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太切东西的时候很用力,有次她在厨房切菜发出“哎呀”一声,在客厅的我大声问阿太:“怎么了?”,阿太平静地回答我:“没事,就是把手指头切断了。”
然后,我的家人们就开始慌乱了起来,而阿太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切断的手指头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陌生人的。
阿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愿意跟身体较劲。当阿太九十多岁的时候,依然坚持用她那缠过变得畸形的脚,从村子走到镇上。每次我说要雇一辆车送她回去,她都对我发火。
她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不我扶着她慢慢走回去,要不她自己走回去。我实在拗不过这个老小孩,只好陪着她,一步一步地在青石板上挪动。
阿太不仅对自己心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狠。当年舅公很小,就被阿太扔到海里去学游泳,年幼的舅公在水里扑腾半天,差点淹死,还是邻居看不过去跳到水里,救起舅公。
谁知不久之后,阿太又把舅公扔到了海里,所有的邻居都说阿太这么做是丢了良心,阿太面对乡邻们的指责,冷冷地说:“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
03阿太的这句话,不是年纪轻轻的我,就能够理解的。所以,我以为阿太的心是石头变的,任何人或事情都不能伤害她。直到阿太九十二岁那年,我看到了阿太流泪了。
当时,她要攀爬到屋顶上,为了修补一个窟窿。脆弱的骨骼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给予她那么多力量,阿太掉了下来。我去看她,还没走到屋里,就听见了阿太的哭声。她不停地跟我说,她被困住了。后来,她总是期望自己能够像之前那样正常走路,然而愿望却落空,只能每天靠着一把椅子的支撑,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那里,然后静静地在家门口等我来看她。
阿太有一种魔力,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喜欢不停地去她那里,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觉得十分安稳和踏实。即使后来上大学、到外地工作,我也喜欢遇到挫折就去找阿太。有时候我独自说着我的烦恼,耳背的阿太就笑眯眯地看着我,她脸上那一层一层的皱纹舒展开来,让我莫名其妙地心安。
直到阿太去世,我才知道这种魔力到底是什么。阿太走的事情是母亲用电话通知我的,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
听到阿太的离世,我抱着电话痛哭,母亲说,阿太的最后一句遗言,是留给我的。她说不让我哭,她死之后如果我诚心想她,她就会来看我的,没有了皮囊的束缚,来去很自由。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阿太的魔力,这一切都来源于她的生活观,她的处世哲学。皮囊本是替灵魂经历风吹雨打的,可往往人们却因为皮囊的物欲而丢失了灵魂。
阿太的皮囊虽然老去,但阿太的灵魂却永远年轻。死亡在阿太的眼中,反而变成了一桩幸事,因为没有了皮囊的束缚,灵魂就自由了。
阿太这种轻皮囊重灵魂的思想,也遗传到了我母亲的身上,母亲会用怎样的故事,来继承阿太的固执与激情?让我们期待下期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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