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沙莉在电影《浮生六记》中与舒适演对手戏。
我们不妨来将张译版和原文做一个对照。
在原著第一卷《闺房记乐》中,沈复描写与芸娘分别的情形:“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怏怏。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四字相接,化情入景,少年夫妻暂时分离的心境跃然纸上。
而到夫妻团聚时,作者又写道:“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再看张译版,这两处分别翻译成了这样:“芸随时时有书信寄来,总是规规矩矩,只问平安与否、道家里甚好勿念——都是些勉励的话语,我也回写浮谈套话,心里很是怏怏。每当竹院里起风,盈窗芭蕉托起月轮的时节,对景思人,不免梦魂颠倒。”
而到团聚时:“回到自己房间,芸站起相迎,我俩执手相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两人的魂魄恍恍然化为烟雾,耳中豁然响了一声,都感觉不到自己了。”
《浮生六记》作者沈复三十年游历图。
光看译文的话没什么好吐槽,感觉文字还挺优美,可一对比原文,就知道译文实在太多画蛇添足,远远不如原文简洁典雅。
“风生竹院”翻译成“竹林里起风”,“月上蕉窗”翻译成“盈窗芭蕉托起月轮”,“入房”翻译成“回到自己房间”,对原文的破坏,只能用大煞风景来形容了。如果要按这样的逻辑翻译,“对景怀人”就不能只换一字变成“对景思人”,而应该叫“对着景色思念着那个人”。
“古文”这个概念本来很笼统。新文化运动为了推广白话文革命,硬生生竖起来“文言文”这个靶子,口诛笔伐。然而两千多年前的诸子百家算是文言文,明清的许多散文小说也算是文言文,但稍稍读过的人都知道,两者的阅读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与更早之前古文相比,《浮生六记》非常浅显。图/视觉中国
专业学者读《离*》《史记》有时也要借助批注版本,而张岱、归有光等人的小品散文,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接近今天的白话文,接受过基础语文教育的人都应该能通顺阅读,更何况是收录在中小学课本里的《浮生六记》!
当然,巨大的销量还是证明了需求的存在,翻译《浮生六记》这件事即使张佳玮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谁和市场有仇呢?只是,对翻译版的读者而言,“浮生六记”四个字会不会也有点晦涩难懂?
我们可以试着翻译一下,以后《浮生六记》再出翻译版的话就叫《浮华社会里的六篇婚姻笔记:清朝人的家庭爱情宝典》,这样才接地气。
京剧《浮生六记》芸娘扮演者窦晓璇。
优雅的汉语,庸俗的我们
在商业化和互联网大潮的席卷下,我们的汉语正变得越来越简陋、粗鄙、庸俗。如果我们还因为《浮生六记》的翻译版而担心《西游记》的白话版堂而皇之地出现,那么下面这本《白话全本红楼梦》应该能让很多红迷无语凝噎。
这本书出版于2010年,单是对于《红楼梦》各回目的翻译,就已经十分雷人了: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变成了“甄士隐丢了女儿,贾雨村巧认知己”,第八回“贾宝玉奇缘识金锁,薛宝钗巧合认通灵”变成了“薛宝钗初见玉石,林黛玉吃点小醋”。
如此媚俗的文白翻译,下一步,是不是还要给文言文的译文的每个字都标注拼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