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志荪（1901-1978），南开中学语文教师，南开中学语文系列教材主编，后任南开大学教授。因才学渊博、讲课风格独特，深得学生好评，成为几代南开学子永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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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南开，国文课堂上。一位激情澎湃的国文教师，不修边幅，声音洪亮，正在讲孟子。“孟子是有理不让人的”，然后他做了一个与人拼搏的架势，继续说：“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突然一个箭步跳起，把“对手”逼到了墙角。学生的情绪也跟着变化，爆发出满堂笑声。
讲孟子的老师，也是“孟子”——“声闻全校（暗指授课声音大）”的“激情孟夫子”孟志荪。这位毕业于外语系的国文教师，因深厚的国文根基、非同凡响的见解、独特的授课方式和拳拳的爱生之心，让数届南开学子一生念念难忘。
作为南开中学“语文名片”、号称南开中学首席语文教师的孟志荪，是学生心目中最受欢迎的老师——可以不用“之一”。当时，南开六年一贯制的语文教材正是他所主编的。在南开学生朱永福的眼里：“对比当时的其他国文教材及以后屡经改变的语文教材，依小子愚见，（这）是最好的一套语文教材。”孟志荪用自己主编的教材，又用自己极具魅力的授课方式，焉能不受欢迎？
讲汉高祖《大风歌》：“刘邦是个泼皮，当了皇帝，神气活现，短短三句话，就把市井无赖心灵暴露无遗。‘大风起兮云飞扬’，写景起兴进入主题，‘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流氓闯江湖发了横财，一定要回老家炫耀一番……‘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像上海的小瘪三，双手抱着偷来的金银珠宝，日夜坐卧不安，哪里去找高明打手，替我守家护院？”看似海阔天空，实则幽默风趣。
讲司马相如也是如此：“司马相如年轻时看到卓文君是个charming beautiful young lady（迷人漂亮年轻的女士），就打卓小姐主意，得手之后，又敲老丈人的竹杠。卓文君娘婆两家都是川西坝儿的‘大绅粮’，珠宝首饰体己私房，钱随人来，司马相如已经发了一笔妻财，还不满足，还要开什么酒馆。”讲到这里的孟老师，突然装着四川腔说：“幺师！来了！你哥子今天吃点什么？今天的猪耳朵安逸极了，你哥子来四两？”讲时装出点头哈腰的样子，双膝揖曲，右手向上一扬，似乎把一块抹布搭在肩上。“卓王孙这个临邛首富，哪里受得了女婿这样出他洋相，只好请人拿言语，赠送银子，请去长安。”对这一所谓文坛佳话，孟志荪的见解与众不同，自然容易让人记住（朱永福《激情孟夫子》）。
讲到明代学术思想，孟志荪说：“王守仁先生的知行合一的哲学思想，自己国内的人反而不来施行，却让东邻日本学去实践了。结果人家日日兴盛，而我国则相形见绌。一般阿Q性的人以为是‘偷老子的本领打老子，是精神胜利’。”
孟夫子的授课，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一代宗师，早已修炼到“人课合一”的境界，全部身心融于课堂，不是单纯依照课本一段段、一句句向前推进，而是先给人一个全局性的认识，然后才逐段逐句予以分析，由面到点，横扫四合，并吞八荒。
如果说，孟夫子激情的课让学生难忘，这恐怕只是表层，深层是他视生如子的爱。
学生萧辉楷在《长忆孟志荪先生》一文里深情地说：“孟志荪先生是我仰望的第一恩师。在感情上，志荪先生是唯一一个在我就读高三时，出面保护我，使我终于能在南开顺利毕业的恩人。志荪先生不仅视我如子侄，连带也视我的三弟辉林如子侄。1946年夏，辉林转学南开高二，在获得取录入学前，承志荪先生坚邀，一直就在津南村先生寓所食宿温习。志荪先生对我诱导奖掖，至今仍然使我惶悚汗颜、愧无以报。”在南开学生眼里，还有一位与萧辉楷并称孟志荪得意弟子的常正文，在朱永福看来，孟老师是常正文的奖掖者，与常正文有父子般的情谊。我们六个人经常到津南村孟老师家里玩。在那两年里，孟老师是我们的精神领袖。在孟老师家，听孟老师唱昆曲，听孟老师讲文坛掌故，伴孟老师喝酒……
1942年，重庆南开中学，从东北流亡来的齐邦媛也在此就读，她的语文老师就是孟志荪。“除了课堂讲授，孟老师对我也像个父亲一样。”他把认为学生能看的书都借给齐邦媛，有时候还会说：“今天我们家做炸酱面，你来吃吧。”差不多60年后，齐邦媛依旧怀念，“那也是我记忆中好吃的东西”。齐邦媛把这些记录在了她的回忆录《巨流河》里。
我想，南开之所以成为南开，不仅仅是因为张伯苓、喻传鉴，更多的是如国文教师孟志荪、物理教师魏荣爵、化学教师郑新亭等一大批优秀教师，他们共同成就了南开。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道尔顿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1年07月07日第13版
作者：匡双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