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槐荫书话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舒婷是海的女儿。
在她的第一本诗集《双桅船》里,有《致大海》《海滨晨曲》《珠贝——大海的眼泪》等十几首作品,是直接歌颂生她养她的大海,或者是一个生长在海边的女儿对母亲的报恩,或者是海浪木船沙滩对她的启示。海的女儿为大海唱出歌与诗,就像海底生长红珊瑚,海岸封满红树林一样自然。
但是,诗人舒婷从海岛鼓浪屿站起,却是1980年代中国文坛的大事!“红房子,/老榕树,海湾上的渔灯/在我的眼睛里变成文字/文字产生了声音/波浪般向四周湧去”。以舒婷为代表的几位青年诗人的崛起,震动文坛,波及社会,成为新时期文学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谢冕教授在《她们的抒情诗》里热情赞美她及她们的诗:
“舒婷的出现引起了当代人的关注。她以青年女性特有的细腻,写出了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的渴望与怅惘,少女初恋的朦胧的喜悦掺和着噩梦的惊悸,造成了属于她自己的美丽的忧伤的风格。她的诗也许不免失之纤弱和委婉,但若论起空前的社会动乱以及政治生活的失常所带给人们的精神伤痛,一种受到长久压抑之后重获生机的惊喜交加的复杂心理,特别是青年女性的微妙情绪的倾诉,无疑的在她的诗中得到了艺术的凝聚。”
谢冕、孙绍振等北大出身的诗评家为“朦胧派”诗人群体的崛起欢呼,鼓舞了这些刚刚走进文学队伍里的新人,也呵护了刚刚冒出新芽的新人们的作品。当年,这个群体的诗被称为“朦胧派”。起初,这个称号有几种解释:看不懂。中国诗,向来有“诗无达诂”的理性声音,看不懂,不应成为诗人应该被指责的理由。但在左风刚刚过去的八十年代,看不懂,就是创作倾向和方向,文学为什么人服务的大是大非问题。好在,有诗评家的细心呵护,有八十年代的宽容,舒婷们还在勇敢地歌唱:“他们在天上/愿为一颗星/他们在地上/愿为一盏灯/不怕显得多么渺小/只要尽其可能/唯因不被承认/才格外勇敢真诚”。舒婷用诗回答了时代的疑问,也用诗提出了一代青年的诉求。
在《双桅船》里,真正属于爱情的诗不多。凡涉及女性特有的对爱的渴望,对理想伴侣的朦胧描述,在诗集中很少。《致橡树》,据说有一些青年在婚礼上曾朗诵。这首经典作品,我认为,内核还是女性自主自立的意识,只不过是以纤弱柔美的女低音唱出。《致橡树》不应归于纯粹的爱情诗,她是传递五四新文化运动精神的东海小调。
舒婷的诗,整体上在作品里传达的,是积极向上的力量。她是女性诗人,但她更是海的女儿。因为目之所及是碧蓝的海和连接天际的海岸线,海涛风浪孕育了她宽阔的胸怀,潮涨潮落,海滩上搁浅的木船,码头上的出发和到达,都刺激她的海之思。“呵,生活,/固然你已断送/无数纯洁的梦,/也还有些勇敢的人,/如暴风雨中/疾飞的海燕”。不能不说,这首作于1973年的诗,是受高尔基《海燕》的启发。海燕在风浪里搏击,给青年展示了生命的强悍和生活的勇气。《双桅船》里,有两首涉及大题材的作品,是《风暴过后——纪念渤海2号钻井船遇难的七十二位同志》,在那场举世瞩目的海难中,记者追问报道,诗人没有缺席,舒婷——一个柔弱的女诗人,表达了她对生命的呼唤和沉思,对人——这个马克思主义出发点的回望。我揣测,早期的诗人舒婷,是受过俄罗斯文学影响的。她的《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以“破旧的老水车”“失修的路基”等意象歌颂祖国,与莱蒙托夫的《祖国》有类似的处理方式。祖国在诗人的眼里,不是空洞的口号,也不是过激的非理性行为,而是具体的“森林”“村落间的小路”“闪着微光的白桦”。舒婷与莱蒙托夫一样,“我爱祖国,但用的是奇异的爱情”。爱一个人难,爱全人类易;爱贫穷的祖国难,爱能给自己带来财富的祖国易。爱是具体的,诗句就是落实的,具象的。在八十年代,偏偏这些表现大题材的诗,社会缺乏应有的对诗人的理解。
在八十年代,文学,诗人的诗,鼓舞了一代青年。我是那个时代的青年,曾从上海邮购《双桅船》,我的心与诗人们一起跳,在诗风中成长。那个时代的朋友们,又有谁没读过舒婷和她们的诗!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舒婷的诗句,为一代青年代言,唱出了一代青年心底的歌。不管青年时代遭受过多少磨难,磨难只能让人更坚强;时代的海风,还是要推着他们乘风破浪,驶向彼岸。
十几年前,我去鼓浪屿,在这个面积只有1.91平方千米的小岛,看见了音乐厅、福音堂,看见了林巧稚、马约翰的塑像。当旅游产业搅乱小岛的宁静后,我想的是,为什么在迷你小岛上,能够产生好几位杰出的人物?空间的密度和人才的成长,有什么关系?当八十岁的音乐指挥郑小瑛的身影在小岛上闪过时,是的,我想到了在这个红瓦绿树岛上生活的诗人舒婷。
鼓浪屿没有汽车,但旅游经济,蚂蚁般爬行的游人,对小岛很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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