得早，就提前回来了。」
我点点头:「没事的，那...我明天不用来了?」
他将行李箱推到一边，有些为难地点点头:「钱我会照付的，是我爽约在先。」
「没关系。」
我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妮妮，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再抱抱她吗?」
「当然，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妮妮伏在我的脚边，仰头看我，眼神依依不舍。
我抱起她，蹭蹭她的鼻子，小声说:「没关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男人清清嗓子，像是很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我每个月都会出差两三天，时间不固定，到时候也可以拜托你吗?」
天助我也。
我假装为难了两秒，接着点点头。就这样我们加上了微信，他发来了备注，简单的两个字:【秦磊。】
小狸花得知我们可以提前一天出发，开心地蹿上了车顶，
临出发前，我给这辆老桑塔纳加满油，还准备了一些零食，狸花很自然地坐上了车的副驾。
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不对劲，接着恍然大悟，对他说:「你还是坐到后座去吧，你没法系安全带，我怕扣分。」
狸花:「?」
第二天上午，天气雾蒙蒙地，我们终于开上了去找小优的路。
13
万幸的是，曙光宠物医院还在原地。
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路，我们才到这家医院。虽然门头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但医院还是那家医院。
「要进去吗?」
小狸花呆呆地盯着医院大门，摇摇头:「我应该认识从医院到家的路。」
狸花说着，蹿到副驾:「我带路，你开吧。
车子弯弯绕绕，城区的路由宽变窄，高楼渐渐隐没下去，又开了半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是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小狸花口中的独庭院，而是一片废墟，
我打开车门，小狸花一溜烟地跳出去。我也没敢停留，跟着踩上这片废墟，
裸露的钢筋水泥，让所有曾经的温暖记忆，和一些仅存的希随之破灭
狸花瘦削的身影立在废墟的最高处，就那样静默地站了很久
我没忍住往上走了走:「小斗，我们回去吧。」
狸花闻声回头:「小优不在这儿了。」
「什么?」
「闻不到了，小优的气味。」
...
过去三年，高楼变成平地，旧人也无影无踪，又怎么能闻到味道呢?
「我去打听打听，也许她是搬家了。」
我说着，抬脚想从废墟上下去，没承想脚下的石块不稳，我脚底一滑，摔了个底朝天。
等缓过神，才发现身上哪儿哪儿都疼，不仅手臂被划伤了一大片，脚也威了，手机还飞出去老远。
狸花听见动静，小跑到我的身边，他也吓了一跳:「你们人类怎么这么笨，走路都能摔成这样?」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四条腿。」
狸花对此不屑一顾，但还是帮我把手机叼了回来。
但这好几年没换的手机还是没能顶住这么一顿摔，彻底变成了一块砖。
这里又远离城镇，一片废墟，别说路过的人了，路过的鸟都没几只。
好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
我坐着，看着远处那辆桑塔纳，感到十分无力，痛感容易蚕食人的意志，我鼻子酸，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狸花急得不行:「你别哭，别哭，你等我，我去搬救兵。」
还没等我回话，狸花又蹿没影了，我头一次见这么急性子的猫，
他能搬来什么救兵?叫来小猫小狗一起把我背出去吗?想到这，我两眼一黑。
下午的时间似乎流逝得格外快，我一开始还想慢挪回车里，没握好平衡又摔了一跤，添了新伤之后，我不再尝试。
在天擦黑，眼泪鼻涕将我糊住的时候，一束光照亮了我，
我定睛看过去，不愧是奥迪啊，远光灯就是亮。抹了一把眼泪，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着那辆车招手。
车子靠近我停下，我看到了希望，朝着车子大喊救命。直到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两只猫，一只小狸花，还有一只，是妮妮。
接着下车的是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秦磊。
这一人带两猫在光路中登场的场景，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救世主什么的。
比秦磊先到的是狸花和妮妮，妮妮冲到我的腿边，抱住我的腿就开始鸣鸣哭，狸花则是在不远处站定，舔舔爪子看看我。
秦磊大踏步走上来，看我狼狈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一把将我打抱起。
「你们?」
我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疑惑，秦磊先是避而不答，将我安置在车子的副驾上之后才说:「先送你去医院，其他的晚点再跟你解释。」
14
去附近医院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我们两人才回到车里坐下，
妮妮眼巴巴地扒着车窗，秦磊将我放到座位上，还贴心地扣上了安全带。我老脸一红，偏过头去，却偏偏对上了小狸花一脸看戏的表情。
秦磊开口，声音低沉:「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对吗?」
我点头。
「你问问小斗。」
我点头，脑子短暂宕机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震惊地看向他。
他是怎么知道狸花叫小斗的啊?
妮妮从后排探出脑袋，有些兴奋地大喊道:「他听见了，我们说话!」
我:「?」
章妈不是说这个世界上能听懂动物说话的人很少吗?
秦磊的表情依然很淡定，这倒显得没见过世面的人是我了。
原来那晚答应帮狸花找人之后，狸花并不太相信我。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是我走到哪儿，他偷偷跟到哪儿。
所以他看见了我去秦磊家
[我扒着一辆车开了好久，然后跑了好远，才找到的，我聪明吧?换成你家这只，估计路都找不到呢。」
狸花昂首，一副等人夸奖的模样。
聪明聪明，谢谢你。但是夸归夸，不要拉踩嘛。」
[小斗要找的人，我也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一片笑闹声中，秦磊开口，「这片地我知道，原先的房子都拆了，得了不小的补偿。原来的居民都移居到城里去了。」
那我们或许可以过去找找谢优优?」
「不用去了，我托人找过了。」秦磊说着，打开手机，在手机上点开一张图片接着将手机递了过来。照片上的女孩抱着一只缅因猫，笑得很开心。
「谢优优的父母在拆迁那年离婚了，她母亲改嫁美国，她跟着她母亲出国了。」
我着急地摆摆手，想让秦磊委婉点说，转头去看狸花的眼色。狸花依旧正襟危坐，望着窗外。
「[没关系，小斗已经知道了。」
那.那，谢优优知道当年她父亲做的事情吗?她……还记得小斗吗?
我想问很多，可终究没问出口。结果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流浪这三年，小斗已经学会了翻垃圾桶、喝雨水，学会了在树下躲雨，学会了在深夜觅食。
再想说什么，都是如鲠在喉。
秦磊联系了拖车，将那辆桑坦纳安排好了去处，我们便驱车返程，
妮妮和小斗在后座睡得很香，我也在隧道闪烁的光影中昏昏欲睡。
直到秦磊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记得?秦磊?
我们，见过?
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
15
因为受伤，回去之后我一直窝在家里休养，
但不知道为什么，受伤这阵子，家里反而比以往独居的那些年都热闹。
我和小斗说，可以帮他找个合适的领养家庭，不出意外，被小斗拒绝了。
他说他习惯了没有屋顶的地方，也习惯了独自生活。
接着我非常多嘴地说了一句，有空可以来我家玩，家里还有些吃的。
于是小斗三天两头带着他的小女友过来串门。
小女友是只可爱的橘猫，通常比小斗有礼貌得多，每次吃完罐头都会说谢谢。
也是因为崴脚，生活上多了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是我又没什么朋友，所以每次都是拜托章妈过来，处理一下家里的垃圾，简单收拾一下屋子，顺便给我做一顿可口的饭。
这次章妈做的是咖喱饭，我坐在沙发上帮忙削土豆
章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我说，是时候该找个男朋友了
我则是摆摆手:「爱情这辈子是轮不到我头上的。」
哪知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是秦磊带着妮妮来看我了,
这是他这星期第三次上门了，
章妈热情地打招呼:「哎呀，秦总您又来了。」
是的，秦总。章妈第一次见完秦磊，就问我是怎么认识秦磊的，我说机缘巧合。
这才得知，秦磊是本市最大的动物救助站的投资人，而章妈也是那个救助站的负责人之一。
「妮妮，他有一座庄园，庄园哦!专门用来做动物救助，你懂吗?」
我懂什么懂，我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于是我看秦磊的眼神，在「你小子配享太庙」和「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之间反复横跳。
秦磊把妮妮放到我腿上，很自然接过了削土豆的活，和章妈了起来。
我则是抱着妮妮一顿猛亲。
反常的是,妮妮第一次推开了我，接着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秘密?秦磊的?」
妮妮点头。
我好奇心疯涨:「那你偷偷告诉我,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妮妮又是很严肃地点点头，接着凑到我耳边:「他喜欢你。」
耳根忽地热起来,我忙捂住妮妮的嘴:「宝贝，这个可不能乱说。」
妮妮没挣脱开,但还是努力摇了摇头。我松开捂着她的手，小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他床头，看见了你的照片。小时候的，妮妮扎着两条小辫子。|
福至心灵，如触电般,我想起了一桩很久远很久远的往事。
那时候我还没来到这座城市，住在多下村子里和父母一起生活，
我们家隔壁的房子空闲许久，暑假时却突然搬来一户人家。爸爸不让我跟那家人接触，说那家的小孩有精神病，我那时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自然答应了下来。直到那天，我因为摘果子跌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男孩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书，我四脚朝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为了缓解尴尬，我从扭曲的摔倒姿势中爬起来，问他:「你吃不吃果子?」
他笑了。
第二次接触，我借了他的漫画书,从他的话语中构筑出对都市生活的初步印象。那天阳光很好,聒噪的蝉鸣声中，他翻出了胶卷相机,拍下了我们的合照。接着他告诉我，他有读心术。
我自然是不信的,我问他:「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他答不出来。
我怒斥他是骗子,便回了家。第二天起床,他们一家已经搬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回过神来，我看向秦磊，他正在章妈的帮助下穿着围裙煮咖喱
所以，他能听懂妮妮和小斗的话,并不是能听见动物说话那么简单,而是有读心术啊?
当时，我为什么不信他呢?
我盯着他的背影目不转睛，直到他回头,我们的目光撞上,没一会儿,我们便释怀地笑了。
是布布、小斗还有妮妮教会我的道理:追忆往昔不如过好当下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拍窗玻璃的声音，我们三人齐刷刷地回过头，一只黑猫正站在裔台上。
妮妮警惕地弓起身子,秦磊则是大步穿过客厅，去开了窗户。
黑猫左看右看:「妮妮女士，小斗说你是好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妮妮女士，名声在外，往后可有得忙啦。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