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之驴》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创作的一篇寓言小品。在“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因参加这一进步改革而被贬作永州司马时写的《三戒》中的一篇。其创作时间大致在贞元二十一年(805)九月至元和四年(809)之间。
这篇文章表明能力与形貌并不成正比,外强者往往中干;假如缺乏对付对手的本领,那就不要将自己的才技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以免自取其辱。寓言旨在讽刺那些无能而又肆意逞志的人,影射当时统治集团中官高位显、仗势欺人而无才无德、外强中*某些上层人物。全文笔法老到,造诣精深;既揭示了深刻的哲理,又塑造了生动的形象;不仅给人们以思想上的启示和教育,而且给人们以艺术上的享受和满足。
【作品正文】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㘎,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词句注释】
黔:即唐代黔中道,治所在今四川省彭水县,辖地相当于今彭水、酉阳、秀山一带和贵州北部部分地区。现以“黔”为贵州的别称。
则:却。
庞然:巨大的样子。
蔽林间窥之:藏在树林里偷偷看它。
稍出近之:渐渐地接近它。
慭慭然:惊恐疑惑、小心谨慎的样子。
莫相知:不了解它。
他日:有一天。
大骇:非常害怕。
远遁:逃到远处。
且:将要。
噬:咬。
益:逐渐。
终不敢搏:始终不敢扑击它。
狎:亲近而态度不庄重。
荡:碰撞。
倚:靠近。
冲冒:冲击冒犯。
不胜怒:禁不住发怒。
蹄:名词作动词,踢。
计之:盘算着这件事。
跳踉:跳跃。
㘎:同“吼”,怒吼。
乃:才。
去:离开。
类:似乎,好像。
德:道行。
宏:洪亮。
向:以前,当初。
疑畏:多疑又害怕。
卒:最后,最终。
是:这样。
【白话译文】
黔地这个地方本来没有驴,有一个喜欢多事的人用船运来一头驴进入这个地方。运到后却没有什么用处,就把它放置在山脚下。老虎看到它是个庞然大物,以为它是什么神物,就躲在树林里偷偷看它。渐渐小心的靠近它,惊恐疑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之后的一天,驴叫了一声,老虎非常害怕,跑得远远地;认为驴要咬自己,非常害怕。但是老虎来来回回地观察它,觉得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渐渐地老虎熟悉了驴的叫声,又前前后后地靠近它,但始终不敢它搏斗。老虎渐渐地靠近驴子,态度越来越轻侮,轻慢地碰撞、依靠、冲撞、冒犯它。驴非常愤怒,用蹄子踢老虎。老虎因此而很高兴,盘算这件事说:“驴的本领只不过这样罢了!”于是跳起来大吼了一声,咬断了驴的喉咙,吃光了它的肉,才离开。
唉!外形庞大好像很有道行,声音洪亮好像很有本领,当初如果不使出它的那点本领,老虎即使凶猛,但由于多疑、畏惧,终究不敢猎取驴子。如今落得像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悲啊!
【作品赏析】
本文是一篇寓言故事。
第一段作者首先从故事发生的地区环境写起。黔中道这一带“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这一句紧紧承接着“黔无驴”三个字而来,交代了寓言中的主要角色驴的来历,原来它是一个外来户。“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这两句不仅解释了为什么说运驴的人是一个“好事者”,而且也很巧妙地把这个“好事者”一笔撇开,因为他同后面的情节没有关系,从而为下文集中描写寓言中的主要角色准备了方便条件。
随着驴被“放山下”,到了一个具体的地方,寓言中的另一角色虎就很自然地出场了。文章接着主要写虎见到驴以后的心理状态。“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这是虎对驴的最初印象和认识。“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两句,不仅写出了老虎行动的连续和发展,由迅速离开驴子的“蔽”,到立定脚跟的“窥”,再到走出树林、走向驴子的“近”,而且初步地揭示了老虎一心要认识这个“庞然大物”的决心。因为这时老虎对驴还是“慭慭然莫相知”,小心谨慎,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怪物。这里“莫相知”三字,既有承上的作用,说明老虎产生“慭慭然”不安心理和采取“稍出近之”谨慎行动的原因;又有启下的作用,交代了后面情节演进的根据。“他日”,说明老虎为了改变自己“莫相知”的状况,对驴观察已经不止一天了。由此也可见其决心。然而认识并未取得进展,仍然停留在“以为神”的阶段。所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远遁”的原因是“以为且噬己也”,所以“甚恐”。“以为且噬己也”,点明了“甚恐”的实质;而“甚恐”,又为老虎后来识破驴子的真面目得出“不过如此”的结论进行了铺垫。
第二段文章接着主要写虎对驴认识的深入。“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这是虎对驴“神”的形象怀疑的开始。这里的一个“然”字,非常有力,具有特殊的作用,不仅是语气的转折,而且也是虎由怕驴到逐渐认清驴的本质并最后把驴吃掉的整个情节的转折。“往来”,说明老虎的观察是多么细心和频繁。因而“觉无异能者”,并进而“益习其声”,对驴的吼叫声也逐渐习惯了。心理上的这一变化,必然导致行动上的更加大胆,于是,“又近出前后”。这里的“近”,比“稍出近之”的“近”,又进了一步,是逼近的意思,充分反映了老虎“觉无异能者”的心理。那么,既然认为驴子没有什么了不起,又为什么“终不敢搏”呢?这是因为老虎对驴的底细尚未彻底摸清的缘故。虽然“觉无异能者”,但驴子的“无异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主观感觉罢了,实际情况如何,谁又知道!
这一节写虎“觉无异能者”的心理活动,尽管归结为“终不敢搏”,仍有怕的意味,但与开始的怕不仅有着程度上的不同,而且有着性质上的区别:以前的怕,是担心自己被对手吃掉的恐惧;怕,只不过是担心自己不能顺利吃掉对方的顾虑而已。所以,“终不敢搏”,既说明了老虎对驴的认识由“以为神”到“觉无异能者”的巨大进步,同时也说明了它对驴的彻底认识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
“稍近”,说明虎已经非常贴近驴子了。“稍近”之后,“益狎”这是对驴进行戏弄;进而又“荡倚冲冒”,摇摇它,靠着它,撞击它,甚至扒着它的脊背,这是对驴进行挑逗。由“近出前后”的观察到“稍近”的试探,已经大胆了,但这毕竟只是距离的逼近;见对方没有反应,才进而由“稍近”的试探到“益狎”的戏弄,但这毕竟只是态度上的不恭;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最后才由态度上的“益狎”到动作上的“荡倚冲冒”。看到虎越来越无理和放肆,“驴不胜怒,蹄之”。这一下驴在虎的面前终于暴露了自己的全部秘密。所以,“虎因喜”。显然,它是在为自己终于摸清了对手的老底,最大能耐不过一“蹄”而已,而在窃窃自喜。然而尽管如此,虎在下最后结论之前,还得要“计之”,想想自己都已经对它“荡倚冲冒”,使它到了“不胜怒”的程度了,盛怒之下,不顾一切,不可能会保留一手。经过审慎地“计之”以后,才“曰:‘技止此耳’”。
最后作者发出议论和感叹,“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其言外之意是说,形虽庞而无德,声虽宏而无能,徒有其表,名不副实,这是第一可悲之处。“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这里的言外之意是说,驴既不知自己无能,更不知敌手强大,轻举妄动,终于落了个被“断喉”“尽肉”的下场,这是第二可悲之处。以上,作者用言外之意的议论指出黔驴的可悲,虽然辛辣但还比较委婉;篇末用感叹指出它的可悲,就直截了当了:“今若是焉,悲夫!”显然,“今若是焉”,正是指前面言外之意的两层议论,既包括“类有德”而没有德、“类有能”而没有能的意思,更包括“今出其技”、自取灭亡的意思。所以,作者发出“悲夫”的深沉长叹。
这篇寓言的题目叫“黔之驴”,然而通篇写驴的笔墨却很少,然而,尽管用于驴的笔墨甚少,但是驴的形象依然极其鲜明。
‖作品评价‖
清·孙琮·《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读此文,真如鸡人早唱,晨钟夜警,唤醒无数梦。说其解颐,忘其猛醒。
【作者简介】
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字子厚,唐代文学家、思想家,祖籍是河东郡(今山西省永济县,河东柳氏与薛氏、裴氏并称“河东三著姓”),世称“柳河东”。祖上世代为官,其父柳镇曾任侍御史等职。柳宗元的母亲卢氏属范阳卢氏,柳宗元只有两个妹妹。
柳宗元的幼年在长安度过,四岁时已熟读多篇古代辞赋。九岁时遭遇建中之乱,建中四年(公元 783年),柳宗元为避战乱来到父亲的任所夏口。年仅十二岁的柳宗元在这时也亲历了藩镇割据的战火。十三岁时随父亲在湖北、江西等地游历,见识众多优秀人物。唐德宗贞元九年(公元793年),柳宗元考中进士并在唐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考取博学宏词科,历任集贤殿正字、蓝田县尉和监察御史里行。虽然官职不高,但积极参与政治和文学活动。唐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柳宗元参与王叔文集团的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邵州刺史、永州司马,之后又远调柳州刺史,在柳州主政期间净化风俗、恢复当地经济发展,获得当地百姓的赞赏。唐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11月8日,柳宗元病逝于柳州,享年仅47岁。柳宗元的去世令柳州民众深感悲痛,次年为其修建了衣冠墓,因为柳宗元官终柳州刺史,又被称为“柳柳州”。
后世人将柳宗元与韩愈、苏轼等人并称为“唐宋八大家”,柳宗元不仅是一位进步的思想家,他系统发展了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创造了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高峰,而且他还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其在治学思想上表现出鲜明的批判精神,其领导的古文运动对于中唐诗文革新具有重要的意义,因此北宋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宋徽宗赵佶敕封柳宗元为“文惠侯”,南宋绍兴二十八年(公元1158年)他被宋高宗赵构加封为文惠昭灵侯,元泰定帝致和元年(公元1328年),追封柳宗元为“文惠昭灵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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