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着读刘禹锡的诗。
关于人生奋斗的终极目标,在中国文化里,一般认为就是达成"不朽",什么是“不朽”,《左传》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孔颖达的《春秋左传正义》解释说:“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一个人想要在万世之后,被人永远怀念,这是中国文化认可的三条路:立德,立功,立言。哪一条做到了,都可万世“不朽”。
(《春秋左传》书影)
刘禹锡是天才,如果他赶上好的时代,很有可能就成为一个“立德”“立功”之人,但不幸的是,他生在中晚唐这样一个没落的时代。
命运给这个天才开了一生的玩笑。自从805年他参与了只有146天的“永贞革新”之后,便踏上了他几乎长达一生的贬谪之路,从34岁这年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回到朝局的舞台中央过,当然,他不是没有机会回到朝局中心,但他傲骄的性格不允许。元和十年(815年),被贬十年的他奉诏回京,这本是可以结束贬谪的时机,偏偏他写了《戏赠看花诸君子》,他说“玄都观里花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言下之意:你看朝中这熙熙攘攘的权贵,不都是我刘禹锡离开长安之后才走上舞台的吗?于是,他又被新贵们扔到了连州去做了刺史。
(常德刘禹锡像)
兜兜转转在底层做了十几年基层官员之后,他几乎熬死了他所有的敌人,到大和二年,他熬死了武元衡,熬过了宪宗、穆宗、敬宗几任皇帝(当然,也熬死了一众亲朋),到828年,在文宗朝,他又回到长安,“立德”、“立功”的机会又一次来到面前时,他秉性不改,又写了一首关于桃花的诗,他说“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他又傲骄了一把,当年把我赶走的权贵们,你们现在在哪里?打不死的“刘郎”又回来了,要知道,这时的“刘郎”,早已经不是刘郎了,他已经57岁了,就算放在现代,也该称“老刘”了吧,他就是不放弃,不认输,不向命运低头,他心底满溢的仍然是入世的雄心和豪气。
第二首桃花诗一出,他又失去了回到舞台中心的机会,又一波的新贵又把他扔到了长安之外去做刺史了,刺史的位置,济一方之民是有可能的,要“立德、立功”,差点意思。
(刘禹锡像)
刘禹锡除了两首有代表意义的“桃花诗”,著名的诗句还有:他回复白居易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感叹秋日胜景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他凭吊遗迹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劝无心国事的裴度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无不充满的昂扬的斗志和向上的人生激情。当我们再次读起这些诗句时,我们相信,刘禹锡或许“立德、立功”最终没有实现,他的诗虽然也没有“言得其要,理足可传”的学术气息,但其文学性与人生须奋斗的纵横豪气,足可以称得上是“立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