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子叫孟海洋,湖南常宁人,与我是一船拉到沙角去的战友,沙角是水兵训练基地,我们称沙角是第二故乡。
他运气比我好,临退伍时分到海关,后来成了公勃海关的副海关长。
由于他像极了孔乙己的形象和性格,所以在我的带动下,战友们都叫他孔乙己又孟夫子。
那时候,他偏偏喜欢孔乙己这种文化,所以愉快的接受了我给他取的名字。
在部队,我们都把老乡作亲戚看,休息的时候,我们老乡便在马路上一起散步,孟夫子也来了,但他不一样,他总是把刚刚学来齐步走用在休息中,他要么走在最前边或者最后面,摆臂时按班长说的尽量往后摆去,走路的步伐总是控制在七十五公分,似乎不可多一公分或少一公分,并且还要求战友们跟他一样走,二人一排,三人一列的;但是我们肯定是不听孟夫子的,我们还是轻松愉快地各走各的自由步,这时候他会教训道:军人了,得有军人的样子,内务条例清楚的写好的。后来见我们不听他的,他仍不放弃自己的走在最前或最后的那种正规的齐步走的光辉形象。
在部队严格的自我要求下,沙角还是把他留下来带新兵,能带新兵者当然是优秀的,所以把我们送到上川岛的军舰上时,他深深不舍的,但仍然昂胸阔步地送我们。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艇停靠沙角执行任务,中间有两小时自由活动时间,我便戴上我的水兵帽,穿上洁白的水兵衣奔孟夫子那里去。
连长和赵孟夫子一同接见了我,见我回来,异常开心,我跟孟夫子讲大海的故事,西沙的故事,孟夫子羡慕我死了,他说,当水兵不去舰上算什么水兵,他也决计要上舰艇的打算了,孟夫子是一个向进心很高的人,一切都想把自己往极限上挑。
临走时,连长留我吃饭,我说不行的,舰艇上的时间观很强的,船一旦走了我便会丢在码头,这是不允许的,如果我的岗位缺了,其他战友就辛苦了,连长理解我,我说带孟夫子去我艇上参观一下,连长同意了。
我的艇是不过千吨的小炮艇,即便是小艇中国也造不出来的,六几年从苏联进口的,艇上三七毫米炮两挺,二五毫米炮两挺,外加深水炸弹多枚,集反潜与水面作战于一体的。
孟夫子跟着我,一路听我介绍,他异常的向往和羡慕。我带他参观了我的岗位机仓,我跟孟夫子说,这就是你我专业学的高速柴油机,12∨180带增压和非增压的两种机型,分别在前后机仓,转速3600百转,在海上跑起来如离弦的箭。我告诉孟夫子,有-次出海,轮到我值班,我晕船厉害,像我们这小艇,在大浪里,是四面摇晃的,艇上的老鼠都被摇吐的,我被摇趴在机仓里,尾轴高速旋转着,我的手就离尾轴不到二十公分,我都没有了力气抽回手来,就算死了也不想动弹。孟夫子听我这么说,更坚定要挑战我这种让人更坚强的极限了,他兴奋的捏紧着拳头。
中午我留下孟夫子在艇上吃午饭,我们的海灶比孟夫子的陆灶要高出几个档次,我们每餐有四菜一汤,在八十年代里,这也算是神仙般的生活了,孟夫子更坚定了要上舰艇的决心了。
天蓝蓝、海蓝蓝,八五年的秋天孟夫子终于上了川岛,我带领几个老乡去码头迎接他,他仍很高昂的走着笔挺的步伐,似乎他要做皇帝了似的。
他分在我7341艇,我己当上了班长,艇长是王艇长,益陽老乡,我跟他说给孟海洋报个副班长吧,让他管后机仓,后来,孟夫子成了我机仓的班副。
艇上的生活是艰苦的,九平方的仓室分上下两铺,最多得十个人住,放个不响的屁,满仓室都会异口同声的叫一声嗡,因为每个人必须分到了屁臭的分子,勇敢的人从上床跳下来,直接从舷梯朝上爬,有一次我正好回来,看到梯几处全是被臭屁逼出来吸新鲜空气的脑袋,孟夫子脑袋在最底层。
晚上十点钟后,检查纪律的走了,我便叫孟夫子到甲板上睡。海风是微微有咸的,也是清凉的,从睡仓出来,便是一种解放。孟夫子把头伸出仓口又宿了回去说,军人有军人的样子。我懒得再叫他,正经得如孔乙己喝酒吃茴香豆。
马上我和孟夫子都有资格参加军校考试,于是我叫孟夫子把机仓里面两平方的隔断清理出来,我们好学习,他的成绩不如我,但他始终有股蛮劲,不知道的题目也不跟我讨论解决,总是查资料,他说给自己长记性。那一年我进了教导队有了复习的资格,他没有,但他承担了我的职责,继续睡在闷热的后仓里。
后来我也没有考上,他骂我不要前途,却去谈恋爱,我无话可以说,我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注定这是我的软肋我的劫。
军营生活是清苦,难忘而短暂的。离退伍越近,孟夫子的心更加失落,像我一样把满心的希望寄托于出息的孟夫子对我说,又要面朝黄士背朝天罗,我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车到山前必有路的。
这一年我带了女朋友到部队看川岛飞沙滩的风光,孟夫子在坚持学习,后来因为孟夫子被公勃海关挑去了。
好多年后,我在韶关踩人力车,正好碰到孟夫子坐着动力三轮,我拼命追过去,孟夫子大声告诉我,韶关柴油机厂。第二天我去找,也没找到。
再后来他写信告诉我,他考上公务员了,这是孔乙己式的执着孟夫子式的努力的结果。
后来他又写信告诉我,他已经是正科级稽私科科长了,他稽查到一批小车,宁海公安局长,海关关长都打招呼要他签字放货,他说,海上很乱,每年国家在这方面流失的税收太多了,他看不惯有一帮人的腐败,他不想同流合污,所以每次海关开会,他总会像孔乙己一样严肃,处理业务也喜欢条条框框,关长也敬他三分。这次关长非要他签字,他没签,现场让他停止了工作。
我写信跟他说,现实大环境下,你不来一点随波逐流往往会吃亏的,大家可以收钱,你收一点也不犯错的,法不责众的。
他写信说,不行的,他能愿不当官不上进,也不会随波逐流的。他这个脾气我知道。
后来朱总理反腐这些与厦门大案都联系上了,公勃海关及宁海市处理了一大批权力人员,我的战友孟夫子昂首挺胸回到了工作岗位,因此还提到了副关长的位置!
上大人孟夫子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他的儿子要结婚了,把我们这批老战友请去添喜庆,他一家人都站在迎宾台边,满面春风,喜笑颜开,最令人开心的就是只要哪个朋友想拍他们,除穿着婚纱的儿媳妇外,其家三人都象夫子形象一样笑着,挺着胸,好不觉得这一家子在孟夫子带领下的正直与阳光了。
我更祝福我的战友孟夫子一家都一直这么喜笑颜开,昂首挺胸幸福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