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秋天课文原文的预习,三年级北大荒的秋天课文原文阅读

首页 > 教育 > 作者:YD1662024-04-19 05:35:10

(一)

记得这是1970年5月的一个春雨绵绵的上午。上海北火车站,这个有50多年历史的老火车站的狭窄站台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到农村去,到边境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高音喇叭中反复播放着高亢的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以及“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革命歌曲。我当时17岁还差一个月,初中毕业,正和同学们身穿统一发放的草绿色军装,坐在绿皮火车上呼朋唤友,激动万分。我们即将乘坐这趟知青专列前往千里之外的黑龙江北大荒落户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行前的情况介绍会上,我们被告知这是一个不戴领章帽徽的准军事军垦农场,地处反修前线珍宝岛的后方。我们在那儿将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屯垦戌边,建设边疆、保卫边疆。

站台上,我的家人正忍着悲伤的泪水,忧愁地望着车窗里的我,扯着嗓子对我喊着临别嘱咐。我的脸上努力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我只想让他们能在此刻分享我的庄严和神圣。突然,站台高音喇叭中高亢的革命歌曲嘎然而止,传出了火车就要开车的通知。站台上顿时一片寂静。随着一声火车汽笛的长鸣,列车缓缓驶离站台。顷刻,站台上和火车中响起了一片悲凄的哭喊之声。望着车窗外哭成泪人般的母亲和姐姐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我突生伤感,两行热泪忍不住浸湿了衣领。

列车慢慢驶出上海北火车站,车窗外闪过一排排熟悉的老旧的石库门房子。这是我出生成长的城市。这里留下了我美好的童年记忆。再见了,上海!再见了,我的故乡!

火车轰隆隆不停地往东北奔驶。车厢内的年青学生们都已疲惫不堪,没了兴奋劲。第二天下午,列车驶过秦皇岛。我迷迷糊糊间突然看到车窗外远处一片湛蓝的大海。碧蓝的大海是那么的纯洁、美丽,那么一览无际、豪迈壮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她让我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让我感到心胸开阔,豪情无比。当时我没想到我今后曲折的人生竟会和大海有所牵扯。

经过50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列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铁路线东北方向的终点,黑龙江省的一个小镇东方红站。带队的兵团干部让我们全体下车,到列车后部的行李车厢认领自己托运的大箱子,并把行李搬到各自所分配前去的连队集合地点。我被分配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21团3营29连。还有10几个来自不同学校的知青和我分在同一连队。我们把大箱子,被服卷和各种大包、小包的行李装上了2辆解放牌敞蓬大卡车,人也都爬上卡车坐在行李上,出发前往连队。3师21团原名八五三农场,是50年代铁道兵8503部队按照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命令,集体转业开赴北大荒开垦的第一个点。我们在小学上语文课时学过一篇课文《北大荒》。课文里所描述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景象就是那里。卡车颠簸地行驶在碎石子铺成的土路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沃土。我有点激动,幻想着连队里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战士们正列队在驻地大门外敲锣打鼓欢迎我们。

经过近3个小时的颠簸,总算到了目的地。来火车站接我们的连队副指导员手指前方,用山东话大声告诉我们前面就是我们的连队了。我使劲朝前方搜寻,却怎么也看不到整齐的营房和像驻地模样的地方。前方只有一个普通的农村村庄,村庄里无序地散落着一栋栋苫着麦杆为屋顶的土坯房子和满地乱跑的鸡鸭和昂颈长鸣的鹅群。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卡车进村后,才在村子当中看见一个简陋的篮球场和一栋砖瓦房。这栋唯一的砖瓦房是连队开大会的会场兼知青的食堂。篮球场上有10来个家属大嫂等在那里迎接我们。

我们3个人合住一间土坯房。房间内阴暗、潮湿,一边靠墙用土坯砌了一个硕大的炕。炕是北方家庭的床,像个大平台占据大半个房间。白天在炕中间放个小矮桌,一家人坐在炕上围着小桌吃饭、聊天或接待客人。晚上,拿掉小桌,铺开垫被和被子,全家人就都睡在同一个炕上。炕的内部是中空的,有个炕洞口。炕的一端连着房内一侧的烟道墙,通向房顶的烟囱。冬天,炕洞里放进木头、柴禾,烧上火,烟火就会通过炕内的中空空间和烟道墙,即烧暖了炕又可房内取暖。

放下箱子、行李,打开被子后,我们就一起去食堂吃饭。食堂内空荡荡地,一头用砖砌了一个1米高的平台,平时开大会或演节目时当舞台用。舞台下,一长段一长段用原木剖成的2寸厚木板被钢筋打成的笆钉粗犷地钉在了一截一截的原木墩子上,做成一排排的长凳,开大会或看演出时可坐一百多人。在食堂里我们见到了比我们早来一年的上海、北京和哈尔滨知青。大家互相问候,十分亲热。从他们的介绍中我们得知连队有个炊事班,为知青做饭。每日三餐定量统一供应,每人一份,伙食费每月从工资中扣除。工资是每月32元钱。那些早来一年的知青们端着自己的饭盆,在领饭窗口前排队领饭。这天午饭是每人一个大白面馒头和一份豆角炒肉。他们说今天托我们刚来的福,沾到了久违的荤腥。食堂内没有桌子。他们领到饭后坐到长凳上,抬起两脚蹬在前排的长凳上,将盛菜的饭盆放在两腿中间,弯腰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吃完了。看着他们的吃相,我觉得很豪爽。于是,也领了饭菜坐下吃饭。拿在手上才发现,这个半斤重的白面馒头还真大,就跟一个大汤盆一般大。上海人习惯吃米饭,不喜面食。我们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馒头。由于旅途辛苦,没睡好觉,我们都没有胃口。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了。有人随手就将咬了没几口的馒头扔进了泔水缸里。上届知青们瞪直了大眼看着扔进泔水缸里的白面馒头。有人忍不住,就让我们将吃不了的馒头给他们吃。于是,我们就几个人分一个馒头,把省下的馒头给了他们。

下午,连里给我们新来的知青半天时间整理行李,休息。我们将被子胡乱铺开,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肚子也感到饿了。于是,拿起饭盆,来到食堂吃晚饭。排了一会儿队领到晚饭后,我们都傻眼了。晚餐是黄黄的玉米面窝窝头和清炒卷心菜。这窝窝头又干又粗糙,嚼半天仍难以下咽。而炒卷心菜真可谓清炒,难得见到一点油花。除了咸味,那就食如嚼蜡了。这时我们才明白伙食是按粗、细粮定量的,以粗粮为主。细粮是白面,一般做成大馒头,每人每天只能吃一个,半斤重,午餐时供应。早、晚餐只能吃粗粮,一般是玉米面窝窝头,玉米大碴子饭或玉米糊。我们实在吃不下去,只好端起饭盆回宿舍。回到房间后,大家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从上海带来的肉松、面包大嚼起来。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带了2个大箱子,原来是父母们怕我们没吃得,在里面装了许多香肠,肉松,卷面,饼干和零食之类的美食。吃完后,大家找出洗漱用具,准备好好洗个脸、烫烫脚,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这时,我们才意识到这儿没有自来水。所有的生活用水都需自己到食堂边上的那口井里去打水。食堂每天早饭和晚饭时烧一大锅开水供应给知青每人一热水瓶热水。此时已过了热水供应时间,食堂已关门。无奈之下,我们硬着头皮敲开食堂门,同炊事班值夜班的知青商量。她还不错,法外开恩,临时拨开灶膛里的炉火,为我们烧了一锅热水。好不容易洗漱完后,我们3个室友赶紧爬上炕,一个挨着一个铺开各自的垫被和被子,倒头大睡。第二天还要早起开会动员,安排工作,然后分到各个班里正式开始兵团生活。50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旅行和3个小时的卡车颠簸,我早已精疲力竭。在北大荒的第一晚是我一生中睡得最香的一晚。

(二)

第二天清晨,一阵尖利的起床哨声打断了我们的美梦。醒来后,我感到浑身奇痒无比。仔细一看,发现腿上、胳膊上和身上被不知什么小虫咬了好多小红包。想到上午连长和指导员要给我们这批新来的知青开会、分配工作,我也就顾不得这些小红包了,赶紧洗漱,吃早饭。谁都想在这兵团生活的第一天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上午开会时,身上被虫咬的小红包不停地向我发难。实在忍不住,我只好用手去乱抓。这些小红包一抓就变成了一个个小水泡。再一抓,水泡就破了,流出脓水。用不了两天,这些抓破的地方就开始发炎,溃烂。浑身上下几乎是体无完肤,惨不忍睹。后来,请教连里的老职工才知道这是让跳蚤咬的。我们住的房间比较潮湿,土炕又容易长跳蚤。这些跳蚤也欺负人,不咬别人,专咬我。而我的皮肤对跳蚤叮咬会过敏。从此以后,我对猫、狗退避三舍,就怕它们身上的跳蚤咬我。

上午开完会后,我们十几个新来的知青被分到了农工二排的3个班。农工排就是干手工农活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时是国内农业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地方。小麦和大豆的播种,施肥,田间管理和收割都用拖拉机、康拜因等农用机械。但是,玉米的锄草、施肥和收割仍然得靠人力。小麦和大豆收割后的搬运,扬晒和入库也需农工排来用人力完成。连里有3个农工排,各地来的知青基本上都安排在了农工排。此外,还有1个农机排,1个畜牧排和1个炊事班。农机排就是开拖拉机,康拜因等农业机械。比我们早来的知青中只有几个表现好的幸运儿才被选进了农机排。

5、6月份是农活很忙的时节。地里的玉米秧苗已长出,需要松土和锄草。下午,我们全排下玉米地锄草。到了地头一看吓了一跳。分隔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农田一望无际,每块地从这头到那头长1500米。这时的玉米苗已从垅脊上长出,有20多公分高,沿着垅脊每隔20公分左右有一棵秧苗。班长先给我们做示范,教我们侧着身体站在垅沟里,将锄头插到秧苗的左侧前部的土中,不能插的太深也不能太浅,然后紧挨着秧苗往后拉锄头,这样土就被锄松了,野草也被锄掉了。然后,紧挨着秧苗的右侧和后部再各锄一下。我们的班长姓季,是50年代集体转业来开垦北大荒的那批铁道兵中的一员,小个子四川人。只见他轻松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左一下,右一下,不一会儿就往前窜出去了10来米。这活看起来很简单,没啥难的。于是,我们一人一垅,下地干了起来。一上手,我们才明白锄地这活不好干还很费力。锄头在我们手中不听使唤,不是锄得太浅只在地皮表面上划了一道印子,就是不小心把玉米苗给锄掉了。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学会了锄草,但速度很慢。干了3个多小时,才往前锄了不到700米。

北大荒的春夏时节已很热。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找不到一片遮阳的树叶。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们口干舌燥。炊事班送水的只把水挑到地头,不干到地头是喝不到水的。3个多小时下来一直侧着身弯着腰,我们都已腰酸背痛,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不知哪位同学突然念了首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引的大家一阵唏嘘。有同学算了一下,一垅地长1500米,每隔20公分长一棵玉米苗,共有约7500棵苗。如果每锄一棵苗需挥3下锄头的话,那么锄一垅地就需挥约22500次锄头。光这一块地就不知有多少条垅,这样干下来,我们的两条胳膊不就累断了吗。大家一下子泄了气,扔掉锄头,躺倒在垅沟里休息起来。这时,季班长朝我们走过来,大声斥责说我们的资产阶级大小姐小少爷派头太大,吃不起苦。如果今天锄不到地那头的话,明天再来时就无法在这茫茫一大片地里找到今天没干完的地方。所以休息10分钟后,就得赶紧起来抓紧干,今天不锄到地那头就不能收工。歇了10分钟后,虽然又饿又渴,我们也只好很不情愿地起来继续往前干。锄几下就往前看看,盼望着能尽快锄到头。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们已是筋疲力尽。这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偷工减料,锄2棵漏1棵,好不容易锄到地头时,天也黑下来了。按照工作指标,一整天需锄3个来回。我们半天才勉强锄了个单趟。谅我们刚开始干,季班长也只好法外开恩,草草收工。回到连队后,我胡乱吃了晚饭,也顾不得洗脸洗脚,赶紧爬上炕倒头便睡。

第二天天刚破晓,这要命的起床哨子又吹响了。我们赶紧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扛上锄头到篮球场集合,继续去玉米地锄草。我们这些新来的知青谁也不愿在早上集合时因迟到而挨批评,让人看不起。连续干了近一个月,终于把连里的所有玉米地都锄了一遍。这时我的两手因长时间捏锄头使劲,手指关节都已肿胀变形,拳头都抓不紧了。我咬牙坚持着,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坚持住,好好表现,争取选进农机排。这样既有面子,又能免受下地干农活之苦。

在兵团,农忙时是没有星期天休息的。只有遇到下雨天,才可不下地干农活,稍微喘口气。这时,农工排的全体就集中到食堂开大会,学中央文件,学“老三篇”,或由指导员讲评近期工作,表扬先进批评落后,联系实际批判资产阶级思想。我们都盼着老天爷天天下雨。由于当时同苏联关系紧张,在我们来的半年前刚爆发过中苏边境上的珍宝岛战役,所以每次开会都要批判修正主义。我们连队就在珍宝岛的后方,距离不到100公里,平日的战备形势很紧张,经常白天干了一天农活晚上还要开大会进行战备教育。我们农工排的男职工还要分成2人一组轮流值夜班在连队驻地通宵巡逻,保护驻地安全,防止坏人或敌特破坏。

我第一次值夜班巡逻是和季班长一起。季班长从家里带了一把军训用的木制假长枪。我就找了一根粗木棍扛在肩上,跟着他在驻地各个角落来回巡逻。这天晚上没有月光,驻地黑呼呼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片寂静。我从小就怕黑、怕鬼。走在黑暗中,又怕又紧张。季班长却乐滋滋的,拿着个手电筒到处照。我只好紧紧地跟着他,生怕把我一个人甩在黑暗中。季班长边走边给我介绍那儿是畜牧排的马廊、牛棚,那儿是农机排的大型机械停放场、油库和农机库。这些是重点保护的地方。当我们走到老职工的居住区域时,突然出现一小群白呼呼的东西,仰着长脖子,发出响亮的鸣叫声朝我们冲来,把我吓了一跳。用手电筒一照,才发现是几只鹅。季班长告诉我这里的人家喜欢养鹅,一方面是因为鹅长得快、长得大,宰*后出肉率高,另一方面鹅还会看门,起到看门狗的作用。到半夜12点时,季班长就急急忙忙地拉着我去食堂,原来值夜班可在连队食堂享用一顿免费的夜班餐,而且是细粮,难怪他喜欢值夜班。

锄草结束后,连里开恩,给我们放了一天假。知青们早上睡了个懒觉,穿上干净、漂亮的衣服,端着换下的赃衣服来到井边,一边提水洗衣服,一边大声开着玩笑,矶矶渣渣,好不热闹。下午,一帮北京知青还到篮球场打篮球。连队村庄里一下子充满了生气。

季班长一早就向我借去了我哥哥给我的那套橡胶连裤雨衣,利用这个难得的休息天去附近的水泡子抓鱼,为他家改善伙食。晚饭前他特意跑来请我去他家一起吃鱼。听说吃鱼,我馋得直冒口水,就喜滋滋地跟着去了他家。就像其他老职工的家,他家也是土坯房,室内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臭气,除了一个大炕和炕上的小方桌就再无像样的家具了。他老婆也是小个子四川人。六十年代中期,为了解决这批老铁道兵的婚姻问题以便他们扎根北大荒,党和政府以开垦、建设北大荒的名义在山东农村招工了一批青年,当然是以女青年为主。由于光棍铁道兵多女青年少,季班长竞争不过其他人,没配到女青年。无奈之下,季班长只好回四川老家讨了个贫穷农家的女子做老婆。老婆跟他来到兵团已多年,却一直无法转成正式职工,也就拿不到工资。他们有3个孩子,老大已到上小学的年龄,都是在能吃长身体的时候,一家5口人就靠季班长一个人每月32元钱的工资,日子过得很困难。看着季班长家的状况我感到震惊,房内的霉臭味压得我喘不上气。鱼虽鲜美,但我却吃得不知是啥滋味。

(三)

转眼间2个多月过去了。北大荒的夏天是小麦收割季节,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金黄色的麦地里麦浪滚滚,一望无际。履带式拖拉机牵引着庞大的康拜因(50年代苏联产的联合收割机)在茫茫麦海中往返驰骋,就像大海中的巡洋舰,十分壮观。康拜因的收割面有10米宽,机器一过一大片的麦子就被割掉了,边行进边收割,割下的小麦进入康拜因的肚子内进行同步脱粒。脱下来的麦粒进入了康拜因上部的粮仓,麦秆都被打碎后从康拜因的后部吐了出去。康拜因的粮仓装满时就会竖起一面小红旗。等候在地头的解放牌大卡车就会开过来,靠近康拜因的一边,并排同行。康拜因粮仓的外部伸出一根输送管,管内的螺旋杆一转,就将仓内的小麦卸到了卡车上。卡车装满后就开回连里的晒麦场,卸下麦子,再赶回麦地。所有这些操作都是在康拜因保持前行、收割的状态下同步进行的。团里有一个汽车连,一色的解放牌大卡车。每当收割季节时,这些卡车就被分配到各个连帮助运输。每个连还有一辆50年代捷克产的“尤特子”牌4轮拖拉机,跑得挺快,平时挂上拖斗用来跑运输。麦收季节时,“尤特子”也下到麦地里拉麦子。

麦收时,我们农工排的任务就是跟车卸麦,在麦场晒麦、扬麦,然后将小麦搬运入库。男职工主要干卸车和搬运等重体力活,女职工就在晒麦场翻晒麦子和扬麦。晒麦场在连队驻地的边缘,有半个足球场大。晒麦场的地面是用从地底下挖出的粘土铺在平整后的土地上,铺成数条表面成拱型的很宽的垅,洒上水后,用“尤特子”拖上石滚子来回碾压,压结实后,再铺上粘土洒上水继续碾压,一层一层,直致压出光滑、坚硬的表层。

有一天,我被分配跟“尤特子”,站在后挂的拖斗里。当“尤特子”靠上康拜因装小麦时,我就用木锨将康拜因上卸下来的麦子铲到拖斗的四角,以保证拖斗能装满。“尤特子”开回晒麦场后,我再将拖斗上的麦子一铲铲卸到场地上。这活可跟车在麦地和连队晒麦场之间来回跑,不像在田里锄草那么枯燥乏味。可这木锨很大,一木锨铲起的麦子足有5、6斤重。满满一拖车的麦子全得靠自己一个人铲下来。“尤特子”驾驶员是农机排的,牛逼得很。他只管开车,不会来帮你卸车。你还不敢得罪他,不然以后去营部、团部买东西,想搭他的车就难了。一天装卸一、二十车下来,两条胳膊和腰都感到快断了。

人们只知北大荒的冬天寒冷无比,却不知北大荒的夏天也是十分炎热,而且天气变幻无常。白天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却时常会突然飘来一阵瓢泼大雨。半小时或1小时后又雨过天晴,火辣辣的日头又毫无遮挡地烘烤着刚刚淋湿的泥土地。这给晒麦带来很大麻烦。连里的晒麦场由一个会看天气的老职工负责看管。白天晒麦时,他会定时爬到晒麦场边上的了望塔上观察远处天上的乌云状况。如果发现有雨云要过来,他就赶紧敲锣示警。此时,所有留在连队驻地的人不管正在做什么事,都要放下手上的活赶到晒麦场支援女职工抢收小麦。人们用木锨和木拖板将铺开在场地上的麦子归集到长垅的垅脊上堆成长条锥型,然后在麦堆上苫上一层层麦秆编成的麦席子,保护麦子不被阵雨淋湿。整个过程就像救火那样,拼命把这么大个晒麦场上的麦子全都迅速归拢起来,等全苫上麦席子后,人已累的筋疲力尽。北大荒的天气变化无常,有时候一天会飘来2、3场短暂的阵雨。遇上这种天,人就累惨了。阵雨过后,用不了一个小时晒麦场的场地就晒干了。人们收起麦席子,重新将麦堆铺开晾晒。就这样反复晾晒几天后,麦子就晒干了。

接下来是扬麦。农工排的女职工将麦子一锨锨铲到扬麦机上,扬麦机另一头朝天翘起,快速旋转的输送带将麦子朝上甩出,边上一台大电扇对着甩出的麦子吹,夹杂在麦粒间的尘土和细碎麦秆就会被吹走,干净的麦粒就落下来堆成一堆。另一部分女职工负责把扬净的麦粒装进麻袋。农工排的全体男职工就负责扛麻袋,将晒干、扬净的小麦搬运进晒麦场一头的粮仓。粮仓内用竹席围成几个大圆粮囤,小麦就倒在粮囤里暂存。

扛麻袋包绝对是个力气活,还得有点小窍门。一人做“搭手” ,两手抓紧麻袋口,将麻袋平躺下来。麻袋是不封口的。扛麻袋的人就弯腰两手抓紧麻袋底的两端。两人同时往上猛一使劲,扛袋的人顺势快速弯腰低头钻进麻袋下面,将麻袋底部放在自己肩膀上,做“搭手”的人同时猛一使劲将麻袋立直在扛袋人肩上。麻袋必须立稳立直,不然里面的麦子就会撒出来。看着老职工和前辈知青们动作悠扬地扛起装满的麻袋,踏着有节奏的碎步,同时又保持上半身不动,让没扎口的麻袋直立在肩膀上而不歪倒,里面的小麦不晃出来。走到粮仓里的粮囤前时,一手抓住麻袋下部的一角,同时低头往前一弯腰,肩上开口麻袋里的麦子一下子就全倒进了粮囤。

看了一遍后,我们这些新来的男知青们也跃跃欲试,加入了扛麻袋的队伍。我当时才刚17岁,身材比较瘦小,发育还没完全。一个装满小麦的麻袋包有200斤重,比我的体重还重很多,立起来有我半个身子高。装麻袋的女职工们体谅我们,只给我们装了半麻袋。我们这些不识轻重的小伙子怎肯丢这个面子,坚持要将麻袋装满。那个女职工笑着往我的麻袋里又加了一木锨的麦子。当麻袋包一压上我的肩膀时,我没想到会有这么重,两脚没站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我满脸通红,十分难堪。这时,练乒乓球养成的好胜、争强心让我重新将麻袋包扛了起来,动作是悠扬不起来了,硬挺着压歪的腰,脚步踉跄地好不容易走到粮仓里的粮囤前,一手抓住麻袋下部的一角,往前一弯腰却连人带麻袋一起趴倒在了粮囤里的麦堆上。就这样坚持着,一天干下来,腰也扭了,两腿站着时直发抖。晚上回到宿舍后,倒在炕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第二天,粮囤越堆越高,需搭上跳板,扛着麻袋踏跳板上粮囤顶部。跳板只有一人宽,踏上去晃晃悠悠的,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很危险。这时,我们谁也不敢再逞能了,只好每次扛半麻袋。连续几个星期的高强度重体力劳动,大家都已是疲惫不堪。但看着收获的小麦堆积如山,又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喜悦感。

一天工间休息时,一个新来的知青躺在麦堆上大声感叹说收获了这么多小麦足够我们全连的人吃一年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吃那该死的粗粮了。边上的老职工和比我们早来的老知青听了直乐,告诉我们说收获的小麦是国家的,全部都得上交国库,团里的卡车很快就会来把小麦都拉走,连里无权也不敢截留。我们的口粮还得去国库按定量和粗、细粮比例来买,1斤细粮也别想多得。我们一点可怜的念想一下子就给扑灭了。

(四)

这年夏秋之交时,北大荒遭遇了多年不遇的涝灾。老天爷没完没了地下雨,大片、大片的大豆地里都积了水,拖拉机和康拜因无法下地里收割。眼看大量成熟的大豆就要被水泡了,团里领导发出了人工收割大豆的指示,号召兵团战士们以*思想武装头脑,与老天作不懈斗争,夺取秋收的胜利。大豆是北大荒种植的3大农作物之一,产量的好坏直接影响兵团当年的革命形势。连里动员起所有劳动力,包括农机排的人,拿上镰刀下地里去收大豆。

割大豆要比锄玉米累多了。长在地里的大豆只有60多公分高,收割时人得弯着腰,几乎是趴在地上。成熟的大豆秆上还有刺,又硬又尖,手抓上去时如不小心就会把手心扎破。我们的任务是把大豆秆割下来,归拢到地势高的地方堆成一大堆一大堆的让风吹干,等冬天地里上冻时,康拜因再来脱粒。我们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吃早饭,然后大队人马排着队去大豆地,一路走、一路高唱革命歌曲以鼓舞士气。到达大豆地后就在地的一头排开,每人负责割4或5垅,要求在中午前割到1500米外的地那头。在那边的地头吃午饭。吃完午饭再接着往回割,割到头也就天黑收工了。几天下来,我的腰都抬不起来了,挥镰刀的右胳膊又酸又痛,手腕都肿了。晚上回宿舍后还得磨镰刀,不然刀不快,第二天割起来更费劲。

为鼓舞士气,上级领导特批了一批细粮。在抢收大豆时节,不管是在食堂吃饭的知青还是在家吃饭的老职工,统一由连里食堂提供免费午餐,白面馒头不限量,每隔2、3天的菜里还能见到些肉。每天中午,炊事班的人就将午餐挑到地头,大声报着菜谱催促大家快干到地头好吃午饭。每到此时,大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来了劲头。很多男的老职工早上把自家的早餐都省了,就等这顿地头的免费午餐。半斤重的大馒头,他们一口气能吃3、4个。

北大荒的秋天十分短暂,国庆节时就飘起了雪花。好不容易割完大豆,又得赶紧抢收玉米。这时天已转冷,开始结冰。人们都穿上了棉衣裤。我们这批知青中有些女同学在离开上海前嫌统一发的棉衣裤太厚、太丑,把它们改薄了,裤腿改瘦了。现在在地里干活时让寒风一吹,冻得直流泪。有一次我们背着竹篓在玉米地里收玉米,老天爷突然下起了冻雨。以前,北大荒的秋冬季节是不下雨的。这年由于遭受涝灾,天气变得反复无常。眼看冻雨越下越大,领导赶紧吹哨收工,我们拼命往回跑。但此时我们正在地中间,玉米秆又长得密,有一人多高。我们背着竹篓在玉米地里实在跑不快。不一会,浑身就被淋湿透了,寒风一吹,湿棉衣裤全结冰冻成了冰盔甲。我们一个个冻得浑身直哆嗦。这天晚上,一大半的知青都发烧感冒了。

玉米收完时,北大荒已进入了冰天雪地的冬季。大地封冻3尺,大豆地里的泥土都已冻得结结实实就像石头一般。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进入大豆地开始给大豆脱粒。我们农工排的人就跟着康拜因,用木叉将地里堆积的大豆秆喂入康拜因以便机器脱粒。这个活还是比较轻松的,又不需要赶时间。干累了,就叉一小堆大豆秆放在空地上点火烧,几个人围着火堆说说笑笑,边烤火边休息。火烧完后,拨开灰堆就是烤熟的黄豆。捧起黄豆,吹去上面的草木灰,吃起来还真香。

北大荒不但黑土地肥沃,地里的田鼠也肥胖、硕大。当我们把大豆秆堆翻开时,躲在里面的大老鼠就一群群窜逃出来。干活干得无聊时,有人就出点子拿老鼠来恶搞。抓到老鼠时就往康拜因的大铁轮子上吐口口水,再将老鼠的嘴往吐口水的地方贴上去。老鼠本能地吐出舌头想推开大铁轮。瞬间老鼠的舌头就被冻在了大铁轮上,康拜因往前行进时,老鼠就随着大铁轮一圈圈地转。农机排驾驶康拜因的小伙也不示弱。他一手用钳子夹住老鼠贴在康拜因发动机的铁壳上,另一手将已发动的发动机上分电盘联结火花塞一头的高压电线拔下来往老鼠身上点击,高压低电流的电在老鼠身上噼噼啪啪地击出一道道电弧,老鼠就像在上电刑,疼得吱吱乱叫,却又电不死。

(五)

入冬后,房间里就要烧炕取暖。连里统一为知青宿舍拉来了木柴。可我们这些从上海去的知青都不会烧炕。在上海时,我们最多也就是生过蜂窝煤炉子,从来也没见过什么灶和炕。有好心的老职工抽空就到知青宿舍边教边帮着把炕洞的火烧起来。但老职工不可能天天来帮忙,大多数时间还得靠我们自己折腾。烧炕需定时往炕洞里添加柴禾,只有人勤快,炕和房间才能烧得暖和。晚上收工回宿舍后,3个室友齐心协力一通折腾总算把炕洞里的火生着了,并往里加满了劈柴,房内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干了一天的活已经累得半死不活,3个小伙倒头就睡得跟死猪似的。到了半夜,没人起来添柴火,炕火就灭了。下半夜我们都冻醒了,却没人愿意起来重新生火。实在冻得不行,我们就穿上棉衣裤,戴上棉帽和围巾钻进被窝继续睡。第二天醒来时一看,人人的口、鼻和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霜。

这年夏天,连里用上级下拨的知青安置费为知青盖了一栋大砖瓦房作宿舍。年底前完成了所有施工和内部装修。房子是单层的,沿东西走向建成一长排。中间建了一个大砖窑,砖窑的东西两边分隔成一个个宿舍房间,南北朝向各一排,中间为走廊。砖窑的东西两端各建2条长长的烟道,通过朝南和朝北的各个房间。砖窑点火烧砖时,烟火就通过烟道烤暖了各个房间,最后从房子东西两头的房顶烟囱排出。房间里放了2排上下铺的单人木床。每个房间住4 – 6人。对比土坯房,新宿舍已是天堂了。最关键的是再不用自己烧炕了。

元旦前,知青们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宿舍。乔迁的当天,砖窑就开始点火烧砖,我们的房间里都暖暖和和的很舒服。大家都夸奖这房子的设计者真聪明。砖窑烧砖时需达到很高的温度才能把砖坯烧成砖。第二天,砖窑里开始加火升温。我们房间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只穿件汗衫还觉得热。特别是靠近砖窑的房间,人在房间里热得受不了。一窑砖大约要烧3、4天,然后撤火,等候窑内自然冷却后才可取出烧制完成的成品砖。窑内冷却需一天时间,搬出成品砖再装填砖坯和木柴燃料又需一天。在这两天里,砖窑就无法为宿舍供暖,宿舍房间里就会冷得像冰库。这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实在让人受不了。为了不让宿舍房间里热得无法待人,烧窑时窑内温度就不敢烧得太高。这样一来,烧出来的砖次品和废品居多。很显然,这个烧砖取暖的设计不成功。烧了两窑砖后,在大家的怨声载道之下,连里只好放弃烧砖,将砖窑略加改造后用来烧火供暖。

黑龙江农村的冬天天寒地冻,无法耕种。当地农民们一到冬天就不再干农活,天天待在家里炕上休农闲,吃吃瓜子唠磕,或脱下衣服逮里面的虱子。可是我们兵团却没有休农闲的说法。不管天多冷,雪多大,我们还得跟着“尤特子”或马拉爬犁去搬运建筑木材、砖、黄沙或烧火取暖用的木柴和煤。北大荒的冬天可冷到零下三十多度。跟“尤特子”跑运输还可坐在驾驶室内,虽然颠得难受却可不挨冻。可是跟马拉爬犁跑运输就受罪了。坐在爬犁上毫无遮挡,马一跑起来,寒风扑面刮来,人一会儿就冻僵了,实在受不了,只好从爬犁上下来,跟在后面跑,以此取暖。听老职工说,遇到“大烟炮”(暴风雪)时气温会降到零下四十多度,根本不敢坐马拉爬犁。人在暴风雪中冻掉鼻子或耳朵是常有的。在北大荒的冬天里,我们一般不敢光着手在露天里抓握金属物件。手上有手汗或潮气,抓握金属物体时会感到粘粘的,抓得时间一长,手上的皮肤就会和金属表面轻微地冻在一起,弄不好就会粘掉一层皮。

(六)

根据团里布置的冬季工作,连里安排农机排和农工排的全体男职工上山伐木。我们那儿离完达山不远。完达山是长白山山脉的北延伸段,绵延400公里,占地1.2万平方公里。当时山上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我们带上棉帐篷,粮草,炊具和简单工具,乘团里汽车连派来的卡车上完达山。汽车路只通到半山腰。我们卸下东西,就在路边不远处搭起棉帐篷。山上有得是树。几个老职工去伐了几棵树,将树干锯成一段段的圆木,放在大帐篷里搭了两长排大通铺,铺上带来的麦草和竹席就成了睡觉的床。两排大通铺的中间是走廊也是平日的室内活动空间。帐篷中间的走廊上放了2个用废汽油桶做成的大火炉,火炉上装上铁皮烟囱管通到帐篷两头的室外。我们将红松树伐倒后,劈成一爿爿的木柴放在汽油桶里烧。不一会儿炉火就烧得旺旺的,把汽油桶都烧红了。睡在大汽油桶炉子附近的人根本盖不住被子,光着身子还觉得热。但是,睡在帐篷两头的人,由于帐篷的保暖性能差,穿着厚毛衣裹在厚棉被里还感到冷。一部分人帮着随行的炊事班人员搭了1顶用作临时厨房的帐篷,垒起了做饭烧水用的简易灶。又到远处的一条冻住的小溪里凿冰搬回来融化,再将冰水过滤后用来做饭烧开水。洗漱用水就得靠我们自己解决。我们就用脸盆到帐篷外盛一盆雪,放在大汽油桶炉子上,用不了10分钟,雪就化成了一盆热水,用起来到也方便。

第二天,我们就分成2人一组,带上大锯上山伐木。伐木是一种很危险的工作。上山前,连里一再强调要由一个有经验的老职工带一个知青组成一组,确保安全,不能出事故。那时候伐木的工具很简单,就是一把大钢片锯,有1米6那么长,两端装个木把手。两人站两端,弯腰抓住木把手使劲来回拉,让锯齿锯入树干,基本上还是原始的手工劳作。

完达山的森林中主要生长着红松树,桦树和柞树。这是3种经济价值很高的名树。红松的树干挺直,木质坚硬并含有松油,可放多年不会朽烂,是重要的战备物质。柞木是一种硬木,是很好的建材也是做家具的上等木料。由于此前多年的过度砍伐,森林里已见不到树干直径需2人或2人以上合抱的粗大古树。但树干直径1人抱不过来的树还是到处都是。按照当时林业部门的规定,谁砍伐了树木,谁就需负责在砍伐区域内种植树苗,以防森林退化。但在当时,没人会在意这些规章制度,也没有哪个单位会去干植树这种不能马上得到好处的事。现在,估计那些林区里已见不到一人抱那么粗的树了。

我们当时的任务是砍伐红松树和柞树。我和小迟师傅分在一组,我们的工具就是一把大锯。小迟师傅以前上山伐过木,所以有经验。他会根据树的长相来判断树的重心在哪个方向。树在锯断后一般会倒向重心所在的方向。这样,我们就可在树倒的瞬间朝两边跑开躲避,以免被砸在树下。按照林业部门的规定,树被伐断后残留的树桩不得高出地面30公分。为遵守这个规定,我们只能跪在地上,将大锯端平,几乎贴着地面地在树的重心那面的树干底部下锯。我们跪在树的两边,各自抓住大锯一头的把手,来回使劲拉锯将大锯锯入树干。即将锯到树*一半时,我们就抽出大锯,在树干反面比前一个锯口高2寸的地方再锯。当第二个锯口快锯到树干一半时,我们就根据树倒的方向大喊“顺山倒”或“背山倒”以提醒附近的人及时躲避。当锯到与第一个锯口上下交错时,大树就会发出很响的“喀嚓”断裂声,然后轰然倒地。当大树发出“喀嚓”断裂声时,我们就赶紧抽出大锯,往两边躲避。一般大树从发出断裂声到倾倒之间有大约10多秒的时间,行话叫“树倒3声响”,躲避还是来得及的。但冬天山上的积雪深及小腿肚,人在雪中移动很费力。锯树时人是几乎趴在雪地里的,如果树倒方向判断错误,大树朝自己倒来,惊慌之中很有可能躲避不及而被砸压在树下。当地林业局每年都会有砸死人的事故。

有一次,我们选择了一棵直径约40公分的大树。这棵树长歪了,大约有10多度的倾斜。所以树的重心和树倒方向是很明显的。我们先在树倒方向的树干下部锯了一道口,然后在树干反面锯第二道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棵树的树干内部已被蛀空,当我们的第二道锯口远还没有与第一道锯口交叉时,锯口部位的树干突然断裂,往空中弹起了有5、6米高,同时,整棵大树迅速往后坐。幸好我在小学打乒乓球时练就了比较敏捷的反应能力,出于本能,我转身就往边上跑。但由于积雪深,我一下就绊倒了,只好顺势倒地翻滚了几步远。此时,弹起的大树已往后坐了有2、3米远的距离,万幸的是树干撞在了后面一棵大树上。于是,弹起的大树直直地落了下来,大树干就落在了我们两人的中间,离我不到40公分远。我们两人都吓傻了,躺在雪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当时,如果没有后面那棵树挡住的话,断裂的大树还会继续往后坐,只要再往后坐4、5米,那树冠部分庞大的树枝、树杈就能将我们砸扁。

伐木也是一种很累的活,得靠两个人来回拉动大锯一点一点地锯。锯的时候,不是直着腰站在那里从上往下锯,而是得弯腰朝着树干横断面锯。人几乎是趴在了地上,歪着身体拉大锯很不得力。两个人起码得来回拉几百次大锯才能伐倒一棵树。尽管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地里,我们还是累得满头大汗。这时还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歇下来时身上的热气一下子就让寒风刮跑了,浑身的臭汗冰凉地粘在身上,人一会儿就冻得直打哆嗦。不用领导监督,没人敢偷懒。

到中午吃饭时,我们就砍点树枝树杈烧个火堆,拿出已冻成石块的窝窝头放在火上烤烤,就着咸菜吃午饭。在露天干活,根本没法用水壶带饮用水,因为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中水壶里的水很快就会冻成冰疙瘩。口渴时,只好随手从地上抓把雪放入口中解渴。好在当时山上人烟稀少,也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地上的雪洁白无暇还是干净的。坐在火堆边,胸前被火烤得暖暖的,可背后被风吹得冰凉的。此时,才深刻领会了古诗句“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意境。

大山上的山风硬的跟刀子似的。我们身上的军装棉衣、裤让树林里的荆棘扯的一个口子、一个口子的,里面的棉花都漏了出来,棉衣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在山风中一下子就被吹透了。我们男知青不会缝缝补补的,收工后也没力气再做缝补,只好用伤湿止痛胶布贴在衣服的破口子上,再用根草绳将棉衣紧紧地扎在身上御寒。这是当时兵团男人的标准装,人人如此,也就不怕人笑话了。

大树伐倒后,我们还得用大锯和斧子将树枝和树杈除掉。去掉了树枝和树杈的树干就成了可用的圆木。经过2个来月的艰苦奋斗,我们终于完成了伐木任务指标。接下来就需把圆木搬运下山。我们4人一组,2人在前2人在后,用抓钩和抬杠将圆木抬到山坡的开阔处,再用拖拉机将一根根圆木拖到营地附近的堆放场。一棵大树的圆木是非常重的,4个人必需齐心协力才能抬动,如有一人没同时发力或偷懒,圆木就会脱钩掉下来砸伤脚。圆木全部抬到堆放场后,团里就派来了卡车装运圆木。

往卡车上装圆木也是一个非常费力而又危险的活。我们没有吊车,只能靠人力来装车。我们在卡车车厢的一边和地面之间斜着搭上两根锯短了的粗树干做滑杆,5、6个人排在圆木的一边,用撬棒和手滚动圆木,将圆木通过滑杆滚到卡车上。一棵粗的圆木有好几百公斤重,要想把它从地面滚到离地约1.5米高的卡车车厢上,5、6个人就需齐心协力,共同发力。在往上滚的过程中,如有人没能同时发力,圆木就会歪斜,此时如顶不住的话,圆木就会掉下来砸伤人。装满一卡车时,大家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手脚发软。团里派来的2辆卡车来回拉了2天,才将我们上交的圆木运完。

完成了团里下达的伐木任务指标后,我们又私下为自己连队伐了一车的圆木,装上“尤特子”牵挂的拖斗上,运回连里搞基建用。返程那天,大家七手八脚地拆掉帐篷,收拾行装,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死一般寂静的大山深林,庆幸自己还能手脚无损,全身而返。

(七)

南方的4月已是满园春色、百花争放的春天。而此时的北大荒,天气才刚刚开始回暖。白天,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地表下的冻土层开始融化。当地的公路都是土石路,被汽车、拖拉机和马车碾压后,融化的冻土全都翻到了路面上。虽然天气晴朗,但路面上却是泥泞、坑洼。天黑后,气温下降,潮湿、泥泞的路面又冻上了。就这样白天融化,晚上冻上,反反复复,总得有1、2个星期路面才会干透。这成了北大荒初春的一怪,叫翻浆。

北大荒的房子内是没有厕所和下水管道的。如要上厕所,我们就得去宿舍外10多米远的木棚茅厕。在寒冷的冬夜,晚上起来解手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谁都不愿跑那么远去上茅厕,于是就在宿舍门外就地解决,反正半夜里没人会看到。解在地上的小便用不了半分钟就会冻成冰,不会散发任何臭味。平日的洗脸洗脚水和洗完衣服的脏水也被我们随手泼在了宿舍门外。日积月累,宿舍两头的门外就长出了2座颜色浑浊的冰山。不仅知青宿舍门前如此,家属区的所有住房门前都有座冰山。这成了北大荒冬天的另一怪。天气转暖后,门前的冰山一旦融化那就会臭气熏天。于是,每年开春,连里家家户户都会自发地出来清除门前的小冰山,打扫房前屋后的卫生。

到了4月中旬,春耕、春播开始,人们又忙碌起来。我们农工排的任务是站在播种机上往里加种子和化肥。3台播种机横着排成一排,由拖拉机牵引着。拖拉机往前行进时,3台播种机就在地里犁出一条条的垅,同时在垅脊上播种下种子和化肥,一次播种的横幅宽可达10多米。我们3个人一组,每人站一台播种机。拖拉机跑到地头后,就牵引着播种机掉头转弯再往回播。在掉头转弯时,我们就得赶紧跳下播种机,将空麻袋放在地头同时将装着种子和化肥的麻袋搬上播种机,供返程播种用,而此时拖拉机是不停的,这就需要我们动作迅速,身手敏捷,一不小心就会被拖在播种机后面的一排平整压轮绊倒。播种机上的下种盒不大,一次无法加很多种子和化肥,我们就得不停地往里添加种子和化肥,不让下种盒空了。要不然的话,这段土地就漏播了。北大荒的春天干燥,风大。拖拉机在前面行驶时,履带翻起的细土被风吹得尘土飞扬。我们站在后面,无遮无挡,扬起的尘土全扑在了我们身上。一天下来,人就成了泥猴一般,鼻孔里、嘴巴里全是吸进的泥土,脸上已认不出本来面目了。

(八)

春播结束后,我被幸运地选调进农机排,分配在一台牵引式康拜因上开康拜因。调进农机排后,我很兴奋,干劲也很大,恨不得一天之内就能搞懂这些大机器的工作原理。兵团的这些拖拉机、康拜因等大型农机具都是50年代末从苏联进口的。虽然已使用了10多年,机器也已老旧、过时,但仍然是兵团这种超大型农场的不可或缺的主力农机具,是兵团的宝贝。

我的师傅小迟为人比较憨厚,对我还祘不错。我的师姐小夏也很热情。我有什么不懂的,她很乐意也很主动地帮我。平日里,我们这个小集体相处很愉快。当时,农机排正在忙着维修保养和调整农机具,为夏收做好准备。我们组也正在将康拜因内部的零部件拆卸下来清洗、加注润滑油,然后再安装回去,调整好间隙。这为我学技术,搞懂康拜因的工作原理、内部零部件和各零部件的作用,以及如何调整间隙提供了极好的机会。我跟在小迟师傅和小夏后面尽心尽力地给他们打下手,同时仔细观察他们如何操作,抓住机会向他们提问。

经过2、3个月的学徒,我搞清楚了康拜因的工作原理和每个零部件的位置和作用,也学会了一些排除常见故障的技术。小迟师傅对我的表现比较满意。我平时对他很尊重,所以他对我也比较放心。新一年的夏收很快又来临了,我们连的几台康拜因全部出动进入麦地,在拖拉机的牵引下开始收割小麦。小迟师傅跟我讲解了开康拜因的操作要领,让我在驾驶舱里看了一天后,就让我上手操作康拜因。

牵引式康拜因的驾驶舱在康拜因的顶部,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舵轮用来升降切割刀架,一个脚踏油门和一个手控油门用来控制发动机的转速,一排仪表盘用来显示发动机的工作状态和一排照明灯开关。康拜因的发动机是同解放牌卡车的发动机同型号的汽油发动机,是康拜因的动力源。康拜因的切割刀架的横幅有10米宽,刀架的横边上安装了2排刀片,通过发动机的动力带动做交叉运动进行切割。刀架上有一个输送带,负责将割下的小麦输送进康拜因腹部进行脱粒。收割时,根据地面的起伏和小麦的高度随时转动舵轮来升降刀架,以确保切割在麦秆的下部但又要和地面保持一定高度,别让割刀插入泥土中而损坏刀片。同时,通过脚踏油门来控制发动机的转速,使康拜因的脱粒部件和筛选部件始终保持在满负荷工作状态。如果油门太大,康拜因的筛选部件就会转速太快,将部分麦粒随同打碎的麦秆一起抖出康拜因,造成浪费。但是油门如果太小,脱粒部件的转速不够,麦穗上的麦粒脱不干净,同样造成浪费。同一块麦地里的小麦长势并不完全相同。有的地方小麦会长的密集些、麦穗饱满些,有的地方长的稀疏些、麦穗小些。操作康拜因时就要根据小麦的长势随时调整油门。

开始时,我总是看不准小麦的长势,油门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农机排的副排长老普整天就在麦田里翻看从每台康拜因里吐出来的打碎的麦秆,检查里面漏出的麦粒的多少。一旦漏出的麦粒稍有超标,他就会大喊大叫地骂人。一看见老普来了,小迟就会赶紧站到我的边上指导我控制油门,或者干脆把我换下来。几天摸索下来,我发现康拜因满负荷时发动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于是,我就通过听发动机的声音来判断康拜因的负荷状态,以此来控制油门。这样一来,麦粒的漏出率就达标了。其实,驾驶康拜因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肯用心摸索很快就能找到窍门。

康拜因的驾驶舱是不密封的。收割时扬起来的尘土和麦芒迎面扑来,把我们搞得蓬头垢面的。麦芒上有倒刺,飞进衣服里很难抖出来,和身上的汗水粘在一起,浑身又痒又难受。但当我站在康拜因上,看着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行驶在一望无际、麦浪滚滚的麦田里时,心情还是很感慨的。一年前的此时,我还只能站在“尤特子”的拖斗上为康拜因卸载小麦,看着别人驾驶拖拉机和康拜因,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如今,我自己也开上了康拜因,心里美滋滋的,很有点满足感。

麦收时,农机排开拖拉机和康拜因的人还有一个特权,就是享受一顿免费午餐。午餐由炊事班的人送到地头,这样我们可以不停车,边吃边干。这顿免费午餐同我们平日的伙食相比,那简直就是美味佳肴了,几乎每天都是菜肉馅的白面包子,不限量。每天快到午餐时间时,人人都翘首盼望着炊事班的人快点出现。那些老职工按照惯例在这种日子是不吃早餐的,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的,一口气能吃十几个2两的包子。我当时一顿也能吃下5、6个包子,感到这包子真好吃,在我以后的记忆中再也没有吃到过如此美味的包子。

(九)

1972年是我们国家出现重大转变的一年。国家要“加快社会主义建设的步伐”,开始“提倡又红又专,在无产阶级政治统帅下,为革命学业务、文化和技术”。

这年春播结束后,团里举办了一个农业机械学习班,组织下属各连的农机排部分业务人员集中学习专业知识和技术。连里看我平时喜欢看书学习,就派我和农机排的另外2名知青和1个老职工一起去团里参加学习班。学习班里每天上课,请八一农大的教师讲拖拉机和康拜因的发动机和传动部件的工作原理和机械构成,所讲内容全是专业知识,没有以前那种空洞的政治学习,我很喜欢。在3周的学习班上,我学会了很多专业知识和技术,收获颇多,在整个学习班上表现比较突出,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短短3周的学习班是我在北大荒过得最舒坦的日子。团部招待所的砖瓦结构大楼内,客房十分干净、舒适。每天不用干活,只需上课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招待所食堂为我们提供的伙食每日是细粮,还有肉菜。在学习班结业那天的晚餐上,招待所食堂还为我们煎了油饼以示欢送。我们那桌的油饼盘子里最上面的那张油饼显然是煎得最透、最脆的一张。开饭前,团领导照例要做一通总结讲话。但我们桌上的10个人早已双眼直盯着那张油饼,那还有心思听讲话。听到“开饭”的一声令下,10双筷子即刻同时指向那张油饼。

回到连队后,连里又调整了我的工作,让我去开拖拉机。在农机排里,开拖拉机的要比开康拜因高一等,因为拖拉机要比康拜因复杂,而且派的用场要大得多。当时,兵团所用的拖拉机都是河南洛阳产的“东方红”牌履带式拖拉机。这种拖拉机马力较大,用履带行走,所以即使在泥泞的泥土地或松软的浮土或沙地上都能正常行驶而不被陷住。履带式拖拉机有点像坦克车,没有方向盘,而是靠两根操纵杆来控制行走方向,靠手控油门,手排档,脚踏离合器,脚踏和手控刹车来操纵拖拉机前行、倒退和行进速度。拖拉机没有避震装置,在崎岖的地面上行驶时颠的十分厉害,好在它也跑不快,因为履带式拖拉机就是被设计用于在耕地里拖拉作业,不用于跑运输。由于速度慢,又是用操纵杆控制方向,而且通过操纵杆可使拖拉机在原地作360度转圈,所以履带式拖拉机的驾驶很容易学。带我的师傅姓吴,是个胖胖的中年山东汉子,大家都叫他吴胖子。他是农机排里的一个班长,讲话嗓门很大,也很直爽,没有老普那么多的坏心眼。他很乐意教我驾驶拖拉机的技术,他希望我尽快学会,这样他就能放手让我干,而他自己就可以坐在边上偷懒。我学了不到一星期就能很娴熟地驾驶拖拉机了,就连其中最难学的倒车挂钩我也只用了3天时间就能准确倒车靠上后面牵挂物的挂钩。

在春耕、春播和夏季麦收之间拖拉机有一段短暂的空闲期。连里就让我们拖上大犁去连队周边的沼泽地,东北俗称“水泡子”开垦荒地。“水泡子”表层全是丛生的杂草和长满草根的松土,长年浸泡在水中变得绵软、泥泞,无法种植农作物。我们的任务就是用五铧犁将“水泡子”表面的荒草连根带泥翻到地底下去,同时将下层的黑土翻上来。吴胖子让我坐在五铧犁上教我如何操纵犁铧。五铧犁上有一个座位和一个舵轮,人坐在位置上通过转动舵轮来升降犁铧。五铧犁有5个大犁铧,每个犁铧有普通牛拉犁的犁铧2个那么大,犁地的宽度和深度是10头牛拉犁也达不到的。坐在大犁上的人需要根据地势的起伏和拖拉机的受力程度随时升降犁铧,既不能犁的太浅埋不住草根,又不能犁的太深让拖拉机拖不动而憋熄火。这活虽然不重,但“水泡子”里铺天盖地的蚊子让人招架不住。我刚在大犁上坐下,成群的蚊子马上劈头盖脸地扑过来,不顾死活地往人肉上叮咬、吸血。随手往脸上或胳膊上一拍就能打死5、6个蚊子。北大荒的蚊子凶猛彪悍,一飞到人身上,下口就叮,眼看着蚊子的肚子吸进鲜红的人血,涨得鼓鼓的,任凭你如何甩手,它就是咬住不放,宁可让你拍死。老职工开玩笑说*人的最简单方法,就是剥去人身上的衣裤,绑上双手双脚再扔到“水泡子”里,用不了一天一夜,蚊子就能把他叮死。无奈之下,我只能穿上长袖衣裤,再用件外衣包住脑袋,只留2个眼睛在外。

转眼又到了麦收季节。在麦田里开拖拉机要比开康拜因的感觉好多了。庞大的康拜因要靠我驾驶拖拉机来牵引才能在滚滚麦浪中游弋。我就像在大海中驾驶军舰的船长。特别是到地头时,牵引着庞大的康拜因转弯掉头,在地头划出一个漂亮的大圆弧,十分壮观。

开拖拉机要比开康拜因忙多了。特别是在夏收季节,拖拉机就得一天24小时不停地运转。白天在麦地里牵引康拜因收麦子,晚上还要拖上五铧犁在收割后的麦地里犁地,将收割后的麦茬翻到泥土下面去沤烂过冬。所以一台拖拉机配有4个人,农忙时2人一组,每组连着干一个昼夜,然后休息24小时。我和吴胖子搭班。第一个夜班他先坐在拖拉机上驾驶,让我坐在后面的五铧犁上操控大犁。夏天天气干燥,拖拉机行走时履带搅起大片的尘土,人坐在后面的五铧犁上无遮无挡,只能迎面吃灰。更可怕的是四周的田野一片漆黑,从小怕黑、怕鬼的我坐在大犁上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断四处张望。不一会儿,大犁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对亮亮的小灯泡,不停地晃动,紧跟不舍。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是鬼吗?我赶紧跳下大犁,跑到拖拉机旁让吴胖子停车往后看。他哈哈大笑说哪有什么鬼,那是野狼,跟在我们后面吃翻出来的老鼠。它不敢靠近我们的。

干了一个多小时后,吴胖子停车下来,让我去开拖拉机,他坐犁,同我说好两人轮流坐犁,一人一小时。我很高兴,觉得这样很合理,吴胖子挺够意思的。坐在拖拉机里舒服多了,没有那么多的尘土,只是要始终保持注意力集中,让拖拉机紧挨着犁过的泥土边上行驶,以免漏犁或重复犁。上半夜,两人就这样轮流坐犁,干得中规中矩。吃过夜班餐到下半夜时,人开始感到又累又困,老想打磕睡,时间显得十分难熬。吴胖子让我在拖拉机里多开1小时,他说他多坐会犁没关系。可以少吃灰,我当然没意见。干了一阵后,我发现犁到地头时吴胖子没把犁铧升起来。这时我才明白他是困了,扛不住了,让我开拖拉机他可坐在犁上打磕睡,根本没管犁铧的升降。我只好停下拖拉机,轰两下油门把他吵醒。他赶紧升起犁铧,等拖拉机掉头转弯后再放下犁铧,然后接着睡。二、三个小时过去了,吴胖子一直坐在犁上睡觉,再没要跟我轮换开车的意思。我只好忍着困乏坚持开车。开着、开着,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猛然间,车身一阵剧烈颠簸把我震醒了。我赶紧猛踩刹车,停住拖拉机。当我下车查看时,吴胖子也已被颠醒。这时我们才发现拖拉机已跨过两块地之间的垄沟开到边上那块还没收割的麦田里去了。我们俩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车没翻。吴胖子赶紧上车费了好大劲才把拖拉机退回来。再干了一会儿,天就亮了,我们总算可下夜班了。我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就赶紧跑回宿舍倒头就睡。在以后的夜班中,我和吴胖子形成了一个默契,就是上半夜他多开会车,下半夜基本就由我来开车,他坐在大犁上打磕睡。好在我年轻,还能顶得住。一个夏收干下来,吴胖子对我很满意,时常在不同场合为我说话,还算够义气。

(十)

1973年的四月,中央下发文件,要求大学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时,除了基层单位的推荐选拔,还要增加文化考试。这是十年文革期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恢复高考。连里经过几次干部会议讨论,最终决定推荐我,并向团里上报了推荐报告。我当时高兴极了,但也没敢抱太大希望。全团上万个知青只有2个上学名额,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选到了我呀。

连里给了一个月脱产复习的时间,我赶紧找出所有的教科书,趴在宿舍床上不分昼夜地拼命复习。考试顺利结束了。回到连队后,我又尽力回忆了一下考试内容和自己的答案,自我感觉很好,确信考试成绩应该不错。

经过1个多月忐忑不安的等待,就在我感到希望渺茫时,连长突然在一天下午将大学录取通知书交给我,是厦门大学外文系的录取通知。我当时高兴坏了,手上紧紧抓着录取通知书,嘴里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全兵团上万个知青,竟让我抓住了机会,上了大学。看着我傻呆呆的样子,连长笑着说:快回宿舍收拾东西吧。抓紧去团部办手续,9月1日前要赶到学校报到,别误了大事。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赶紧谢了连长后飞奔回宿舍。第二天我就赶去团部办理转移户口、人事档案、粮油、团组织关系等各种手续。我用了3天时间就办理完了各种手续,收拾好了所有行李。于是我决定2天后启程,先回上海,然后再去厦门报到。我这时恨不能马上就离开北大荒,生怕日久生变。

临行前一天中午,一起来北大荒的那些男伙伴们在宿舍为我聚餐饯行。他们拿出了从上海探亲带回的香肠等美食,又在连队小卖部买了2瓶《北大荒》牌白酒。按照北大荒人的习惯,我们将白酒全倒在一个刷牙缸里,一人一口传递着喝。这顿饭我们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边喝边聊。后来,几个女生也来饯行。大家在一起开怀畅谈,为我祝福,嘱咐我要不断努力争取美好前程。同时也流露出了对我的羡慕和对他们自己前程的惆怅,谈着谈着,好几个伙伴都伤心流泪了。我这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安慰他们,只能诚心诚意地祝愿他们能早日找到机会回上海,我们约定将来在上海再相聚。

2天后,连里派“尤特子”拉上我的行李,送我去团部转乘长途汽车去“东方红”火车站。在祖国铁路线最东北端的这个小火车站,我登上了返程火车。随着蒸汽火车头的一声长鸣,火车缓缓驶离了这个小火车站。回望着越行越远的那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我感慨万千。再见了,北大荒!你是我走上社会的第一站,你给我留下了多少兴奋和悲伤,多少难以忘怀又梦幻一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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