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落日被一朵灰云接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点点滴滴的黄昏雨，淅淅沥沥地撒下来，把大楼墙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标语打哭了，砸到马路的沥青上，爆成无数的泪花。
人们被雨点追逐着。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屁股拱得高高的，把车子蹬得风快。一街四巷，人迹销匿，只有那呼呼的风声，嗒嗒的雨响。
“妈妈，我怕！”
一个年轻的母亲，一手扯住孩子，站在由疏变密的雨帘中。她手中没有雨具，只有一张报纸，一边遮住小不伶仃的儿子，一边焦急地看着马路。报纸湿了，她的上衣也湿了，胸部显出两个黑印印。她盼着公共汽车快出现。
公共汽车似乎躲起来了。这时，背后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蹬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车子停在母子跟前，回头瞥了瞥她的胸脯。她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上来吧！＂声音不高。
儿子挣开报纸的庇护，得救似的往车蓬子里爬。她把儿子拽住，＂多少钱？＂＂您还没说到哪里呢？＂小伙不正眼看她，只是斜眼看了一下小孩。
＂建国路8号。＂
＂老干楼？好，上车！＂
＂多少钱？＂她固执地问。
＂上吧，我有规矩！＂
打死狗讲价。她心里说。儿子早就不耐烦了。＂妈妈，快来！＂她也只好一咬牙上了车。
宽宽的车蓬，罩住母子二人，也罩着蹬车的小伙。风，无孔不入，同车速成正比，车快些它就猛些，直灌进车里来。
三轮一拐，进入一条胡同，她警觉起来，不断左顾右盼。
＂妈妈，我冷！＂儿子瑟缩着身子。一件工装从小伙子背后无声地飞到小家伙身上。她不由的看了一眼面前那个宽宽的光脊背。随即把儿子裹紧。
前面，六层大楼挂的牌子：建国路8号。车子停下，雨却不停。
＂多少钱？＂
＂你只管下车！＂
＂什么？＂她以为听错了。
＂我有规矩，凡来找老*，分文不收。＂小伙回头，无意中又瞥见了她湿湿的胸脯，忙转向小孩，取过工装。＂我的父亲，原来也在这儿……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小伙子不知骂了一句什么，蹬着车子走了。
车子很快淹没在雨中。她还站在楼门檐下翘首远望。
作者简介：申弓，原名沈祖连，广西钦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会长。在《小说选刊》、《小说界》、《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杂志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千多篇。出版《男人风景》、《申弓小说九十九》、《做一回上帝》等18部著作，获得第四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第四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