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格庄的龙小飞今年夏天考上了清华大学,这消息像是*翅膀似的,飞遍了全村全乡全县,就连市长都听说了,专门派了人到龙小飞家访贫问苦。一拨一拨的记者来到了牛格庄,采访龙小飞。龙小飞的父亲龙山在一旁憨笑 着,一脸兴奋、希冀的神情。
省报社的记者邓六在采访过程中,冷不防听龙山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小时候不聪明,我还送他上过私立学校的初中复读过一年。”
龙家很穷,透过房顶上的木梁,就能看到外面青色的天。龙山是靠着养羊把儿子一年一年地供了下来。现在龙家四周的居民房清一色的全是二三层小洋楼,唯独他家,还是两间平房。强烈的反差,鲜明的对比,龙山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能做出供儿子读书这样的选择,需要何等非凡的毅力。邓六决定留下来几天,他要深挖一下龙山这个题材,甚至标题他都拟好了,《山沟沟里放羊14载,我要圆儿子的大学梦》。
邓六把龙山扯到一旁,问他为什么送少年时并不出众的儿子上大学的信心如此坚定?龙山嘿嘿的笑了几声,不肯回答。邓六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递了过去,鼓励道:“现在采访对象接受采访,也可以拿到钱的。说吧。”
龙山看了看邓六手中的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摇摇头,好半天才说道:“不,我不能要你的钱。虽然我没钱,可将来我的孩子工作了,会有的。”邓六一呆,他对面前的这个中年汉不由得肃然起敬。
可是邓六没死心,他在镇上找了家小宾馆住下。傍晚时分,又叫了出租车将他送到了龙家。这一回,邓六买了些卤猪头肉,手里提了一瓶 上好的佳酿, 他要陪着龙山好好喝上一顿, 让龙山吐露真言。
果然,龙山和邓六对饮了几口酒之后,脸色泛红地说道:“邓记者,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乡长说晚上抽空来看看我,等他来后我再告诉你。”
乡长说到就到,一会儿龙家门前就亮起了两束雪白的光注。车停了,出来了两个人,为首的,龙山叫他村长。村长介绍道:“龙师傅,乡长百忙中抽空来看你了,还给你孩子送来了600块钱。你要好好感谢他啊!”
略显肥胖的乡长向村长摆摆手,然后向龙山说道:“感谢你培养了优秀的人才,祝贺你,不容易啊!”邓六不想搀和到里面来,瞅了个儿空儿躲到厨房里面去了。
乡长不一会儿就要走,邓六听到乡长在门口对村长说:“要不先送 你回去?我晚上还有一个饭局,上边有领导来了。”
村长也不傻,忙道:“不,不,您忙吧。村里有车,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吗?”乡长也不客气,先走了,接着,村里的小车把村长也接走了。
龙山看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邓六,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我们的乡长有派头吧?”邓六点了点头。
龙山又问道:“我们的村长也不赖吧?”邓六怔,又点了 点头。
“村长初中毕业,乡长高中毕业。俩人出门有车,进门有车,吃饭有着落,家里富得冒油。我放羊的时候,心里就盘算着,儿子上初中了,能当村长了,也能坐车了,也能住别墅了。接着儿子上了高中,我又盘算着,儿子能当乡长了,能坐高级轿车、住高级宾馆了。就这样,小飞不知不觉就被我供上了清华。”龙山猛喝了一口酒,呵呵地笑了起来。
邓六心里 不由得一沉,他正斟酌着说什么的时候,龙山又说道:“我儿子现在考上了清华,以后说不准能当上更大的领导不是?我这是投资,战略性投资!” 龙山说到这里,又舒心地笑了起来。 龙小飞和他的母亲在屋里也跟着笑了起来。
邓六逃也似地离开了龙家,回到宾馆,他把电脑里原先写的那行标题彻底地删除了,跟着就上了回省城的车。
作者:焦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