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最是 一作:正是)
这首诗作于元祐五年(1095年),苏轼在杭州任知州之时所作。刘景文,时任两浙兵马都监,驻杭州。苏轼视之为国士,常诗词唱酬往来,曾上表推荐。
第一句写枯荷,荷盛于炎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高洁的象征。李璟《浣溪沙》其二云“菡萏香消翠叶残”,李商隐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苏轼此诗首句则更过之,莫说荷花,甚至连枯叶亦无,可谓衰败至极。然而作者的嗟叹感怀之情仅此一句,第二句便笔势劈空振起,菊亦残但“犹有”傲霜之枝干。南宋诗人郑思肖《寒菊》中云“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与此句有同工之妙。残菊与枯荷,虽同为衰败之景物,却以“傲霜枝”三字写出了秋菊的孤高之态和贞亮之节,与第一句有互文见义、相与呼应之势。前两句侧重在“傲”字上。荷已尽,菊亦残,而“傲霜”之“枝”的“傲”则以移情手法写出了菊的内在精神,给人以凛然不可侵的气概。比第一句深入了,也提高了。
见萧瑟之景,难免伤怀感谓,东坡写尽衰败却无愁意,诗歌第三句中赞深秋是“一年好景”,并殷勤嘱咐“君须记”。此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却给人出乎意料之感,景物衰竭如此,还有何好呢?而诗人突转笔锋,由叶、花、枝写到果实,所谓深秋亦是“橙黄橘绿”、大地丰收的季节,呈现出一派明朗和熙的景象。在前两句清冷枯竭的背景下,突现出了绚丽明快的色调,真是神来之笔。诗人大笔如椽,以景移情,化寂寥为丰硕,用笔雅淡温润,却有道不尽的蓬勃生气。
东坡此诗是赠与刘景文。刘虽然是世家子弟、才华卓众,却终身潦倒。诗人第二次来到杭州做官,与刘一见如故。悯其愁苦,又希望他振作,不要就此而颓唐下去。此诗纯用比兴,勉励好友。首句写荷遇秋日,盛时已逝,花尽叶枯,谓君子生不逢时,难免潦倒。次句以菊喻人之晚节,刘虽潦倒晚节并无亏缺,依然有凌霜傲雪之姿。人至暮年,又一生失意,难免心有消沉,可是人生还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一面呢。所以诗人在三、四句中,勉励好友:秋日萧萧,有荷尽菊残之衰竭,亦有“橙黄橘绿”之丰收。东坡作此诗时已五十五岁,也已步入老年了。他当然不能预知,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还会遭到流放海南之厄。但他一向旷达乐观,不因仕途变迁而消沉,不因年老而颓唐。此诗也不妨看做诗人一生写照。苏轼一生,坎坷挫折,却始终没有被逆境吓倒,而稍摧其志,此诗固亦夫子自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