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个社会热点爆发出来的时候,朋友圈或者微博上经常会见到有人使用鲁迅的“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能发光的发光,能发热的发热”来发声,以此来表达对热点事件的政治观点。
然而,就鲁迅的本意而言,是否如此、是否被误用呢?
要想知道其本意,就要从鲁迅先生的原文中去找寻答案。笔者从《鲁迅全集》中,找到该段话出自全集第二卷《热风》的《随感录四十一》。以下为全文内容:
从一封匿名信里看见一句话,是“数麻石片”(原注江苏方言),大约是没有本领便不必提倡改革,不如去数石片的好的意思。因此又记起了本志通信栏内所载四川方言的“洗煤炭”。想来别省方言中,相类的话还多;守着这专劝人自暴自弃的格言的人,也怕并不少。
凡中国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倘与传来的积习有若干抵触,须一个斤斗便告成功,才有立足的处所;而且被恭维得烙铁一般热。否则免不了标新立异的罪名,不许说话;或者竟成了大逆不道,为天地所不容。这一种人,从前本可以夷到九族,连累邻居;现在却不过是几封匿名信罢了。但意志略略薄弱的人便不免因此萎缩,不知不觉的也入了“数麻石片”党。
所以现在的中国,社会上毫无改革,学术上没有发明,美术上也没有创作;至于多人继续的研究,前仆后继的探险,那更不必提了。国人的事业,大抵是专谋时式的成功的经营,以及对于一切的冷笑。
但冷笑的人,虽然反对改革,却又未必有保守的能力:即如文字一面,白话固然看不上眼,古文也不甚提得起笔。照他的学说,本该去“数麻石片”了;他却又不然,只是莫名其妙的冷笑。
中国的人,大抵在如此空气里成功,在如此空气里萎缩腐败,以至老死。
我想,人、猿同源的学说,大约可以毫无疑义了。但我不懂,何以从前的古猴子,不都努力变人,却到现在还留着子孙,变把戏给人看。还是那时竟没有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呢?还是虽然有了几匹,却终被猴子社会攻击他标新立异,都咬死了;所以终于不能进化呢?
尼采式的超人,虽然太觉渺茫,但就世界现有人种的事实看来,却可以确信将来总有尤为高尚尤近圆满的人类出现。到那时候,类人猿上面,怕要添出“类猿人”这一个名词。
所以我时常害怕,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我又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尼采说:
“真的,人是一个浊流。应该是海了,能容这浊流使他干净。”
“咄,我教你们超人:这便是海,在他这里,能容下你们的大侮蔑。”(《札拉图如是说》的《序言》第三节)
纵令不过一洼浅水,也可以学学大海;横竖都是水,可以相通。几粒石子,任他们暗地里掷来;几滴秽水,任他们从背后泼来就是了。
这还算不到“大侮蔑”——因为大侮蔑也须有胆力。
从全文来看,鲁迅先生在写这篇文章时,引子是匿名信中的这个词“数麻石片”,意思是没有本领便不必提倡改革,不如去数石片的好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是没有革除时弊的本领,就安安心心的该干嘛去就干嘛去,国家未来发展成个什么样,用不到你瞎操心!
我们知道当时的国家内忧外患,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军阀混战、民生凋零,社会极度黑暗,虽不少有识之士一直在救国道路上奋斗,但在那个时候,社会充满了戾气,很大一批人对改革、对新文化运动并不抱有希望,反而唇齿相讥。
鲁迅先生对国人表现出来的这种“冷笑”态度,反应出来的这种愚昧不堪表示极其的愤慨!国人的这种自暴自弃,与*在《论持久战》中提到的“亡国论”的支持者并无差异,后一种只不过是前一种经过时间发展后的产物而已。
古人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然而现在呢?悲哀,愤怒!!
然鲁迅先生却没有对此表现出失落,而是相信“却可以确信将来总有尤为高尚尤近圆满的人类出现”,翻译过来就是,他相信未来的中国肯定会有一批“标新立异”的人出现,会有一批代表着“光明”的人出现!
于是他进行了社会呼吁: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这是一种时代的呼唤,一种时代需要的最强音——中国的青年绝不应该是“数麻石片”的支持者,而应该如萤火虫一般,在黑暗的世界发出自己的一份光。
注意,这里的光是带有斗争性和革命性的。星光之火,中国之光明所在。
或许,正是在这种时代最强音的感召下,激起无数的仁人志士投身于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历史也证明,正是由于这样的一批中国青年带领了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一个新中国!
从历史来看,鲁迅先生这段话出现的时代背景,应该是国弱民穷、国步艰难、民生凋敝,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情境,故而在那样的境地下,他呼吁国人不应自暴自弃,而应向上走,“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坚决与一切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主义作斗争。
然而,我们现今的不少人总是喜欢用这样的一段话来抒发自己的政治观点。笔者认为可能是有些误解鲁迅先生的意思。在这段话的后面,鲁迅先生其实还有补充:
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通俗的翻译就是如果社会真的出现那一炬火,带领着人们见到了太阳,那么我们的“斗争”之光,或许没必要向之前表现得那么的激烈。
笔者认为现在的社会还不至于如以前那般的暗无天日。我们不能总是只看到鲁迅先生前面说的,而忘记他在后面补充的。需要注意的是,引用他人之言语一定要考虑到作者的本意和时代背景,切不可“断章取义”,否则很容易引发误解,更甚者会给作者抹黑。
如何在新时代中去实践鲁迅先生的话呢?
我觉得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就在于:参与社会建设。
不可否认,我们现在的社会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并且这些问题已经在深深影响着群众的生活——资本侵蚀的金钱观、贫富悬殊的拉大、就业问题、住房问题、教育问题、腐败问题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是我们必须直面的问题,也是我们必须去切实解决的问题。
当然,问题的解决并不能一蹴而就。解决的过程无法避免可能产生的各种悲剧或者牺牲。这很难办!这也不好办!
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损害降到最小。
对此,需要社会共治,需要所有人都参与社会建设,尤其是为官者、共产党员。为官者、共产党员乃是社会之“炬火”。*在1934年江西瑞金召开工农兵代表大会时,曾做过《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的讲话,其中在文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解决群众的穿衣问题,吃饭问题,住房问题,柴米油盐问题,疾病卫生问题,婚姻问题。总之,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假如我们对这些问题注意了,解决了,满足了群众的需要,我们就真正成了群众生活的组织者,群众就会真正围绕在我们的周围,热烈地拥护我们。
说在最后:
鲁迅先生作为新文化运动中文化战线上的文化革命斗士,在那个黑暗的年代是少有的文学之光。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引用鲁迅先生说的话,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这说明社会上所出现的问题,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有效解决,将是极其危险的。
这也在告诫为官者,要以解决人民群众所遇到的一切合理实际问题为出发点,而不是脱离人民群众,将人民群众的诉求置若罔闻,失信于人民群众。
互信是社会共治最重要的前提,但这个互信是要有基础的——人民群众之所以信任,是因为他们所信任的东西能够帮助他们解决所面对的问题。
一旦这个基础不存在了,那这个“炬火”在他们的心中也就消失了。
这将是极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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