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常见的语序倒置现象是影响古诗词阅读理解的因素之一。因受到格律的严格限制,又为着表达的需要,古诗词常常会突破正常的表达语序。阅读时需要将倒置的诗句恢复成正常语序来理解,还要能悟出其倒置的妙处。下面对一些比较典型的例句试分类作些解说。
一、因诗词韵律的限制而倒置。
1、梦破城头晓角哀(顾况《听角思归》)——按正常的语序,应该是城头晓角的哀声破了诗人的思乡之梦。诗人将哀字放于句尾,原因之一便是考虑押韵。全诗如下:“故园黄叶满青苔,梦破城头晓角哀,此夜断肠人不见,起行残月影徘徊。”诗中苔、哀、徊三字正是韵脚。
2、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杜甫《秋兴之八》)——诗不仅要押韵,还要讲究节拍。就七言诗而言,其节拍通常为2212或2221两种。若不按节拍写,就会影响到诗的音乐性。此例按正常语序,应是:鹦鹉啄香稻馀粒,凤凰栖碧梧老枝。但是这样的句子,恐怕无论如何也读不出诗的节拍来了。当然,此例倒置还在于突出“香稻”、“碧梧”,照应诗题《秋兴》。
3、簌簌衣巾落枣花(苏轼《浣溪沙》)——无论诗词,都还要讲究句中用字的平仄,这样读唱起来才琅琅上口。此例正是按“仄仄平平仄仄平” (加点字为可平可仄)的词律填写的,如果依正常的语序写成“枣花簌簌落衣巾”,就不合平仄要求了。
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此例与上例相同。“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是按“仄平平仄平仄平仄”来填的,若按正常语序写成“无觅英雄孙仲谋处”,同样会不合平仄要求。
二、因句式的限制而倒置。
5、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贾岛《题李凝幽居》)——这是律诗中的颈联,通常为对偶句。“移石动云根”按正常的语序是:云根动(若)石移,意思是云脚移动好像山石在移动。但这样一写就与出句对不上了。因此,尽管倒置后显得有些费解,诗人还是倒过来写了。当然“根”也是韵脚,也有押韵的问题。
6、滴碎金砌(台阶)雨,敲碎玉壶冰(汤式《听筝》)——这是散曲中的句子。两句的句式是相同的。上句按正常语序应是:雨滴(于)金砌(而)碎。但是这样一来上下句结构就会不同。
三、为表达的凝练而倒置。
7、一夜飞度镜湖月(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此句中的月字不是渡的对象,诗人渡过的是镜湖而不是月。月是状语,是诗人在月下一夜之间就飞渡了镜湖。但是,若将这个月字放到前面去,只用一个字就不行了,会读不通。如果用“月下”两字,全句的字数会超出。而且古人写诗,讲究少用虚字,多用实字,以使诗句凝练而更有表现力。因此,月字的倒置,是作为状语的最简练的表达。当然这样倒置还使得表达更为生动。
8、独钓寒江雪(柳宗元《江雪》)——此例与上例同。句中的雪字,不是钓的宾语,而应该是寒江独钓的状语,在下着雪的寒冷的江面上独自垂钓。将这个雪字按正常的语序放到句子开头去写的话,也要写成“雪中”之类才能读通。雪的倒置跟上面的月字可谓异曲同工。
四、为增强诗句的表现力而倒置。
9、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这两句按正常的语序来写,应该是:浣女归(而)竹喧,渔舟下(而)莲动。且不管平仄的问题,单从诗的意境来看,将竹喧莲动写于前,将归浣女、下渔舟写于后,突出了在幽静的山中,先听到有竹莲的声响,然后才发现浣女渔舟的一种山居生活的情趣。甚至诗人并没有见到浣女与渔舟,只是根据声响在推测,在想象山民的劳动生活。可以说诗意正因倒置而出。若按正常的语序写,即使合于平仄,也不过是对所见之景的一般描述。
10、黄沙百战穿金甲(王昌龄《从军行》)——按正常语序应是“百战黄沙穿金甲”,意思是经过千百次战斗,黄沙把铁甲都磨穿了。将“黄沙”提到句首,正是为突出战场上漫天的“黄沙”,突出边塞战争的特点,以及它特有的艰苦性。倒置使诗句的表现力得到增强。
11、清角吹寒(姜夔《扬州慢》)——此句寒字也非吹的宾语,应是“寒风中凄清的号角吹响”。与上面说到的“月”、“雪”一样,寒字的倒置,除了求凝练,合平仄之外,同时也使诗意顿出。本非宾语,现在处在宾语的位置上,这不合常规的用法,使得一个平常的字有了新奇的意趣,带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除了写实的“寒风”之意,读者将更多地感受到由凄清的号角所吹出的“寒”意。将“清角吹寒”与“寒风中清角吹”相比,诗的意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以上对诗词语序倒置作了分类介绍。其实,诗词语序倒置的原因往往是综合在一起的,对同一个语序倒置的例句可以作多方面的分析。还要说明的是,诗词语序的倒置,固然有受格律限制的原因,但对增强表达效果的考虑(诗意的营造和感情的抒发)应是更为重要的。古人诗话中说,王安石曾替人将“日斜奏罢长杨赋”改成“日斜奏赋长杨罢”,并解释道:诗歌语言,这样才有力。下面再举数例作些分析:
12、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僧志南《绝句》)——此例下句按正常语序应作:我扶藜杖过桥东。只要比较一下,就能感知倒置后的表达平添了生动的意趣。虽然此诗出彩的是后两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但前面的铺垫功不可没:仿佛藜杖都知道“我”欣欣然游春之心,扶着我向东走过小桥,一路感受那美妙的杏花雨、杨柳风。
13、成都古寺卧秋晚,落日偏傍僧窗明(陆游《长歌行》)——此例的上句按正常语序写应是:秋晚卧成都古寺。这样就成了散文的句子,失去了诗的节拍。而将“成都古寺”放在开头写,有突出诗人投宿之地的用意。诗人满怀报国之情,但没有报国的机会,闲卧古寺之中,那不得志的感慨,正通过对古寺的强调而透露出来。再有,秋晚也不是卧的对象,倒置后处在宾语的位置上,读起来便成了“睡在秋天的傍晚”,明显多了诗意。
14、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按正常语序应是:应笑我多情,早生华发。这样的倒置,首先有词律的平仄问题,改成正常语序,会不合词律要求。同时,更有诗人在表达情感上的用意。将“多情”放在开头,正要突出诗人心中对古时豪杰的仰慕之情,以及因贬官在外而功业未就的伤感之情。这种在表达情感上的作用,是我们在分析语序倒置时特别要注意的。
还需要指出的是,古诗词的语序倒置与古文中的语序倒置有明显的不同。古文中的语序倒置一般可以从语法的角度加以分析,有一定的规律性。如“未之有也”,是宾语前置句,其语法特点是否定句中代词做宾语而前置;再如“石之铿然有声者”,是定语后置句,其语法特点是有助词“之”和“者”构成定语后置的句式。但是在古诗词中,语序倒置的现象往往是诗人个性化表达的体现,带有较多的随意性,没有明显的语法上的规律可循。如“香稻啄馀鹦鹉粒”,鹦鹉应是主语,却被放在了粒字之前,处在定语的位置上;香稻应是粒字的定语,却又放在主语的位置上。在这样的倒置组合中难以分析出带有普遍性的语法规律。因此,对古诗词的语序倒置现象,主要应根据诗意去解析,而不是从语法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