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泰国大选从5月14日正式“鸣锣开赛”以来，总理选举一波三折，直至8月22日才尘埃落定，选出了2014年军事政变以来首位没有军方背景的新总理赛塔·他威信。随后，经国王批准，赛塔确认成为第30任泰国总理。外界认为泰国此次选举过程和结果构成东南亚政治走向的重要风向标——在民主中趋向保守。
2023年8月22日，泰国国会举行第三次总理选举，为泰党为首的11党联盟共同提名赛塔·他威信为总理候选人。
新总理的“难产”
从5月14日到8月22日，泰国总理人选的最终确定过程真是一波三折。回顾起来，原因是多方面的。
表面上看，参选政党的力量较为分散是导致选举结果迟迟出不来的主要原因。在2023年泰国大选中，共有约70个政党、6679名议员候选人角逐下议院的500个议席，其中43个政党共提名了63名总理候选人，3929万人参与投票。然而，计票结果显示，没有任何政党获得下议院超过半数议席，这就意味着没有一个政党可以单独组建政府，只能寻求与其他政党联合组阁。正是在联合组阁的过程中，远进党两次“折翼”。
7月13日，国会举行总理选举，远进党的年轻党魁皮塔作为唯一政党提名的总理候选人，本来呼声很高，然而经国会两院议员投票，得票未能过半。因此，国会第一轮选举没有选出总理。7月19日，国会举行第二轮总理选举投票。经过长时间的激烈辩论，国会通过表决，反对重复提名皮塔。因此，第二轮总理投票仍未能选出总理。
7月21日，远进党宣布将组建新政府的主导权交给下议院第二大党为泰党。为泰党之前一直宣称不会退出八党联盟，会选择和远进党站在一起，但在经过几轮谈判和协商后，决定寻求新的政治盟友联手组阁，与远进党划清了界限。8月22日，国会举行第三轮总理选举投票，为泰党提名的赛塔获得超过半数国会议员的支持，成功当选新一任总理。
当前泰国局势正处在美西方支持的“政治极化”与本土“保革和解”的关键时期。所谓“政治极化”，是指2016年以来泰国政治开始从左右分野的“红黄大战”进一步分化出极左翼与极右翼，从而形成新资本集团他信派系（为泰党为代表）的中左阵营和巴威领导的公民力量党为代表的中右阵营，以及极右翼保皇派和以前进党为代表并得到新生代选民支持的极左翼。所谓“保革和解”，就是流亡海外的前总理他信、英拉兄妹与保守阵营为了延续政治影响力，放下仇恨，实现“红黄和解”并推动各自政党派系联合组阁。为泰党倡导“瓦解政治极”，为争取王室和军方的支持参与，实现政治稳定并继续推动民主改革，在与它们的谈判中做出一系列让步和妥协，最终取得了执政地位。
从深层次看，政治保守派势力与革新派势力的分歧是导致此次大选一波三折的根本原因——它们在国家发展道路和国家治理模式上存在认知差异，很难找到弥合的办法。为泰党经过深思熟虑，采取了一个能打破僵局的明智举动：不触碰修改《冒犯君主法》这一敏感议题，采取与其他政党合作的务实灵活策略，这就增加了为泰党在议会中的影响力与合法性，提升了其组建新政府的可行性，也缓解了一些人对君主制的抗拒情绪，促进了不同派别之间的对话合作。
2023年8月22日，泰国前总理他信结束海外流亡生涯返回曼谷，在机场受到欣喜若狂的支持者欢迎。
“高人”有高招
赛塔1963年出生于一个军人世家，先后在泰国朱拉隆功大学和美国克莱蒙研究大学获得土木工程学士学位和工商管理硕士学位。1986年起，赛塔进入商界，曾在宝洁公司销售部门和房地产公司供职，最终通过自己的奋斗成为泰国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2022年10月赛塔加入为泰党，随后被任命为副党魁兼经济部门负责人。2023年4月大选前夕，为泰党推举赛塔与前总理他信的女儿贝东丹、前总检察长猜卡森一同作为总理候选人。这位截至目前身材最为高大（身高1.93米）的泰国总理缘何步入政坛不到一年便迅速崛起？
首先，远进党的落败为赛塔当选提供了机遇。皮塔彻底出局后，泰国第二大党为泰党就开始重新布局：与远进党“分手”，退出八党联盟，拉上公民国家力量党、自豪泰党等11个政党等组建新的联盟，并提名赛塔作为自己的总理候选人。为泰党还宣布，新一届政府的组成不会包含远进党，也就意味着两党正式分道扬镳。
其次，赛塔当选是各派力量协商妥协的结果。泰国政治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着多党竞争和权力分散的情况，政党间的共识与合作对政治稳定和政策延续至关重要。进入21世纪以来，由为泰党前身牵头组建的他信政府和英拉政府先后于2006年、2017年被泰国军方发动的政变推翻。但这一次，双方超越分歧，军方背景的政党与为泰党结成联盟，最终促成了赛塔当选。
第三，成功商人的背景有利于赛塔当选。赛塔是为泰党三名候选人中经历最丰富、条件最成熟的一位，从年龄结构、从业经验及政坛人脉关系看，是不坏的选项。近年，受新冠疫情和世界经济不景气影响，泰国经济陷入低迷，全球地产表现不佳，但赛塔操盘的尚思瑞地产公司却逆市上扬，保持盈利，展现了卓越的经营才能和领导潜质。目前泰国急需一位能够带领国家经济走出低谷的领导者，拥有数十年商场经验的赛塔因此被历史选中。
“和解”之路仍面临多重挑战
8月22日，74岁的前总理他信结束长达15年的海外流亡生涯，主动返回曼谷入狱服刑。9月1日，他信获泰王特赦，八年刑期减至一年。为泰党通过他信的妥协，让赛塔成为新总理，但以“促进国家和解”为名联合组建的新政府仍面临多重压力和挑战，分别来自联合政府本身、泰国经济形势、远进党、年轻一代和美国等西方国家。
从新内阁构成看，领衔组阁的为泰党占据了多个重要职位，政党利益分歧难以弥合。9月2日，泰国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批准了新一届内阁名单。新内阁由34人组成，赛塔任总理兼财政部部长，设六名副总理。为泰党领导的11党联盟中，有六个政党获得了内阁职位。除财政部外，为泰党还掌管商业部、外交部、公共卫生部、国防部、文化部、交通部等重要部门。前总理巴育所属的党派联合建泰党的女党首披拉攀出任副总理兼能源部部长，前副总理巴威所属的公民力量党党首帕察纳瓦出任副总理兼自然资源与环境部部长，前副总理兼卫生部部长阿努廷所属的自豪泰党由阿努廷本人出任副总理兼内政部长。执政联盟山头林立，在政策推动和落实的过程中可能引发矛盾。
赛塔出任总理后，为泰党竞选期间所提出的一系列重要政策再度引起公众高度关注。就目前的泰国经济形势而言，一些惠民经济政策尤其引人注目，比如：“数字钱包”计划将为年满16岁的泰国公民提供10000泰铢的自由支配金额；2027年实现每日最低工资达到600泰铢，同时将本科毕业生的起薪提高至每月25000泰铢；将农民的债务偿还期限延长三年，等等。这些都是为泰党在竞选过程中为争取选票提出的利好政策，能否在施政过程中得到充分兑现和落实存在不小的阻力，其实施效果也将对泰国今后的政局走向产生影响。
在2023年大选中败北的远进党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8月22日，泰国国会举行的总理选举结束后，远进党召开记者会，就选举结果发表看法。远进党秘书长差塔瓦表示，新当选的总理以及新组建的政府与大多数民众通过此次选举表达的民意并不符合，新政府的组建似乎并非出于解决社会矛盾和人民问题的考量，也未将国家和人民议程视为统一整体。差塔瓦宣称，远进党将承担起反对派的角色，与国会外的人民紧密合作，对执政党进行充分监督，推进法律完善和人民议程，继续推动泰国社会发生“积极变革”。
再有就是，泰国在其民主化道路上选择了“泰式妥协”，并未如美西方期许上演激进和亲美变革力量的登台，在一定程度上将对赛塔政府构成外交方面的挑战。
赛塔明白，保持经济发展是解决分歧、弥合政治社会分裂的“硬道理”，上台后立即着手出台一系列旨在振兴旅游业、促进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包括关注中国游客签证问题，计划在“十一黄金周”前向中方送上“免签”大礼；密集公关，遏制泰国旅游业海外口碑下滑的趋势；延长旅游签证停留时间至90天；同时完善机场运营、航班安排、行李管理、入境检查等配套措施……这些措施的出台已在取得积极效果。同时，泰国社会各界也期盼赛塔领导的新政府进一步扩大贸易，加快开拓新市场，以提振出口；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大力发展电动车产业等新能源经济，追赶国际市场潮流。
作者为中国昆明南亚东南亚研究院
泰国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23年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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