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包法利夫人》是法国作家福楼拜的作品,被誉为世界十大文学名著之一。这部书有多个译本,译者不同,译文也就有别。手头所看的,是翻译家许渊冲的译作。这个译本语言优美流畅,毫无滞涩之感,充分表现了原作者福楼拜和翻译家许渊冲在语言艺术上的卓越造诣。
在文学语言方面,福楼拜对自己的要求很严,力图用最佳的词语将事物形态表达出来。他曾对莫泊桑说:“某一现象,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只能用一个名词来概括,只能用一个形容词表明其特性,只能用一个动词使它生动起来,作家的责任就是以超人的努力寻求这唯一的名词、形容词和动词。”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吟安一个字,捻断数径须”——中国古诗词对语言的要求也是很高的,强调“炼字炼句”的准确性。福楼拜对小说语言的要求,几乎可以与之媲美。
中国作家陈村在周克希译本的序言中介绍:福楼拜写这部小说时,曾每天工作12小时,写了4年零4个月,最后把写成的1800页原稿删节到500页。可见,福楼拜对创作精益求精的严谨和执着非同一般。
二
从情节上看,《包法利夫人》演绎的是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故事:女主人公艾玛(即包法利夫人)与乡村医生夏尔·包法利结婚后,发现夏尔并非婚姻的理想对象,移情别恋,先与青年实习生莱昂产生精神恋,后因莱昂去外地学习,没有跨出实质的一步。不久,情场老手罗多夫填补了这个空白,艾玛与之偷情4年。在艾玛准备与之私奔的先天,被罗多夫无情抛弃。艾玛大病一场,去城里看病时又与莱昂邂逅,二人旧情复燃,艾玛每周借口学钢琴在旅馆与莱昂偷情。然而,日子一长,两人都对这种偷情生活失去新鲜感,无法走向婚姻。艾玛在偷情过程中,债台高筑,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服毒自*。
三
追溯艾玛婚外恋的动机,发现她既不是为了贪图享受,也不是为了追逐金钱:因为与她婚外恋的两个男人并非家财万贯的“钻石王老五”。论经济条件,他们还不如艾玛的丈夫——那个老实本分的乡村医生夏尔。艾玛出轨,纯粹是出于对婚姻的不满:她想追求自己心目中的一种“理想爱情”——这种追求被评论家称之为“浪漫主义”。
书中用不少细节勾勒她的浪漫色彩:“有时在蜡烛托盘上放一张新花样的剪纸,有时给他的袍子换一道镶边,有时给女仆烧坏了的普通菜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夏尔就津津有味地把它吃光。她在卢昂看见过一些贵妇,表链上挂了一串小巧玲珑的装饰品;她也买了一串。她在壁炉上摆了两个碧琉璃大花瓶,不久之后,又摆上一个象牙针线盒和一个镀银的顶针。”
“她订了一份妇女杂志《花篮》,还订了一份《纱笼仙女》;她贪婪地读赛马的消息、剧院晚场和首次演出的实况报道,一字不漏,她对女歌星初次登台,对商店开张,都很感兴趣。”
“她研究欧仁·苏描写的室内装饰;她读巴尔扎克和乔治·桑的小说,在幻想中寻求个人*的满足。甚至在餐桌上,她也带着她的书,当夏尔一边吃,一边和她谈话的时候,她就翻开书来看。”
……
她是一个懂得美的人,带着“小资产阶级”的浪漫和唯美气息。而这种浪漫和唯美,他的乡村医生丈夫夏尔完全不懂。
艾玛不愁吃、不愁穿,有丈夫、有孩子,经济条件中等,在家能够当家做主,但她总是感到不满足——她总梦想着要过贵族夫人的爱情生活,但是夏尔这个才貌平庸的丈夫,是不可能达到这个要求的。于是,婚姻的现实与爱情的理想之间,距离一天天加大,最终导致婚姻出轨。
所以,婚姻中夫妻双方的“懂得”是非常重要的。双方的懂得与沟通,是婚姻的重要基石。否则,一旦有外力介入,婚姻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四
艾玛虽然生在农村,但她“上得厅堂”:才貌双全,会谈钢琴、会画画,喜读名著;又“下得厨房”:会操持家务,干活是一把好手。如果没有后来的红杏出墙,无论放到哪个时代,艾玛应该是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妻子。所以,福楼拜在写到艾玛服毒自*时,为之嚎啕大哭——作家不愿艾玛死,但情节与人物性格发展的逻辑却让艾玛不得不死。
如果艾玛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社会,只要她肯堕落,就不会选择死亡。例如,她可以选择离婚,可以选择包养,还可以选择彻底堕落。总之,如果她肯苟活,以她的才貌,绝不致走向死亡。但是,艾玛没有这么做。
艾玛曾向公证人借钱,当公证人提出非分之想时,她却不肯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甚至,她也不肯向丈夫低头——她不爱他,不愿在他面前失去尊严。她宁愿服毒自*,也不愿将自己全部出卖干净——这种种的不肯,构成了艾玛生命的尊严和高贵。
掩卷而思,对艾玛的感情很矛盾,就如鲁迅笔下的系列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憎恶艾玛的贪婪虚荣,鄙弃她的红杏出墙,却怜惜她的多才多艺,理解她的浪漫唯美,敬重她的自尊自爱。
“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艾玛才是有价值的,才能得到人们的悲悯和同情,艾玛的人生才成为一个悲剧;而福楼拜也因为塑造出这个悲剧人物形象,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经典地位。
艾玛的人生,是一曲美丽的生命悲歌。
(文/叶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