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阴人谁敌手?赵,李!
三十七年秋,七月,丙寅。
秦始皇帝崩于沙丘宫平台。
幽深的沙丘行宫,只有两个人。
倒霉孩子胡亥刚死了爹,脸上却没有半点悲伤,只有忐忑。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室内兜兜转转,转到赵高的对面,总算停了下来。
从胡亥懂事起,就是赵高陪伴他,教他习字,教他读书,教他熟悉律令,教他驭马射箭。
高大威武的赵高,给他不一样的安全感。
“赵师,李丞相那可不是一般人,他能帮我?”
赵高和煦地摇头:“李丞相肯定不会帮你。”
见胡亥脸色一白,正准备吐槽,又听赵高接着道:“他只会帮他自己。”
这是玩捧逗的时候么?
胡亥翻了个白眼。
不过被赵高这么大喘气来一下,紧张感倒是去了很多,他说话也利索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以李丞相如今的地位,咱能给他什么呢?”
胡亥眼前浮现一个苍老却绝不衰残的形象:“要说动李丞相,可是不容易啊!”
赵高呵呵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李丞相宦海沉浮三十年,世间之事如掌上观纹一般,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了然于胸的呢?要说动他当然不容易。”
赵高向胡亥行了个礼,大袖一拂,转身而去。
“但人都是有弱点的,李丞相也不例外。”
看着赵高挺直的背影,如同泰山顶上的青松一般,胡亥不由得也挺直了起来。
人生,寂寞如雪啊!
李斯这个人,当然是不好斗的。
甚至,在赵高看来,这满朝文武要有个难缠人物排名的话,李斯居第二,就没人敢居第一。
平心而论,秦始皇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
但李斯一个外国人,孤身来到秦国,亲手送走吕不韦、嫪毐、韩非那一个个猛人,一直平步青云,位及人臣,圣眷始终不衰。
这是本事。
说起李斯。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站队。
他最大的习惯,就是舍弃。
每当风起秋萍之末的时候,他总能从一叶而知秋,从而见风使舵,精准横跳。
三十多年下来,李斯从无失手。
每次跳船成功,上艘船的队友,就是他上新船的船票。
他果断舍弃小吏身份,去兰陵拜荀子为师。
他果断舍弃了母国楚国,转投于秦。
他果断舍弃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吕不韦,从那艘要沉掉的船上跳下,转投秦王政。
在吕不韦门下,编撰黄老思想浓重的《吕氏春秋》,走的是“王道”。
但为了迎合秦王统一天下的野心,立刻抛弃了先前的路线,主张激进的“霸道”。
在逐客还是留客的生死之间,写《谏逐客书》为关东士人说话。
转背便推动焚书,成为打压他们的马前卒。
对李斯而言,为了他认准的船,他什么都可以干。
底线什么的,不存在的。
那么,扶苏和胡亥,这两条船,如何让李丞相跳到胡亥的船上呢?
赵高微微一笑。
据说李斯在上蔡为吏的时候,见仓鼠之道,而以之为师,一生都是以厕鼠为耻,以仓鼠为荣。
既然是仓鼠,眼里就只有粮食。
谁家的粮食不是吃呢?
这么多粮食,哪一颗是圣洁的?哪一颗是龌蹉的?
李斯淡淡地看着赵高。
赵高是赵人,比他这个楚人要高大魁梧,但无论谁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只会是李斯。
居移气,养移体,从廷尉到丞相,几十年下来,李斯俨然重臣气度。
他也没有把赵高放在眼里。
他跟赵高当然很熟。
秦国有三大书法名家,李斯居首,赵高其次。
当初李斯受命主持“书同文”之时,帝国官定的识字课本,就采用了赵高的《爰历篇》六章。
但又如何呢?
赵高不过是太仆下属的中车府令,不过是区区六百石的小吏而已。
跟他李丞相的地位判若云泥。
但是,高高在上的云,没想到眼前这块泥居然敢过来跟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给扶苏的诏书和符玺现在还在公子胡亥的手上,还没有发出去,没人知道这件事。”
赵高看着李斯的神色,缓缓问道:“现在,立谁为储君,只在你我一句话之间,李丞相意下如何?”
“赵府令,这是你我能置喙的事情吗?”
李斯眼神一厉,声音森寒:“你就不怕灭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