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再年长一辈的老人里,唯一在世的姥姥在这周三去世了,1929年生人,属蛇,享年93岁。她走的很安详,很干净,卧床快一年了,去世前的一周就不再吃什么东西,只喝一点水,吃点水果。老人家似乎不想给儿女添任何麻烦,送行后的第二天沈阳开始连续大雨,到最后是姥姥对儿女是竭尽一生的照顾和着想。听妈、二姨和老姨说,姥姥皱纹逐渐散开,自然的走了,身边是我老舅,她的小儿子。姥姥一生生下儿儿女女7个孩子,在她生前都很孝顺,每周都来看她,唠唠嗑做点好吃的,陪她聊聊天。家人们也都有心理准备,90多岁高寿,也是喜丧。
我和姥姥的感情很好,虽然伤心,但是匆匆的开车赶回沈阳见姥姥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其实这两三年,姥姥已经不太认人,逐渐错把儿子女儿认成其他人,糊涂了。老百姓的家庭,好生伺候就好,也没有去医院确诊是否阿尔茨海默病,照顾她从二姨、老姨、到老舅,我妈妈每周都去看,洗澡洗头做饭喂饭,抓紧尽力去做。说起来一个多月前的五一,我带儿子媳妇儿回沈阳看姥姥,那时候握着姥姥的手,有点难过,手和手臂的肉都不多,右手还算灵活有劲,可能因为供血不足左手凉凉的,她躺在床上时不时的睡一会儿。儿子才三岁多,看见太奶奶卧床,也用手去握住她的手,那一幕让我惊讶,原以为这小子会害怕的往后退,谁知道他竟然会主动握起太奶奶的手,回想起来,感动生命的传承延续,敬畏人之初的温暖与善意。
儿时的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可能是妈妈工作单位距离姥姥家近的原因,去姥姥姥爷家这边更多,跟她和姥爷也更亲密。妈妈7岁开始在家帮姥姥姥爷操持家务,管钱管饭,那个年代全家老小吃饱穿暖就是人生赢家,姥姥姥爷很骄傲的是在那个年代无论三年自然灾害,还是家里不景气,大家庭里7个孩子,甚至是孙子辈的孩子,没有挨饿的,都让他俩养的白胖,吃得饱饱的。在姥姥看来,人生中的大事之一就是要把饭吃好。每次到姥姥家,无论是否饭点儿,她都问吃饭了没,没吃马上起火煮面条卧鸡蛋,蛋炒饭,下饺子,必须热气腾腾的看着你吃饱了才放心。桌边时常有的是做的虾酱,腐乳,拍个黄瓜,让你吃饱的同时又不失一些独特的口味。
姥姥是山东蓬莱阁人,做菜很有味道,特别擅长做面食,做鱼,擀面条,包饺子,蒸包子,做花卷馒头,过年炸丸子,小鱼,回想起来也许我小时候吃的是鲁菜,哈哈。大家庭最喜欢的是大白菜丝粉丝伴着吃,类似于家常凉菜的那种。蒜要用专门的杵和收口的捣蒜碗捣好,糖醋盐虾仁或者肉沫不能少,经过姥姥的手抓拌,那酸甜味道丝丝入菜,清爽可口,周末年节就算拌上一大洗脸盆都被一扫而光,尤记得她80多的时候还坚持要给大家拌菜。小时候最喜欢的是争抢着捣蒜,DuangDuangDuang的捣蒜声音伴着锅碗瓢盆的叮叮当当,是儿时的珍贵记忆。
烟火气,是姥姥家最有特点的气质,虽然老平房的厨房烟熏火燎,墙壁上炒菜的黑油渍爬得很高,看起来脏脏的,厨房在一个15W灯泡下甚至有一些昏暗,但永远充满温暖贴心的温情,让小时候的我很乐意去姥姥家。其实那已经是上世纪90年代,每家每户不再操心温饱,姥姥家的饭菜只有正餐才算丰盛,但是温暖我的,让我感受到的是被在乎、被关心,被喂饱的感觉,这些永远让我安心。小孩子的时候从来不讲道理,只讲感受。
小时候的东北很冷,虽然切身的感受已经不清晰,当时冬天被冻成红脸蛋,脚丫子冻到麻的印象依然在。姥姥给做的棉袄都是用当年的白花花蓬松松的棉花续进布料里,穿起来胖胖的行动不便,摔到冰面和雪地里没有疼感觉的那种。棉裤,自然是可以护住胸口的,背带背后交叉到胸前系扣,上大号当然不方便,那个年代,暖才是硬道理。
童年的我与姥姥姥爷家的连接很多,学龄前和小学阶段时不时的住在老平房那边,八王寺汽水厂附近,要穿过一个距离长10米的门洞,进去后两侧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好的是自来水都入户了,当年算是方便到老百姓家的最好民生举措。家家都要生炉子,烧土炕。土炕是有固定位置烫屁股的,地板革是必须要烫出糊的视觉效果,然后垫上垫子。在晚上睡前,跟姥姥姥爷学着泡脚,热水壶中的开水加冰冷的自来水对在一起,泡上10分钟,舒爽惬意。为了在土炕上多睡下2个人,需要顺着短边睡。小孩子够长,大人的位置是要在炕边放上椅子,垫上垫子枕头才能睡下。两个小孩儿一个大人,被褥挤一挤裹得严严实实的。清晰的记得那个场景,黑暗中我和表弟裹着被子,我给他讲七龙珠漫画中的情节,虽然我俩自以为讲的声音很小,以为姥姥睡着了,估计旁边的姥姥一直听着,任由着孙子辈在她身旁任性着不睡。
姥姥的父母去世早,她跟随大哥闯关东来到沈阳扎根,嫁给了同样山东来的姥爷,姥姥姥爷传统思想重一些,如果放在现在东北重男轻女越来越少了,我虽然是外孙,可能是占了男孩儿的因素,多了不少偏爱。学前班在姥姥家附近上的,姥爷作为当时的一家之主,一般是不去接孩子的,那时候竟然每天步行去学校接我,记得老人家步行去学校得走15分钟,我俩一起再比赛走回家,查着步数,看谁数得准数得快。到家了就听到姥姥问,饿了吧?热气腾腾的饭菜都备好了;冬天的时候,平房冷,我和姥姥姥爷坐在炕上,腿上盖上小被子,开始对弈扑克,抽王八,花色排序,打小王……其乐融融;几个姨,舅舅还有妈妈带姥姥坐火车回过山东老家,妈妈说姥姥特别开心,姥姥以前说过,小时候在海边赶海捡贝壳、螃蟹,这也可能是姥姥爱吃鱼的原因之一吧。虽然不常在她身边,但是很庆幸,给她过了90大寿,她坐过外孙的车,年年节节只要回沈阳都去看望她,清醒时候陪她聊聊天,糊涂时候握握手看着她,我知道姥姥都懂。
送别的时候,妈哭的很伤心,说她没有妈了;我心里说,我也没有姥姥了,我很怀念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到姥姥家,姥爷正坐在屋中间,看电视看报纸,姥姥在厨房或者水池边忙活,一句,来了啊,吃饭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