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杜喝了三杯小酒，吃过一碗饭便上阳台看万家灯火。老伴在厨房洗刷声他听得很清楚。和老伴在一起一晃多少年？他都要在心里寻思一番。大儿子今年五十五岁，今年三月里添了一个孙子。他不仅开心，更多的是感慨。没想到快八十岁的年纪，连曾孙也有了，他竟然活到四世同堂，幸运啊。他有时这样想。
今晚，他重复着昨天的心思，一边点起一支香烟，一边走回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揭开茶盖，茶杯里泡着菊花枸杞茶。茶是老伴收拾碗筷前给他泡的一杯新菊花枸杞茶。茶烟顺着茶盖揭开的空间烟细袅娜。
老杜低头嗅茶香，微微抿口，与喝工夫茶无二。老伴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正看到他这个动作笑说:“你坐下，老杜，我有事跟你说。”
“啥事，你说，我听着，孩子妈。”老杜和老伴一起在长沙发上坐下，一面把烟熄了，以免烟呛到老伴。
老伴说：“老大要接我们去他那住，……”
老杜忙截住老伴话说:“孩子妈，你别说，他是想我们去帮他带孙子，对不对？对不起，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你这是干啥，跟儿子耗上了，小毛不是我们孙吗？小毛多可爱，他为我们生的曾孙小小毛我更喜欢。”老伴试图说服老杜。
老杜又喝口茶同老伴分析说:“小毛我当然喜欢，小毛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对不对？”
老伴嗯声。老杜继续说:“那时大毛工作忙，你刚内退，是不是？”老伴又嗯声，瞪着眼睛瞅老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老杜继续说:“小毛一直跟着我们，由你一手带大，带到上小学，老二的孩子又塞来给我们，现在他们都长大成人，为什么小毛的孩子还要你来带？老大媳妇没有退休吗？”
“老大媳妇不是还想做几年，多赚点钱吗？”
“呸。”老杜气乎乎，“别蒙我老头老了不会算。老大媳妇就是嫌娃哭闹，讨厌给娃把屎把尿，换尿不湿。”说着顿下说，“从小小毛出生到现在半年，我们去过他们家三回，每回他都在骂大毛，打小小毛屁股，说他和大毛一样懒人屎尿多，你说说一个半岁娃他懂什么，你以为我听不出她什么意思？”
“可是？”
“不用可是，听我的，熬了大半辈子，有幸活到八十，我们也该好好享受剩下的几年。”
老俩口说着话，老杜手机响。老杜看看手机号码，是大儿子大毛的。接听。看大儿子说什么。大儿子委婉地表达了他们一家人请老俩口去他们家的心意。老杜咳咳两声回说:“我和*很忙，就不去了，有空我们去看小小毛。”
大儿子那边笑:“您和妈有啥忙？别逗了。您让我跟我妈说两句话呗。”
“不行，就这样了，等我们去你家，被小小毛吵闹的犯什么毛病，又要害你和老二家出钱给我们看病，老二媳妇可是又要和你吵架了。”
老伴白眼老杜，老杜按按老伴肩头说:“没事，五十多年我没给你过过一个好日子，我不能再苦你剩下不多的日子。”
老伴看看老杜偏胖的身体，一头白发，想他们两个一辈子这样过来真是不容易。想他们参加工作就在一家汽车修理厂，一干干了二十多年，遇上体制改革，她提早内退，老杜于是同几个师傅老哥们合计停薪留职，在城乡结合处开了一家小型的汽车修理厂，生意头几年不够好，但还可以维持。后来，到第三年生意越来越好，老杜让喜欢汽车的二儿子进汽车修理，手把手的教二儿子技术。等到他六十岁时，和他合伙的老哥几个又商量，说后辈技术都跟上来了，他们也到了退休年龄，应该把生意交给他们几个。
这一退十多年，但，他们几个老伙伴也没停下来了，他们一起又在离他们老厂区不远的生活区开了一家小茶馆。为的是他们一起干活干了二十多年的情义，也为他们退休后有个去处。小茶馆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算差，但总可以维持开支。当然，这不算什么，让他们觉得值得骄傲的是他们把老厂区的同辈兄弟姐妹聚在了一起，有空的就来坐坐，喝喝茶。就像他们茶馆门两边的对联：
来不请，去不辞，无束无拘方便地；烟自抽，茶自酌，说长说短自由天。
老伴想着，面上浮起一个温馨的笑容。她带着两个孙子没少在茶馆和她的老姐妹们聊天叙家常。现在虽然因为疫情暂时关了，可他们瞅着疫情不是那么严重，大家可以随意活动时，就会围在小茶馆外。小茶馆就是他们这些老年人的老年活动站，开心在那，生气在那，各家的家常理短在那，真叫她去大儿子家，在新开发的商住楼小区生活她还真不习惯。
老伴想着正要同老杜说不去就不去时，老杜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孙子小毛的电话。孙子直接说:“爷爷我要奶奶听电话。”
老杜笑:“让奶奶听电话容易，你是准备给奶奶活动经费吗？说实在话，奶奶带大你真不容易，很应该给点孝敬费。”
孙子手机里嘿声说:“我爷爷到老了，终于会关心我奶奶，我也应该给您一份孝敬费。”
老杜哈哈大笑:“还是我小毛懂事，说孝敬费，马上让爷爷看看。”
手机话筒那边孙子也是笑，当即发过来一千的孝敬费，然后又发了两千，留贴说，两千是我奶奶的，她明天生日，我要买菜过来煮饭她吃。
老杜狐疑，孙子不会是糖衣炮弹，然后就把老伴哄去帮他带小娃娃吧？想着立马回复这样问。孙子丢给他一个鄙视，回:“我儿子，我媳妇妈答应帮忙带，我妈出五千做为给我丈母娘带娃的辛苦费。
老杜放心，把手机给老伴，老伴接到孙子的电话笑逐颜开，听说孙子明天来给自己过生日更是笑的合上嘴，孙子同她道歉，说妈妈不应该打奶奶主意，让她奶奶帮带娃娃。老伴连说没事，一家人能帮一点就帮一点。老伴和孙子聊了好一会才挂机，从孙子工作到和媳妇的关系，都有问到。
放下手机，老伴又瞅老杜，说孩子们没事，都很好，我就放心了。
老杜从鼻子里不屑哼哧声，这群狼崽子，不给他们一一点颜色看看，以为我老杜老矣，我老杜老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