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元明
三国 《天发神谶碑》
中国人对于数字特别敏感，几乎每个数字都有特定寓意。生活中流传最为广泛的，含有数字的成语比比皆是，像四四如意、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九九归一等。当然，西方的数字中也有一些特殊含义者，比如13就是一种忌讳。但总体上来说，远非像中国文化这般如此复杂多变，难以捉摸。最典型的如“三、九”在文言文中，可以做确数，但更多是概数，“三思而行”不是非要想三次，而是多想几次。不独于此，在古代，“三”和“九”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周易》中的八卦主要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每卦又象征多种事物。其中的“乾、坤”两卦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一切现象的最初根源。卦象“☰”（三这个数）代表“乾”，也就是“天”，卦象“☷”（六这个数）代表“坤”，也就是“地”，两象重合便为“九”，代表“乾坤”，即天地万物。“九”是最大的阳数，代表物之广、阳之极，也代表“多”。
有关数字，最富哲理的莫过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中国传统节日中，元宵节是极为隆重的一个。其实，正月十五元宵是上元，七月十五为中元，十月十五称下元。三元是一个整体。一年中有三元，周而复始、天道轮回，这是中国人的圆形时间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生不息。
说到“元”，意思是头、首、始、大，组成的词有元首、元旦、元勋、元神、元帅、状元等，预示着重要，也预示了开始、第一。道教中的“元始天尊”，因其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故名“元始”。《太玄真一本际经》解释说：“无宗无上，而独能为万物之始，故名元始。运道一切为极尊，而常处二清，出诸天上，故称天尊。”《历代神仙通鉴》说：“元者，本也。始者，初也，先天之气也。”认为元始是最初的本源，为一切神仙之上，故称“天尊”。“元”和“源”同音，也意味着根本、来源。对于中国文化的了解，需要追根溯源，不能浮光掠影、断章取义，否则就会支离破碎，甚至出现歧义和谬误。
相对中元和下元来说，下元现在几乎不被提起，甚至是刻意被遗忘了。“三元”成“一元”，实际上正是传统文化习俗在当下所面临尴尬处境的一个缩影。
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亦称“下元日”、“下元”，来历与道教有关。道教教义中有天官、地官、水官等三官，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的诞生日分别为农历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故而这三天分别被称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上元节就是平时所说的元宵节。中元节就是民间所谓的“鬼节”。下元节基本上被遗忘很久了，所以得说道说道。相传这一天，水官大帝会降临人间，为人们祈福长寿、祛病消灾。《中华风俗志》有记载：“十月望为下元节，俗传水宫解厄之辰，亦有持斋诵经者。”
中元、下元相对上元来说，留下来的书法极少见到。毕竟，上元是人间喜庆，另二者则是祭奠神鬼。不过，因为古人日常书写的特点，时时刻刻离不开毛笔，所以仍然可以搜罗若干。有些则专门是为了下元节创作的，以绘画居多。
明 宋旭 《城南白苧村图》
明宋旭《城南白苧村图》署款：“城南白苧村，万历辛巳十月之望作于云间之碧玉精舍”。古人表述中，“十月之望”就是十月十五，正是下元节，“既望”则是每月十六。辛巳时值万历九年（1581），作者时57岁，功力已成。此作设色远景山水，画面开阔，以高远法描绘了山树、草亭、渡船、木桥、茅屋以及波澜的江面，给人一目千里之感。画面分三个层次，远处有山，中见有房屋、桥梁，近景为树木、亭子。湖中有渔舟，有三个人。远处也有茅屋相互呼应，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静谧之色，跃然纸上。宋旭（1525-1606）号石门，字初晹，后为僧，法名祖玄。居松江。师沈周，为“华亭派”代表。
清 张为邦《下元灵佑图》局部
说到下元节，不能不提清代宫廷画家张为邦《下元灵佑图》，乃奉敕摹后唐陆晃《三官图》，属道教宗教画，描绘的是十月十五下元日，水官洞阴大帝率众仙乘龙车出行在云水间行进的场面。《下元灵佑图》是张为邦所绘《三元图》之一，另两幅分别名为《上元赐福图》《中元普渡图》。三图均经《秘殿珠林三编》著录，尺寸相同，纵一尺七寸，横一丈七尺五分。张为邦父亲张震是康熙时期的宫廷画家。张为邦在宫廷供职时间前后长达35年。张为邦与当时另外几名宫廷画家戴正、丁观鹏、王幼学曾跟随郎世宁学习西画技法。张为邦之子张廷彦也是为宫廷画家。
目前仅见《下元灵佑图》后半段传世，虽非完璧，但情节相对完整。所用纸张为质地厚实、坚韧如帛的高丽纸，虽历经数百年的辗转流传，画面依然洁净如新。大体可分为两部分，前部分为仪仗羽卫，后部分为龙辇出游。龙辇出游是全画的主体，乘坐在龙辇上的仙人头戴七梁进贤冠，美须髯，气度不凡，仪仗华美，人物轩昂，祥云漫天，海潮涌动，为主体神祇。此图绘制精工，敷色妍丽，人物服饰、器物等用了大量金线，人物面相注重晕染，受到了西洋画明暗法的影响，也处处显示出宫廷制作的品质气韵。只可惜，画的开头部分已经被撕去了，且流落他乡。一件记录传统习俗的绘画作品上面，打上了一长串的外文说明，颇令人感慨，也算是“中西合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