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3年初到2024年初是我拍北京地铁读书人的第六年。一件小事延续六年并仍能享受其中,这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刚刚过去的2023年很特别,地铁上的读书人终于摘下戴了三年的口罩,生活也重归熟悉的轨道。
这一年,我的“北京地铁上的读书人”相册照片由2440余张增加到2700多张,“北京地铁书单”上的书也由1100多种增加到1270多种。客观来说,过去一年,因为个人生活节奏变化的缘故,我遇到的地铁读书人有所减少,拍到的书也因为跟前五年间遇到过的有所重复而显得在种数增加上有所放缓。然而我仍能从所见中有所得,在熟悉的生活中一次次享受心灵的奇遇。
不过,临近世界读书日,我的感受变得微妙起来。不知是因为书业新闻不够多,还是因为地铁阅读看起来“温情脉脉”,网络上对地铁阅读的关注多了起来,甚至有专门“寻找”地铁读书人的活动。说实话,我对这样的活动隐约有些担心,在地铁里读书本是一部分读者很自然的阅读状态,我也只是像记录生活中草木云霞一样,随手拍下了那些通勤路上恰好出现在我眼前的阅读画面,我怕这种“自然”被主动的“寻找”扰动,怕单纯“因书而起”的观照变成更多人对地铁阅读群体的刻奇。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拍。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每年“世界读书日”前夕发布一份地铁阅读观察已经成为我的保留动作,这样以年为单位的“总结”我很熟悉了。2023年夏天,我忽然有点“厌倦”,这些散发着微光的瞬间固然可以连缀成一部微型的地铁阅读纪录片,也可以无穷无尽拍下去,但这并非我的本意——画面中的“人”不是全部,如果脱离开书,阅读的风景便不成立。
一切的开始是因为书,因为我对别人在读什么充满好奇。所以,2023年起,我开始尝试以季度为限,以读者综合评价较高和图书所涉类型尽量宽泛为原则,从上一季遇到的书中挑选15种,汇成当季的“北京地铁季度书单”。我想让“书”走到“人”的前面。我甚至还尝试梳理过“地铁上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这样的专题书单。我设想,当一个人想要读点什么却又暂时没有确切的选择时,可以从这一份份真实的短书单中找一找灵感。所以你看,在熟悉的生活中,我们仍能拥有新的节律和改变。
不仅如此,当观察和思考成为习惯,我也在地铁上看到了更多纸书的可能、阅读的选择、生活的事实和意识的河流。
纸书的可能
1270,这是我在过去六年间记录的“北京地铁书单”的图书品种数。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种生命状态,也代表着很多种书的可能。过去这一年,我在北京地铁上仍然遇到了一些在形制上有所不同的书,比如刷边特装版、线装本、连环画、中英对照本、口袋书,乃至并不容易找到的旧书。这些似乎不太常见的书为什么会被带上地铁?在内容之外,特装到底在何种意义上给阅读者以价值体验?线装本呢?相较于漫画,连环画的读者越来越少了吗?从内容题材到表现形式,究竟是何差异让它们在接受读者检验时的命运有所不同?中英对照的书都是小说吗?口袋书的开本如何被决定、又如何被读者选择?……诸如这样的问号,常会在我遇见地铁读书人的一瞬间冒出来。身在书业,常听“哀叹”,但这些并不“规整”的书为什么仍有读者?从内容到媒介再到表现形式,在当下,书这种古老的文化产品是不是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能?
刷边特装《飘》
2023年10月19日,一本刷边特装《飘》。《飘》有很多版本,每个版本评分都很高,这是磨铁的版本。
2024年1月3日。下车前发现,这是2023年10月19日遇到过的读《飘》特装本的姑娘,时隔两多月再遇见,她已经快要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