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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退役军人、现工人代表、社区组织者Steven Estrada(埃斯特拉达)宣布参加加利福尼亚州长滩市第一区的议会议员选举。
本来,一个区的议员选举,没什么可说的,但埃斯特拉达有个与众不同之处:他是90年代以来,第一个以公开的美国共产党员身份参加公职竞选的人。
结果么,大家也都猜得到。2022年6月举行初选,总共五个候选人,得票前两名的候选人将于11月参加第二轮选举。埃斯特拉达在初选中排名第三,遗憾出局。
说到各国共产党的斗争方式,不外乎两条路,革命和选举。革命成功的都是执政党,失败的大家都懂;靠选举成功上位的也有零星少数,比如印共马派也能掌控几个省。但对美国共产党而言,别说革命了,即便是敢公开党员身份去参加选举,甚至能拿到第三的名次,能有这么多的选票,这已经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了。
曾几何时,公开身份的美共党员会被群众当面唾骂是“本土恐怖分子”、各种线上线下恫吓、甚至收到生命威胁。反共在美国,是真实的现实。
根据上世纪50年代美国国会通过的、至今依然有效的《共产党管制法》规定:美国共产党员不许领出国护照,美国共产党邮件和宣传品必须交政府审查;共产党员不许在工会中任职,不许在国防企业中工作;党员找工作不可隐瞒身份,违反者判五年以下徒刑或1万美元以下罚金;共产党不享有根据美国法律成立的合法团体所享有的任何权力、特权和豁免权等等。
加州还特别加了一条:禁止共产党员成为政府工作人员。该法案直到2017年才被废除。
在美共被监视最严密的时候,不到一万名党员里,大约有1500个政府卧底。于是就有了一个梗:10个美共党员,7个FBI,2个CIA,1个KGB。刷的久了这个新梗也就变成了烂梗。
说到美共,很多人都会感到惊讶:美国这种地方也会有共产党?美国共产党居然还活着?其实,美共是个百年老党,虽然被美国政府几乎逼上死路,但最近几年,特别是疫情爆发后,美共出现了复苏的迹象,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受美共的观点。所以今天我们就来了解下美国共产党的近况。喜欢的朋友还恳请大家长按点赞键不松手,推荐给更多的人。本期视频点赞过万,咱就在聊一聊美国共产党的战斗历史。下面我们正片开始。
美共党徽
其实,美共最艰难的时候,还不是被麦卡锡主义迫害的那段日子,而是苏联解体后、共产主义阵营解体后的一二十年。曾经的同志们突然消失,信仰面临崩塌,一些党员退党,留下来的人也渐渐老去。一名前纽约支部的负责人清晰记得,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的头几年,他参加了100多场葬礼。到小布什执政期间,美共全国党员人数锐减到不足3000人,领工资的干部只有两个,党主席和副主席。
当时,党的主要经费来源是靠物业出租。美共总部是在纽约曼哈顿西23街一幢八层楼的房子里。这栋楼是1970年代,美共趁着这片街区尚未走红的时候,用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买下它并作为党总部。时过境迁,如今这里已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于是美共把楼里的两层出租,租金收入用来支付最大的一笔开支——那就是美共的网上刊物:人民的世界(People's World)。美共就是靠这笔钱熬过了最难的时候。
事实上,无论是美共自己,还是美共的敌人,都认为它能从苏联解体后的大震荡中存活下来,是一个奇迹。当时曾有人建议,美共要么解散,要么改个名字,好在当时的美共几名核心骨干,特别是老主席格斯·霍尔坚持住底线,不改党名,不变党性。无论前途多么黑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有机会做下一期时,我们就来介绍老党员霍尔的硬核人生。
但是,未来的路怎么走,霍尔意识到必须要改变了。他在1990年,迈出了美共转型的第一步,写了一本题为《美国通往权利法案社会主义之路》的小册子,认为美国的《权利法案》保障了人民的民主和个人权利,因此社会主义要想在美国得到人民的拥护,必须继承和发扬其中的民主精神,而不是推翻这一法案。霍尔在美共二十六大上向全党介绍了他关于“权利法案社会主义”( Bill of Rights Socialism) 的设想,主张摒弃苏共的路线,独立自主地探索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美国式的社会主义应根据美国的历史、文化和国情来建设,要实现《权利法案》中尚未充分实现的权利,建立一个民主的、消除了各种不平等的、没有剥削和贫穷的社会。
那么,什么是《权力法案》呢?其实就是1791年美国通过的宪法修正案第一条到第十条,包括言论自由、宗教自由、保护私有财产、司法正当程序、陪审团制度等等,堪称是整个美国现代体制的基石。
美共群众集会
霍尔在90年说要走“权利法案社会主义”,其实可以理解是对现实的一个妥协。苏联已经没了,美共想要活下去,就得和苏共划清界限,也就是得换个活法。在不掌握军队的基础上,想要在美国进行暴力革命,成功率那是负数。所以以后不搞武装革命了,用选举的方式,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当时美共党内也吵得很厉害,一些人想着干脆散伙分行李,一些同志则认为走选举道路会脱离阶级斗争。正反双方都对“权利法案社会主义”难以达成共识。直到2001年,美共二十七大完成换届,山姆·韦伯接任主席。新的领导集体上任后,根据当时面临的新情况,对党做了大幅度的修改,才确定了“权利法案社会主义”是美共的基本路线。
根据美共的阐述,《权利法案》虽然奠定了美国民主的基础,但其中的资本主义因素,比如财富差距、阶级剥削、种族和性别歧视等,均限制了人民行使民主权利,因此美国的社会主义应该清除这些资本主义因素,真正践行《权利法案》的民主承诺,通过民主斗争消除一切压迫,确保人民在工作、教育、医疗保健等方面享受平等的权利。
党章中还弱化了阶级斗争的影子,强调团结大多数,在向社会主义的和平过渡过程中,可以采取多党合作的形式。
转机出现在2008 年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中。很多美国人,特别是年轻人,生平第一次有了去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冲动。据一项社会调查显示,当时美国有20%的受访者赞成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其中30岁以下的年轻人中,33%的人更喜欢社会主义。虽然这个数字依然是少数,但是在美国,这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多了。
2014 年,美共在三十大上再次修改党章,用“工人阶级在社会变革斗争中的领导作用”这种表述,来淡化阶级斗争的相关表述,进一步突出了“民主斗争,特色过渡”的理念。
总之,美共是一步步把自己打扮的越来越“人畜无害”,以谋求扩大群众基础。
不过,在2019 年美共建党 100 周年之际,芝加哥召开的三十一大上,美共又修订党章,这次到不是温吞吞了,而是充满了火药味儿。新的党章指出,当代垄断资本一方面通过自动化、智能化和大数据等新式武器,使得剥削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所增加,另一方面借助犬儒主义和宿命论来削弱工人阶级的反抗意志,同时煽动种族主义、身份政治和极右翼民粹主义,来制造工人阶级内部的分裂,破坏工人阶级的团结,使得工人的民主权利难以得到保障。为此,美共宣称,美国应当制定符合社会主义性质的新的《权利法案》,用战略性的计划经济取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无政府状态和破坏性竞争,对关键行业实施国有化,以消除资本主义的浪费和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当然,私人的财产权是绝对会保障的,也允许多种形式的所有制存在。
那么,美共打算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呢?
他们计划分三个阶段,推进“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之路”。
第一阶段,把以特朗普为代表的极右翼民粹主义势力赶下台,然后建立一个工人阶级领导的、联合其他民主党派、左翼和进步力量的联盟,以阻止极右翼势力继续掌权。
第二阶段,组建反垄断联盟,反抗垄断资本主义,通过选举斗争夺取政权,然后实行社会主义改革。
第三阶段,通过宣传灌输,强化工人群体的阶级意识和社会主义觉悟,进而实现权力向劳动人民的革命性过渡,并努力防止反动阶级的复辟。
说句老实话,我们作为一个局外人,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三个阶段的表述后就觉得,除了赶走特朗普还具有一定可行性之外,其他的都有点困难,或者说,非常困难。
美共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老主席韦伯说:“马列主义的很多先驱就预言过,社会主义的建设需要经历不同的阶段。现在看来,这个过程要比我们之前认为的要漫长和复杂许多。短期内,美国不可能变成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从长远看,社会主义会在美国得以实现。”
正因为短期内的不可能,所以美共并没有提出实现三个阶段目标的具体时间表,而是应当随机应变,把精力放在推动革命运动上,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不,机会就来了。
自2020年以来,新冠疫情还没完全退去,通货膨胀又紧跟着上来,美国经济的发展面临不小的压力。而从历史角度来看,“社会主义的曙光恰恰是在资本主义开始失败的那些地方出现”。所以,现在正是美共发展壮大自己的好时机。
美共这几年干了好几件事情。重中之重,当然是集中力量狂批老对手特朗普和共和党,这倒不是看不惯川宝,而是为了给共和党内“彻头彻尾的大资本家”和特普朗旗下的极右翼势力设置障碍。
为此,美共*及党内成员大量撰写文章,力陈共和党在疫情应对中的不当表现。美共指: “共和党的解决方案总是一样的,就是让所谓的‘自由市场’发挥作用,对富人实行大规模减税,实行经济紧缩,剥削所有工人、消费者和环境。无疑加剧了普通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生活的艰难处境。”
类似的文章、视频还有很多。美共这一步的确没错,以美国的政治氛围和特朗普的黑红程度,骂特朗普的文章总有人点赞投币的,当然也可能起反作用,但不管怎样,热度有了。
2020年美共群众游行
骂完后,当然要宣传自己啦。美共非常注重线上线下协同开展教育活动,特别是为了疫情防控,线上教育的比重越来越大。比如美共在红脖子大本营德克萨斯州建立的网络党校最为典型,这是一所以蓝调歌手弗兰克·利特尔的名字命名的马克思主义学校,提供马列主义速成教育,据说只需 10 分钟就可完成基础理论学习,而且完全免费。如果你看完了10分钟,对马列感兴趣了,网校还会提供进阶的免费学习教程。
此外,美共官网和党刊《人民的世界》的官方网站也都发表了大量科普类文章。公开身份的美共党员,也充分利用社交媒体。比如我们视频开头介绍的那位竞选议员的美共党员,就经常在推特发中国新闻,特别是中共建设、抗疫成就的新闻,很有自带干粮的五美分风采。
另一方面,美共还在线下利用自身在各州建立的名为俱乐部,实为党支部的组织,组织党员开展互助活动,加强与民众的联系。例如,位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美共俱乐部,就与当地的难民援助组织开展合作,在疫情期间积极向纳瓦霍族民众提供医疗用品和口罩。美国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温彻斯特—纽霍尔维尔俱乐部的成员,在疫情中为当地的穷人无偿缝口罩、募捐药物等等。总之,不管你身上叠了多少buff,只要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人,无论肤色或性别,都是美共帮助的对象。这种完全突破身份政治的活动,无疑加强了美共在普通民众心中的好感度,扩大了群众基础。
当然,单靠美共一家是打不到特朗普的,主力还得是民主党。所以美共延续了以往的斗争策略,即在选举中帮助民主党击败共和党,建立一个广泛的选举联盟,形成以打击特朗普政权为目的的统一战线。虽然美共没有推出本党的总统候选人,但是他们积极地参加选举活动,拉近与党外人士的距离,在蹭人家的竞选活动的时候,大量印发美共自己的宣传册,从而让更多的人了解美共,从而被共产主义理念吸引,最终成为美共的一员。这种选举战略,颇有点“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低调的拉近了美共与普通民众的距离,还使美共加强了同其他左翼组织的联系,为美共提供了一个积蓄力量的渠道,也使美共不再孤立。
这一番组合拳打下来,美共的生存境遇有了很大的好转,最明显的就是,开会再也不是老头乐了,年轻的面孔越来越多,大学生甚至未成年人志愿者越来越多。那位去参加竞选的党员,就是个90后,疫情爆发后被美共宣传的共产主义所吸引才入党。老主席韦伯也说,现在,当他告诉别人自己是共产党员时,大家的反应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敌对了,一些年轻人甚至觉得他“很酷”。事实上,随着冷战记忆逐渐消退,美共现在又采取务实的、草根活动路线,这使得它的形象正在改观。最起码,大家的观念,已经从“共产主义是魔鬼”,变成了“社会主义的美国可能会很美好,就是不太可能实现”。
对于美共来说,这种转变才是最重要的。美共前副主席贾维斯·泰纳总结了美共现在的任务:“我们应该让大家相信,社会主义的美国不是空想,而是一场每天都要坚持的斗争。”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为理想去斗争了。
所以现在正是加速吸纳党员的好时候。为了扩大党员的数量,美共也采取了不少措施。
首先,进一步放宽入党条件。之前的规定是“凡年满18周岁,拥护美共党纲,且在美国居住的人,都可以自愿加入美国共产党”。现在则放开了年龄限制,18周岁以下也可以申请入党。国籍和宗教信仰也放宽了,信上帝信佛陀的也可以信马列了。
美共还改革了申请入党的手续。以前,要想加入美共,必须向所在州(区)的组织部门或是全国组织部门提出申请。现在,可以在美共的网站上直接点申请按钮,填写几个相关的申请表格就行。
最后,他们还积极发展青年组织为党储备后备力量。美国也有个共产主义青年团,是世界民主青年联盟的成员,他们与美共有着共同的政治信仰和奋斗目标。在美共的帮助下,美国共青团已在 21个州建立了自己的组织。
据一些人士分析,美共目前的党员人数,应该已经恢复到1万人左右。
看到这里,也许大家能感受到,美共制定的新战略,确实更符合美国的国情,也适合现阶段美共发展的需要。世界各地最成功的工人运动从来不是外部强加的,而是从内部产生的,美国亦是如此。他们可能也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内部外部因素都足够成熟吧。而在此之前,苟着就好。不论道路是怎样的,那些宁愿忍受美国《共产党管执法》的迫害而留下来的、或新加入的美共党员,战斗在最令人绝望的环境下,依然能坚定自己的信仰,这就足够了。
正如美国黑人知识分子、泛非运动的创始人杜波依斯,在加入美国共产党时说过的话:“我得出的结论是,资本主义无法自我改革;它注定要自我毁灭。没有一种遍布的自私可以给所有人带来社会利益。而共产主义——努力为每个人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并要求每个人尽其所能——才是人类唯一的生活方式。我想帮助推动那一天的到来。”
好啦,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再次恳请大家点赞关注,我们下期不见不散。
参考资料刘力波 《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美共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与斗争》_
People’s World Steven Estrada, Army veteran and Communist, running for Long Beach City Council
美国共产党党章
https://www.cpusa.org/party_info/cpusa-constitution/
人民网:美国共产党至今仍健在
梁丹 《冷战后美国共产党的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
北京周报:美国共产党国际部*:用社会主义救美国
王元 《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对实现社会主义方案的当代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