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兼咏诗
狂人的标配就是痛饮酒,贺知章也不例外。
说起贺知章最著名的酒友,非李白莫属。
天宝元年,李白带着自己的诗作来到了长安,想要在此闯出一片天下。他刚一来到,就遇到了贺知章。
彼时,李白只是一介布衣之士,而贺知章已经是德高望重又身居要职的太子宾客。
但是一见到丰神俊朗的李白,贺知章的直觉就告诉他:眼前这个可不是一般人。
李白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蜀道难》给贺知章看: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贺知章酣畅淋漓地读完全诗,激动得不住点头:“你不是一般人啊,莫不是谪仙人下凡!”
结识了谪仙人,自然要庆祝一番。贺知章热情地拉着李白去喝酒,结果刚在酒肆坐下,他就尴尬地发现——走得匆忙,没带现金。
谁知,贺知章没有被扰了兴致,而是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显示官品的金龟,换了几壶温酒和李白畅饮。
于是,这对年纪差了四十二岁的酒友,在长安城的酒肆里推杯换盏,尽兴而归。
之后,贺知章还把李白举荐给了唐玄宗。
这次会面,对于李白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多年之后贺知章故去,李白数次情真意切地怀念:
“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
后来杜甫追忆长安城这些著名“饮者”,写了一首《饮中八仙歌》,金龟换酒的李、贺也在列。而贺知章由于年龄和资历,被杜甫排在了第一位: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而同属于“饮中八仙”的张旭,也是贺知章的酒友。
张旭也是个狂人,他写得一手好草书,被称为“草圣”。
但是他常常醉后作书,甚至会摘下帽子用头发蘸墨汁写下惊世之作。即使在王公大臣面前,他也丝毫不会收敛。
也因此,张旭也被成为“张颠”。
一样喜欢喝酒、喜欢写草书的贺知章常常和张旭痛饮,然后挥毫泼墨。
至于把书法写在哪里,也完全看这两位的心情。有的时候是在墙壁上,有的时候是在屏风上。
兴之所至,落笔为纸。
而贺知章的草书,也是字如其人。
诗人温庭筠评价说:
“知章草书,笔力遒健,风尚高远。”
那些年,长安城的酒肆里,常有一位老者呼朋引伴,大醉而归。
他留下的书法,被店家和百姓奉为至宝;
他留下的事迹,回荡在天子脚下的每一个角落。
聊发少年狂
贺知章八十六岁这一年,生了一场大病。他虽然得以死里逃生,但是越发感到神情恍惚,想告老还乡。
于是,他向唐玄宗请辞。
唐玄宗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准许了这位老臣。
为了表达自己对贺知章的眷念,唐玄宗特意把贺知章家门口的一角鉴湖赐给了他。
贺知章离开长安城那天,唐玄宗在东门设宴,贺知章的学生、太子李亨和百官一起写诗为他送行。
可以说,贺知章享受了唐代最高规格的欢送会。
时任翰林供奉的李白也赫然在列,他依然记得与贺知章初识的那一天。生性旷达的他,也写诗送这个狂人回乡:
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
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为官五十载,才华横溢却不争不抢,情商过人又乐观狂放的贺知章,不知道给大唐引荐了多少贤才,又在朝堂留下了多少美谈。
而现在,是狂人退场的时候了。
这五十年在贺知章身上留下了痕迹,可是他的口音和性格,却没有丝毫改变。
同样没有变化的,还有贺知章的家乡的镜湖: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出走半生的贺知章,归来仍是少年。
回家之后他仿佛返老还童,又成了那个善于谈笑的疏狂少年。他最广为传颂的《咏柳》,就是写于这个时期。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谁能想到,春风如剪这样童趣十足的比喻,竟然出自一个八十六岁的老人之口!
也是在这一年,贺知章的人生走到了终点。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唐朝,贺知章是当之无愧的长寿诗人。
而更让人称奇的是,他的一生出奇安稳顺遂,可以说幸福指数爆表。
作为诗人,他有诗名传世;
作为书法家,他的草书饱受赞誉;
作为朝臣,他也深得皇帝信赖和倚仗。
那些和他交往过的人,也几乎都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他虽然自称“四明狂客”,但是他的狂伴随着高情商,所以并不会冒犯别人。
于是,贺知章留下的,只是清狂的鲜明底色和待人接物的温和方式,以及“聊发少年狂”的老顽童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