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断头台上跪立着的身影,看似身处绝境,却总有种说不清的坚毅。日本人把他们叫做罪人,可我曾经听伶兰姨说过,他们都是英雄,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如果伶兰姨还在,她或许还会含着泪看着赵叔他们的残骸,说:青青,他们都是英雄,我们要一辈子铭记。
看我盯着窗外枝头的花发愣。
在浅金色的阳光下,大片大片的凤凰花开得烈焰又张扬。就像在喧夺着生命的璀璨。
可我只觉得讽刺。再美的花儿,遇了风吹雨打,也熬不住痛苦与罹难。
阿秀走过来,轻捋我的发丝,他将下巴抵在我的肩窝,从身后环住我,用不纯熟的语调道:“青青,怎么了?”我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那个满目柔情的人,却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色残阳,视线中出现一个人,他含着樱花般纯净明媚的笑,手中却握着染血的弯刀,映衬着满天血红,他的笑意也变得残忍。
对着他深黑色的眼眸,我突然觉得我从来没有看明白过他,他让我,陌生而恐惧。
赵叔是戏园里暗庄的负责人,伶兰姨的死是受他的牵连,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并不恨他,反而觉得,伶兰姨应该也是不会恨他们的。
阿秀看着我,眼中溢满温柔,微微叹了口气,他道,“青青,还好有你在。”还好有我在。这句话,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对着阿秀的脸,我想了想,道:“阿秀,我为你唱段戏吧,就霸王别姬,虞姬剑舞的那段。”他修长的手轻柔地捋着我的发丝,就像在捧着稀世珍宝。
他道:“好。”我突然有些想哭。他怎么可以在害死了所有我最亲近的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说,青青,我喜欢你呢?
他能做到,可我做不到。
窗外的凤凰花依旧明艳,阿秀的怀抱也依旧温暖,可我只觉得如坠冰窖。
【尾声】
当下定决心,一切都会归于平静。还是京都戏堂的戏台,还是铿锵婉转的腔调。戏台上的沙场厮*,戏台下的暗潮汹涌。我舞着熟悉的剑,唱着熟悉的曲调,迈着熟悉的步伐,眼光流转,看到台下熟悉的人。唱了这么多年虞姬,以为自己同虞姬有了七八分相似。现在才发觉,我与虞姬,终究是不一样的。
虞姬的剑,指向自己,而我的剑,却要指向我爱的人。飞身而起的瞬间,我觉得我像飞蛾扑火般决绝,扑向我此生的挚爱。身边的嘈杂与我无关,我只看见了一个人。
他一袭军装,坐在台下看着我。再也不是那个白衣衬衫的少年郎,嘴角有着干净明朗的笑。
“为什么?”他用不纯熟的中国话,磕磕碰碰地问道。
他深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迷惑不解的光。
我扯了扯嘴角,拉扯一抹浅笑。看着他眼底的困惑,我却觉得,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他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这样问我,就像忘记了他手中沾染的罪恶,忘记了那些尸骸,忘记了残阳下的血腥。
他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意罢了。
长剑扎在胸膛,冰冷的剑身,寒意透入心底,让我觉着冷了。
他问我,我轻笑,一字一句对他说:“上杉钟秀,你眼中有你的天下,可巧,我的心里,也有我的……”
他一怔,长枪从手中滑落。而我也终于失去支撑,颓然倒地。
鲜血晕染花红柳绿的戏服,心却被冰冷替代。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迷茫,有质问,有不解……而我,却能看见他眼底的黯然心殇。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可他之于我,永远只是那个干净到像樱花的少年,纯白的花瓣点染了笑容,眼底永远有着清湛的光。
就像月影浮动,倒映着水光。还能看见月下水袖轻拂,歌声婉转,笑语嫣然。
这过往,美好到让人绝望。
他终究还是接住了我跌落的身体,眼底酝酿着风暴。
他的脸近在咫尺,可我却觉着,远在天涯。
上杉钟秀……
我之与你,不过是……这个年代不允许的罢。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不到阿秀的容颜,看不到他的眸光。我只看到一只浴火重生的鸟儿,它张开金红色的羽翼,从漫天烈焰中飞起,扬起傲然不屈之头颅。
它扑棱着羽翼,朝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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