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的早晨来得特别早，4点不到，鱼肚便白了半边天。
我和几个朋友是前一天暮色四合时赶到的，还没有识得“草原真面目”。一位喜欢起早的朋友见天放亮，急切地招呼大家快快起床。出得坐落在野外的宾馆大门，我们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绿草在野花陪伴下摇曳，野花在绿草衬托下招展，就像一幅天工织就的绿为底色、花为点缀的巨型锦缎，在朝霞映照下流光溢彩、蔚为壮观。正值盛夏，平原的野花早随春归，香消玉殒，加之农家人夏锄灭草，仅剩的野花亦大多销声匿迹。我们原以为来到草原看的只是绿草，哪成想这么多的鲜花佳卉映入眼帘。真像作家裴智华《岁月如歌》一书中写到的那样：“草原低洼处的金针菜（又名黄花菜）亭亭玉立；碱性草甸子上长满马兰，蓝色的马兰花连绵不断；偏湿的草地长满紫红色的地榆；淡粉色的野芍药、深红色的野百合交相辉映；紫色球状花有刺的是小蓟，蓝色簇状花序的是黄芪，白色聚伞花序的是防风，白色、黄色盘状花的是野菊，白头翁、蒲公英、大车前，花团锦簇，数不清、观不尽。”
这时，从不远处的蒙古包里走出一位小伙子，径直向我们走来。他是这个草场的小主人，现在呼和浩特读大学二年级，是趁暑假回来帮助父母照料草场的。见我们十分喜欢野花，他展示出蒙古人豪爽好客的特点，自告奋勇当起了“导游”。他告诉我们，植物研究人员做过统计，这里的草原1平方米内就有近40个植物物种，野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她们和绿草结成一对对情深意长的伴侣，一起萌发、成长，守望着共同的家园。夏日的野花已经占据草原的半壁江山，它们于每年5月萌发生机，6月出土拔节，7月高光绽放，8月下旬枯萎凋零，所以草原人管她们叫作“夏天里开放的花”，简称“夏花”。有了这些五彩缤纷的夏花，草原不仅被装扮得美丽好看，还提高了饲草的品质和卖相。小伙顺手采起一朵黄色的花，对我们说：“这种花在草原或散发或成团或连片，可以说是野花的主打。你看她花片和颜色，像极了振翼欲飞的蝴蝶，草原上的人叫她‘苦蝶花’。此花可是牛羊最爱的食料，冬天的饲草若有她夹杂在其中，价钱要比其他的贵出一到两成。”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伸手摘了一朵，一闻就觉芳芬侵肺，一嚼只感苦中带甜，真是好花。
吃过早饭，我们驱车来到乌兰五台牧场。此牧场虽称“五台”，地势却有些低洼，水分丰沛，草和花长得郁郁葱葱。走进牧场，牛哞羊咩，马儿欢跑，一派热闹景象。一袭白衣、长发飘逸、面带桃色的导游姑娘活脱脱一个花的天使，讲起草原的花来，娓娓动听。她告诉我们，这几年，人们的生态意识增强了，采取了限制过度开垦、放牧等修复草原的措施，物种的多样化得到保护和升级，前些年逐渐不见的大蓟花、天仙子、贝母花、雄黄花、驴蹄草、牵牛花、紫色苜蓿花等，如今重新在草原安家落户。
说到这里，导游姑娘莞尔一笑，兴奋地继续说，草原上的夏花越来越多，主要的还是她们的性格，像极了蒙古人的品性——忍受和顺应。抛开人类给夏花带来的疼痛不说，大自然给她们造成的伤痛，足以使之病入膏肓，甚至面临灭顶之灾。草原上冬季送暖起于10月1日，止于来年5月1日，在这超过半年多的严寒里，夏花要经受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考验。这对于一介草卉来说，确实是一道鬼门关。面对着“北风扫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严寒冰冻，弱小的夏花怀揣着夏天的温暖和烂漫，“威武不能屈”，顽强地忍受、抗争，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绚烂和芳芬。
走着说着，我们来到一座古塔下，从塔下还没来得及清扫的水泥等垃圾看，此塔刚刚修缮不久。就在这水泥垃圾中，一簇夏花惊艳了我们的双眸。此花的形状酷似古代宫殿中的灯盏，主茎约80厘米高，前后左右均匀地分出四根茎，弯曲向上顶着正待欲放的红色花苞，就像四只胳膊肘弯掌平托举着明亮的烛光。最为有趣的是，此种形状次第张开，少则二三层，多则三四层，朵朵“烛光”光光闪闪，真可谓“美哉美哉”。导游姑娘指着这簇花说：“这就是这几年重回草原的大蓟花。”一语落地，我们对这顽强、壮美的大蓟花，投以非常钦羡的目光。
汽车在六七百公里的长度内奔驰，突然，一阵“不许采花、不许采花”的喇叭声冲击着耳鼓，睁眼四望，缥缈的金黄色包围了我们。“这是一种叫金莲花的夏花在阳光映照下放射出的光芒。”司机小梁也是山东人，在这里做生意七八年了，对草原的事儿知道不少。他告诉我们，这片草原叫遥鲁海日罕山草原，因生长着其他地方不多见的、大片大片的金莲花而建起了风景区。说起金莲花在这里生长，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很早以前，这里的草原和其他地方并无两样，有一年春天，一位天女落下祥云，见这里人好草美，将一把金莲花种子撒在此地。当年夏天，这里便长出了金黄色的莲花，同时也有了“天女散花”的成语。美丽的传说，顿时让我们重新兴奋起来，迅疾踏上木栈道走进金莲花海，欣赏她的“神”姿倩影：此花属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茎不分枝，高约50厘米，花单生于顶，成黄、橙、红色，仪容华贵，养眼养心。“金莲花不仅是牛羊青睐的上好饲草，也是上等的中医药材。其实，草原上的夏花大都是品质不错的药材，只是金莲花清热解毒的药用价值更高一些。此时夕阳西下，望着天之骄子金莲花，想起了古人的诗句：“金莲花开映夕阳，翠叶娇娆影幽长。香飘袅袅伴清风，芳华绕魅入梦乡。”
花若人，人似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世之一秋，一秋亦一世，花，且能宜时而放，人呢，亦当“生如夏花之绚烂”。
编辑:徐征 作者:李绍增 校对:杨荷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