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记忆
作者:蒋殊 主播:肖晓
一到雪天,心就忽地疼一下。
若干年前那个冬天,那个第一场大雪天,我做了新娘。
没有婚纱,没有婚车,没有伴娘伴郎。
雪,木棒,荒野,三轮蹦蹦车,父亲的泪……这就是我对婚礼的全部记忆。
整个冬天,不早不晚,那场雪,偏偏在我最担心的时候飘然落下。看到第一片雪花时,我在长途车上。那一刻我的心无限欢喜,我知道,这是人们期待的一场雪,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可是,这场雪切断我的婚路。
我的婚礼在后天,亲戚们已经来了不少,他们在雪里忙碌着,继而叹息着。
深夜,被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院子里的门都开了。三个雪人径直走进我的屋子。天哪!是他!
我的新郎!陪伴他的,是他的师傅兼好友。
“雪太大了,我们来接你今晚坐火车赶回太原。”他喘着粗气。原来,我走后,太原的雪就大了。原先租好的车一个接一个来电话,话不同,意思一样:“这天气,说什么也不能跑长途了。”
“马上坐火车去把她接来,再晚只能是两地婚礼了。”亲朋好友迅速达成一致。
火车站离我的家还有40里路,他们下车后找到一辆勇敢的三轮蹦蹦车,坐一段下来推一段,不知谁说山里有狼于是他们各自跑到雪里刨到几根木棍壮胆。
捧着刚开锅的水,他们忍着烫猛喝。
就这样走吗?
我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多希望,他(她)们的第一个女儿能够非常风光地出嫁!那些现代的小车,一辆辆从省城来;那些枣红色的骏马,一匹匹从山路迎上。当现代的张扬与古典的羞涩在那条很宽很阔的大道上遭遇,父母就会在众目睽睽下将女儿骄傲地交到他们一齐看好的男孩手里。那个场面,父,母,所有亲朋,我,都在设计着,盼望着。
似乎,我听到一片羡慕与赞扬;似乎,我看到父母无比欣慰而自豪的笑容;似乎,我听到一连串鼓乐声豪放地响起;似乎,我看到送亲的人一个接一个从马背跃下,跨进小车里……
这些,真要被这无声的雪击碎吗?
父亲不忍,母亲不忍,奶奶不忍,所有的亲朋都不忍。
于是,一家人沉默着熬到天明。
我知道,他的家里也如这边一般,有家人和朋友整夜无眠苦苦等待。
如果我走了,明天的婚礼还叫婚礼吗?然而不走,太原那个婚礼现场,如何应付?
父母把自己关在屋里。身边的亲人七嘴八舌,但意见只有一个:不走!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空气凝重,尴尬。只有雪,一片一片,无声落下。
近一个小时后,那扇门终于缓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