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遇·之一》陈子昂
微月生西海,幽阳始代升。
圆光正东满,阴魄已朝凝。
太极生天地,三元更废兴。
至精谅斯在,三五谁能征。
译文
月牙儿从西方极远之地生长,太阳落山后就变化上升。圆月正向东方运行满盈,阴暗月魄已在早晨凝成。从混沌元气萌生了天地,三代纪元就已交替废兴。天道谅必还是这样存在,三正五德谁能加以确证?
《感遇·之二》陈子昂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译文
兰草杜若生长在春夏时节,茎叶茂盛多么美好青葱。幽雅孤高独擅林中美色,红花下垂着覆盖了紫色的株茎。白天慢慢变短,袅袅的秋风已悄悄来临。一年一开花的草木都飘摇零落,美好意愿终究如何完成?
《感遇·之三》陈子昂
苍苍丁零塞,今古缅荒途。
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
黄沙幕南起,白日隐西隅。
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凶奴。
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
译文
广阔无际的丁零边塞,古今都是荒远的路途。伺敌的岗亭高高耸立,暴尸露骨而没有全躯。黄沙随风从漠南扬起,夕阳渐渐隐没在西隅。披甲的汉军有三十万,曾经作战惨败于匈奴。只见沙场的白骨累累,谁来怜悯他们的遗孤。
《感遇·之四》陈子昂
乐羊为魏将,食子殉军功。
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
吾闻中山相,乃属放麍翁。
孤兽犹不忍,况以奉君终。
译文
乐羊做了魏国的将军,吞食儿子去追求军功。亲生骨肉还如此刻薄,对待他人怎么会尽忠?我听说那个中山国相,便托子给放麑的老翁。孤苦的小兽不忍加害,更何况侍奉君主后代。
《感遇·之五》陈子昂
市人矜巧智,于道若童蒙。
倾夺相夸侈,不知身所终。
曷见玄真子,观世玉壶中。
窅然遗天地,乘化入无穷。
译文
集市商贩自负机巧聪明,对于道术却似无知幼童。倾轧争夺相互夸耀奢侈,不知自身究竟怎样送终。难道没有见那得到神仙,观察世道潜身玉壶之中?深远莫测地抛弃了尘世,顺应造化进入宇宙无穷。
《感遇·之六》陈子昂
吾观龙变化,乃知至阳精。
石林何冥密,幽洞无留行。
古之得仙道,信与元化并。
玄感非象识,谁能测沈冥。
世人拘目见,酣酒笑丹经。
昆仑有瑶树,安得采其英。
译文
我看那神龙的变化无穷,就知它是最高阳气之精。成林的岩石多么阴暗壅塞,洞穴深邃无法将它挡住。古时候的得道成仙之路,确是与那造化合而为一。玄妙感应并非喑昧识见,有谁能够测知其中奥秘?世间凡人拘泥于眼见为实,沉湎于酒中嘲笑那丹经真义。昆仑山上有那美玉仙树,他们怎么才能采到它的花蕊?
《感遇·之七》陈子昂
白日每不归,青阳时暮矣。
茫茫吾何思,林卧观无始。
众芳委时晦,鶗鴂鸣悲耳。
鸿荒古已颓,谁识巢居子。
译文
白天的太阳总是不来到人间,现在已经到了晚春节。望着这茫茫天地我在想些什么呢?归隐山林卧看宇宙妙道。在这晦暗时节百花纷纷凋谢,杜鹃悲鸣声声入耳。远古的浑朴世风已衰颓,有谁能认识那高士巢父?
《感遇·之八》陈子昂
吾观昆仑化,日月沦洞冥。
精魄相交会,天壤以罗生。
仲尼推太极,老聃贵窈冥。
西方金仙子,崇义乃无明。
空色皆寂灭,缘业定何成。
名教信纷藉,死生俱未停。
译文
译文我观察天地混沌时代的变化,太阳月亮都沦没入黑暗之中。阴气和阳气互相来结合,天地之间才有了众生万物。孔子推尊的是易经太极,老子则是以自然无穷为贵。西方的佛祖别号金仙子,崇尚的教义是因缘无明。如果空与色都归于寂灭,那前世因缘又何须完成。
《感遇·之九》陈子昂
圣人秘元命,惧世乱其真。
如何嵩公辈,诙谲误时人。
先天诚为美,阶乱祸谁因。
长城备胡寇,赢祸发其亲。
赤精既迷汉,子年何救秦。
去去桃李花,多言死如麻。
译文
圣入从不公开宣讲天命,害怕世人扰乱它的本真。究竟为什么宫嵩那帮人,用诡诞的谶言贻害世人。先天的预测诚然很美好,谁是造成国家动乱的祸因?修建长城本来是为了防备胡寇,秦朝的祸殃却发自皇亲。赤精之谶已迷惑了汉帝,王子年又怎么能够拯救前秦?快快离去到那桃李花下,多言而横死者密密麻麻。
《感遇·之十》陈子昂
深居观元化,悱然争朵颐。
谗说相啖食,利害纷㘈㘈。
便便夸毗子,荣耀更相持。
务光让天下,商贾竞刀锥。
已矣行采芝,万世同一时。
译文
隐居不出观察人群动静,人们愤愤地正争夺名利。彼此谗言诽谤相互侵害,利害攸关纷纷谎言相欺。善于辞令趋炎附势之徒,为了荣耀富贵越发争执对立。务光辞让掉商汤的天下,行商坐贾竞争刀锥微利。算了吧还是去采集芝草,千年万代与那短暂一时也没什么差异。
《感遇·之十一》陈子昂
吾爱鬼谷子,青溪无垢氛。
囊括经世道,遗身在白云。
七雄方龙斗,天下久无君。
浮荣不足贵,遵养晦时文。
舒可弥宇宙,卷之不盈分。
岂徒山木寿,空与麋鹿群。
译文
我喜欢那位鬼谷先生,远离尘浊在青溪山居。掌握所有的经世之道,独住山上与白云相处。战国七雄正龙争虎斗,天下大乱没有了君主。浮华虚荣不值得珍惜,怀抱这时代文化不露。舒展道术可充满宇宙,卷起则不满一分厚度。哪想如山树无用长寿,空自与野鹿同群为伍。
《感遇·之十二》陈子昂
呦呦南山鹿,罹罟以媒和。
招摇青桂树,幽蠹亦成科。
世情甘近习,荣耀纷如何。
怨憎未相复,亲爱生祸罗。
瑶台倾巧笑,玉杯殒双蛾。
谁见枯城蘖,青青成斧柯。
译文
南山的鹿群呦呦和鸣,落网全因驯鹿来勾引。招摇山上的青翠的桂树,被蛀虫把树身啃蚀一空。人情乐意为君主亲幸,荣耀纷纷是何等情景?怨仇还不曾给予报复,亲爱的人将灾祸滋生。瑶台在笑语嫣然中倒塌,玉杯在娥眉下破损。谁见过荒城枯树萌芽,青青枝条被斧子砍伐!
《感遇·之十三》陈子昂
林居病时久,水木澹孤清。
闲卧观物化,悠悠念无生。
青春始萌达,朱火已满盈。
徂落方自此,感叹何时平。
译文
隐居山林苦于时光久滞,林泉清幽寂静心境淡泊。我闲躺着观察万物变化,无边地漫想宇宙的起源。春天草木开始萌芽生长,到了夏季它们已经丰盈茂盛。然而凋落也正是从此开始,我什么时候才能平息这感叹?
《感遇·之十四》陈子昂
临歧泣世道,天命良悠悠。
昔日殷王子,玉马遂朝周。
宝鼎沦伊谷,瑶台成古丘。
西山伤遗老,东陵有故侯。
译文
面对岔路口为世道哭泣,天命实在深远难以测料。昨天都还是殷王的子孙,玉马出现就去朝拜周朝。宝鼎在洢水瀔水里沉沦,东周瑶台成了荒败土堡。西山有令人哀伤的遗老,东陵侯爵是秦朝的封号。
《感遇·之十五》陈子昂
贵人难得意,赏爱在须臾。
莫以心如玉,探他明月珠。
昔称夭桃子,今为舂市徒。
鸱鸮悲东国,麋鹿泣姑苏。
谁见鸱夷子,扁舟去五湖。
译文
那些君王很难讨他们欢心,恩赏宠爱也只在片刻工夫。不要用你高洁如玉的德操,求取他们珍贵的夜光明珠。当年堪称艳如桃花的女子,如今沦落成春米场的囚徒。鸱鸮抒发周公东征的悲伤,伍子胥痛哭麋鹿将游姑苏。有谁看见越国功臣鸱夷子,驾一叶小舟离国。
《感遇·之十六》陈子昂
圣人去已久,公道缅良难。
蚩蚩夸毗子,尧禹以为谩。
骄荣贵工巧,势利迭相干。
燕王尊乐毅,分国愿同欢。
鲁连让齐爵,遗组去邯郸。
伊人信往矣,感激为谁叹。
译文
圣人离开我们已经很久,公道距今遥远确实困难。那些浮夸小人纷纷扰扰,连唐尧夏禹都视为欺骗。骄宠荣耀全凭善于取巧,为了争权夺利交相干犯。燕昭王尊奉乐毅为上将,分封昌国情愿同乐共欢。鲁仲连辞让掉齐国爵禄,遗弃官印就离开了邯郸。他们确实已经成为过去,心中感动激发为谁生叹?
《感遇·之十七》陈子昂
幽居观天运,悠悠念群生。
终古代兴没,豪圣莫能争。
三季沦周赧,七雄灭秦嬴。
复闻赤精子,提剑入咸京。
炎光既无象,晋虏复纵横。
尧禹道已昧,昏虐势方行。
岂无当世雄,天道与胡兵。
咄咄安可言,时醉而未醒。
仲尼溺东鲁,伯阳遁西溟。
大运自古来,旅人胡叹哉。
译文
隐居独处观察天命运遇,想着历史长河中的悠悠众生。自古以来朝代兴衰更迭,豪杰圣贤没人能抗天命。三代最后沦没于周赧王,七雄则被秦皇嬴政吞并。又听说赤龙之子汉高祖,举着利剑进入咸阳京城。汉朝气数已尽国家动乱,晋代北方民族割据纵横。尧禹之道已经昏暗不明,昏庸残暴正在世上横行。难道是当世缺少英雄吗?只因为天道竟助佑胡兵。形势发展迅速哪里能说明白,老天醉了似的还没醒转。孔子终于东归没于鲁国,老子则往西海高蹈遁隐。天命运遇自古以来如此,孤独之人为何感叹悲鸣?
《感遇·之十八》陈子昂
逶迤势已久,骨鲠道斯穷。
岂无感激者,时俗颓此风。
灌园何其鄙,皎皎于陵中。
世道不相容,喈喈张长公。
译文
邪曲之势已经积久,正直之道困顿难行。难道没有感奋之人,眼下这种风气衰零。替人浇灌园圃多么鄙陋,品质高洁安居於陵。世道不能容其存身,张长公啊可佩可敬。
《感遇·之十九》陈子昂
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
黄屋非尧意,瑶台安可论。
吾闻西方化,清净道弥敦。
奈何穷金玉,雕刻以为尊。
云构山林尽,瑶图珠翠烦。
鬼工尚未可,人力安能存。
夸愚适增累,矜智道逾昏。
译文
圣人从来不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一心忧虑拯济平民百姓。坐拥王位不是尧的本意,美玉高台哪里可论说!我听说西方传来佛教,清净的道义更加质朴、笃厚。为什么用尽黄金宝玉,以那奢靡的镌雕为贵?伐尽山林让庙宇高耸,精美宝像过多缀珠翠。鬼斧神工尚且不能成,人工之力又如何能及?夸耀愚民恰增添烦累,自负智巧治道更昏聩。
《感遇之二十》陈子昂
玄天幽且默,群议曷嗤嗤。
圣人教犹在,世运久陵夷。
一绳将何系,忧醉不能持。
去去行采芝,勿为尘所欺。
译文
苍苍青天寂静而无声、众说纷纭有多么杂乱!圣人的教诲仍然存在,世道一直在衰落变迁。一条绳索能拴住什么,忧心如醉却无法扶持。走吧,走吧,去采摘芝草,不要被污浊的世风欺骗污染。
《感遇之二十一》陈子昂
蜻蛉游天地,与世本无患。
飞飞未能止,黄雀来相干。
穰侯富秦宠,金石比交欢。
出入咸阻里,诸侯莫敢言。
宁知山东客,激怒秦王肝。
布衣取丞相,千载为辛酸。
译文
蜻蜓在天地之间游戏,对他物本来没有患害。飞呵飞呵还没有离开,黄雀便过来干涉侵犯。魏冉深受秦王的恩宠,君臣交好坚如金石般。在咸阳城里进进出出,哪个诸侯也不敢进言。怎知道来个山东说客,一番话激怒秦王肺肝。一介平民取代了丞相,千年来使人辛酸伤感。
《感遇·之二十二》陈子昂
微霜知岁晏,斧柯始青青。
况乃金天夕,浩露沾群英。
登山望宇宙,白日已西暝。
云海方荡潏,孤鳞安得宁。
译文
薄霜降下知道已是一年将尽,斧子砍伐那青青枝丫。何况正是金秋的傍晚,繁露沾润了大地百花。登上高山放眼望世界,耀眼的太阳已经西下。浩渺云海正摇荡汹涌,孤独的鱼儿想安宁也无法!
《感遇·之二十三》陈子昂
翡翠巢南海,雄雌珠树林。
何知美人意,骄爱比黄金?
*身炎洲里,委羽玉堂阴,
旖旎光首饰,葳蕤烂锦衾。
岂不在遐远?虞罗忽见寻。
多材信为累,叹息此珍禽。
译文
翡翠鸟栖息于南海之滨,雌雄相伴比翼树林间。哪里知道美人的心思,对它的珍爱不下于黄金。在炎热的南国被*害,珍丽的羽毛被放在宫殿之中。美丽的翠羽制成的首饰光艳夺目,用羽毛装饰的被褥绚丽多彩。难道南海还不算遥远么,可是猎人们还是罗网追*而来。因为自己有才华,却反被才华所累,可叹这珍禽翡翠鸟也遭此厄运!
《感遇·之二十四》陈子昂
挈瓶者谁子,娇服当青春。
三五明月满,盈盈不自珍。
高堂委金玉,微缕悬千钧。
如何负公鼎,被夺笑时人。
《感遇·之二十五首》陈子昂
玄蝉号白露,兹岁已蹉跎。
群物从大化,孤英将奈何。
瑶台有青鸟,远食玉山禾。
昆仑见玄凤,岂复虞云罗。
译文
黑色的蝉在白露时节还在鸣叫,这一年已经白白地过去。万物随着大自然而变化,孤单的花朵对此能如何?西王母瑶台有神异青鸟,它远在玉山啄食那木禾。昆仑山上看见黑色凤凰,难道它还怕穿云的网罗?
《感遇·之二十六》陈子昂
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
宫女多怨旷,层城闭蛾眉。
日耽瑶池乐,岂伤桃李时。
青苔空萎绝,白发生罗帷。
译文
多么荒唐啊穆天子,喜好同神仙邀约往来。宫中女子怨恨旷居,深宫高阙关锁粉黛。日日沉溺瑶池宴乐,哪管宫女伤春情怀。路上青苔空自枯干,宫闱紧闭宫女头白。
《感遇·之二十七》陈子昂
朝发宜都渚,浩然思故乡。
故乡不可见,路隔巫山阳。
巫山彩云没,高丘正微茫。
伫立望已久,涕落沾衣裳。
岂兹越乡感,忆昔楚襄王。
朝云无处所,荆国亦沦亡。
译文
清早离开宜都江边,思绪飞荡想念家园。故乡可是无法看见,道路阻隔巫山之南。巫山顶上彩云出没,高丘险阻模糊难辨。独自站立遥望已久,珠泪滚落沾湿衣衫。难道只是离乡伤感,原来忆起襄王当年。神女朝云飘无定所,楚国终也衰亡沦湮。
《感遇·之二十八》陈子昂
昔日章华宴,荆王乐荒淫。
霓旌翠羽盖,射兕云梦林。
揭来高唐观,怅望云阳岑。
雄图今何在,黄雀空哀吟。
译文
从前章华台的欢宴,楚襄王纵情游乐荒淫无度。彩色旌旗翠羽帷盖,在云梦的山林中捕射犀兕。此番来到古楚国台观,怅然遥望云阳之岭。宏图伟略如今在哪里呢?只剩黄雀在徒自悲鸣。
《感遇·之二十九》陈子昂
丁亥岁云暮,西山事甲兵。
赢粮匝邛道,荷戟争羌城。
严冬陰风劲,穷岫泄云生。
昏曀无昼夜,羽檄复相惊。
拳跼兢万仞,崩危走九冥。
籍籍峰壑里,哀哀冰雪行。
圣人御宇宙,闻道泰阶平。
肉食谋何失,藜藿缅纵横。
译文
在丁亥这一年岁末,蜀郡西山发生了战争。负粮绕走邛崃山道,扛戟惊动生羌寨城。严冬山风阴寒强劲,荒僻的山谷云雾蒸腾。天色阴暗不辨昏晓,插羽的檄书又传警声。弓身竞上万仞高峰,山石欲崩地狱深深。拥挤杂乱的穿行于峰谷之间,踩雪踏冰一片哀鸣。圣人统治天下之世,听说三台星座太平。执政高官多么失策,贫贱的百姓憔悴奔走远征。
《感遇·之三十》陈子昂
可怜瑶台树,灼灼佳人姿。
碧华映朱实,攀折青春时。
岂不盛光宠,荣君白玉墀。
但恨红芳歇,凋伤感所思。
译文
玉台之树多可爱,丰茂艳丽似美人。
碧玉花照红果实,攀折要趁春时分。
难道恩宠还不盛,白玉殿前令君荣。
只恨红花终衰败,零落感伤思绪纷。
《感遇·之三十一》陈子昂
揭来豪游子,势利祸之门。
如何兰膏叹,感激自生冤。
众趋明所避,时弃道犹存。
云渊既已失,罗网与谁论。
箕山有高节,湘水有清源。
唯应白鸥鸟,可为洗心言。
译文
那些外出豪游的人啊,追求势利开启祸患之门。何必叹息兰膏因材而尽,感动激发自己造成怨愤。众人所趋指明躲避所在,被时世抛弃而道义尚存。既然失去了白云和深渊,投入罗网跟谁说理评论?箕山之下有许由的高节,湘水之中有屈原的清贞。只应当交游海上的白鸥鸟,可对它们倾吐,荡涤心中杂念。
《感遇·之三十二》陈子昂
索居犹几日,炎夏忽然衰。
阳彩皆阴翳,亲友尽睽违。
登山望不见,涕泣久涟洏。
宿梦感颜色,若与白云期。
马上骄豪子,驱逐正蚩蚩。
蜀山与楚水,携手在何时。
译文
离群独处只几天,炎炎暑热忽衰竭。阳光都被乌云掩,亲朋好友全分别。登上高山看不见,哭泣良久泪不绝。常常感叹容颜变,才同白云订盟契。骄横之辈骑马上,追逐名利忙不歇。蜀国山与楚地水,等到何时手相携?
《感遇·之三十三》陈子昂
金鼎合神丹,世人将见欺。
飞飞骑羊子,胡乃在峨眉。
变化固幽类,芳菲能几时。
疲疴苦沦世,忧痗日侵淄。
眷然顾幽褐,白云空涕洟。
译文
金色宝鼎炼出灵丹,世上的人都将被欺骗。骑羊如飞的那一位神仙,为何会在峨眉山巅?变化必然化为异类,人的年华能有几天?疲病折磨沉沦时间,忧愁悔恨每日都在蚕噬心田。回视幽居贫困之士的衣衫,空望白云涕泪满面。
《感遇·之三十四》陈子昂
朔风吹海树,萧条边已秋。
亭上谁家子,哀哀明月楼。
自言幽燕客,结发事远游。
赤丸*公吏,白刃报私仇。
避仇至海上,被役此边州。
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
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
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
译文
北风吹动着渤海边树木,满目萧条边地已经深秋。哨亭上的是谁家的子弟,悲声发自月光下的岗楼。他自称从幽燕来此异地,束发成人时就离家远游。曾掏出红丸*过公府官,也手执利剑报过私家仇。为躲避仇家来到渤海上,从军服役便将边城防守。故乡在遥远三千里之外,辽河的水依旧悠悠长流。他每每痛恨契丹兵来犯,常替大唐感到忍辱蒙羞。谁知壮士身经七十余战,直到白头也还未曾封侯!
《感遇·之三十五》陈子昂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亡祸,磨灭成尘埃。
译文
我本是富贵人家子弟,平素确实是赏爱才干。感慨时势想报效国家,拔剑奋起在草野之间。向西驰奔到丁零古塞,往北将单于之台登攀。登山极目见千里辽阔,怀想古昔任思绪悠远。谁说还没有忘却战祸,历史已磨灭成了灰烟。
《感遇·之三十六》陈子昂
浩然坐何慕,吾蜀有峨眉。
念与楚狂子,悠悠白云期。
时哉悲不会,涕泣久涟洏。
梦登绥山穴,南采巫山芝。
探元观群化,遗世从云螭。
婉娈时永矣,感悟不见之。
译文
思绪飞扬因为爱慕什么?我们蜀中有一座峨眉山。想与楚国那位狂人交游,期约在那悠悠白云之间。时世啊不能遇合真悲哀,伤心哭泣很久涕泪满面。睡梦之中登临绥山洞穴,采摘巫山芝草到了南边。探索自然观察万物变化,弃俗世随螭龙遨游云间。神龙飞腾将长久离去了,醒来它的踪影遍寻不见。
《感遇·之三十七》陈子昂
朝入云中郡,北望单于台。
胡秦何密迩,沙朔气雄哉。
藉藉天骄子,猖狂已复来。
塞垣无名将,亭堠空崔巍。
咄嗟吾何叹,边人涂草莱。
译文
清早进入云中古郡,向北瞭望单于之台。突厥与我挨得多近,漠北称雄气势豪悍。嘈杂喧嚣的天之骄子,已经再次猖狂来犯。边关要塞缺少名将,监视敌情的亭堡空自高耸云汉。叹息连连我在叹什么呢?边民横死血染荒原。
《感遇·之三十八》陈子昂
仲尼探元化,幽鸿顺阳和。
大运自盈缩,春秋递来过。
盲飙忽号怒,万物相纷劘。
溟海皆震荡,孤凤其如何。
译文
广阔无际的丁零边塞,古今都是荒远的路途。伺敌的岗亭高高耸立,暴尸露骨而没有全躯。黄沙随风从漠南扬起,夕阳渐渐隐没在西隅。披甲的汉军有三十万,曾经作战惨败于匈奴。只见沙场的白骨累累,谁来怜悯他们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