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我享用过抗美援朝战利品
作者 铁道兵十师 杜巴金
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让中国人民志愿军扬名世界，打出了国威军威！在这场战争里，“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也让中国的铁道兵举世闻名！
取得战争胜利的军队必然缴获很多战利品！比如在军事博物馆展出的那一面美国“北极熊团”军旗；又比如飞机、大炮、坦克、汽车，等等。
那么问题来了，咱们铁道兵部队有没有抗美援朝的战利品呢？
回答是肯定的：不仅有，而且除了枪炮武器，还有一些一般人想不到的东西！
我参军当上铁道兵是在1962年，虽然没有赶上去朝鲜走一遭，却也享用过几样抗美援朝战利品，同样也是感到光荣、自豪的！我们铁十师是1959年从朝鲜班师回国的；也就是说，铁十师部队1959年上半年以前参军的战友不少都去过朝鲜。这些从朝鲜回来的干部和老兵不仅带回有战利品，也带回来好多他们所亲临的一些故事，使没有出过国的我们受到了生动、亲切的鼓舞和激励。虽然抗美援朝已经过去70余年，铁道兵这个兵种也已经撤销近40年，但是每当回想起这些战利品以及相关的故事，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涌动，总觉得不能让它们消失于无形，要亮出来大家分享！好，今天就来说几样东西：
一，便携式皮盒电话机
1963年3月，笔者从49团九连调到了营部通信班当通信员。营部通信员同时也是电话兵；通信班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搞好全营各个连队和营部之间包括电话在内的通信联络。那个年代，部队内部电话联络还是很落后的；团部装备一台30门的电话交换机（总机）；营部装备一台10门交换机。营以下部队都是有线电话。我们部队营、连用的电话几乎全部都是携带式的手摇皮盒电话机，只有营部文书那里放了一部座机。
营部的携带式电话有3种：其中一部国产仿苏的盒式电话机，在教导员房间，是全营最新、最好的电话机。厚厚的环氧树脂布压机壳，很结实，就是重了一点。
全营装备最多的是国产51型携带式电话机。黑色的皮盒，高30余厘米、宽约25厘米、厚约10厘米，直上直下的长方体。打开上盖可见皮合內分一大一小两格，大的一格放话机，话机所有零部件安装在一个折弯成弓形的铝板上；小的一格放手持式送受话手柄（那时候手柄的名称就叫手机，完全没有现在手机的概念）。手柄中上部有一个送话扭键，发话的时候才用大拇指按住，这样比较省电。皮盒侧边上部两侧有背带，其中一侧下部有一圆孔，话机的发电机摇把从这里拧进话机。打电话时，摇把一摇，通信班的交换机（营部总机）掉牌，守机员应答、随手接转所要的对方，就可以通话了。
这里最要特别介绍的第三种皮盒机——美国军队在朝鲜战场使用的携带式电话机；货真价实的战利品。我们营部有2部：营长用1部；通信班自留1部，查线用。这种话机有一个漂亮的褐色皮盒，上等的黄牛皮制做。比我们国产51型要薄、矮约三分之一；但是却要重上三分之一。它的皮盒做工针脚十分工整，而且棱角造型柔和，不像51型那么生硬粗糙，连背带也比51机柔软的多。放在一起比外表，一个就像穿中山装、身体单薄呆板的大哥；一个就像穿皮夹克、身体敦实的二弟。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用的这两部“皮夹克”话机是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毕竟经过战火洗礼，不少地方皮质已经磨毛，还有一些擦划伤痕。话机的金属机体黑色，侧面薄盖板有些地方漆皮也已经磨毛、脱落，露出了黄铜本色。即使这样，它也显现着美国精良的加工制造技术水平，显现些许洋气。提在手里，这种美国话机比我们的51型显得有点沉甸甸，很抗摔打，甚至可以当板凳；而我们的51型却只能小心爱护。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话机的电路设计是永磁、共电两用，而我们的51型以及苏式的话机都只是永磁式的。（永磁式话机要配电池，呼叫对方得摇发电机。共电式话机则不用，只要把挂搁在话机边上的手机取下，机边压簧开关弹起就会接通总机，守机员就会应答和接转；这时总机和各个分机是共用电池的，所以叫共电式。）由于我们的总机都不是共电式，所以这种美国电话机成为志愿军的战利品以后，其共电部分虽然电路先进、结构繁杂，却像“聋子的耳朵”成了摆设。不过我们通信班战友们在外出架线、查找线路故障时候都喜欢背上它。一是模样秀气、好看；二是它的发电机摇把是带弹簧折叠內藏式的，不像国产的摇把，支露在外边，有点碍事。1964年铁道兵部队开赴成昆线以后，我们团这种战利品美国军用携带式皮盒电话因为使用多年、维修缺件，基本上全部淘汰了。但是我们营部通信班仍然有一台，因为我这个一级技术能手的班长爱不释手、精心维修，一直坚持使用到1967年我提任团部通信排长之后。
和这台电话机配套，有一把维修用的美国造电木柄小螺丝刀，大约3寸长吧；褐色电木柄体压有红绿间杂花斑，类似现在的迷彩服图案，刀杆比我们国产的粗一些，很结实。我刚调到通信班时候，何平忠班长（1958年入伍，四川乐至县人）特别给我介绍夹裹在维修工具小包里的这把螺丝刀也是战利品。遗憾的是不知道是谁在外出维修时候不小心丢失了。现在想来，如果不丢失，现在还可以送铁道兵博物馆当展品！
二，收放电话线的绕线络车
大家知道战地电话通讯，需要架设*电话线（被复线）。我军基层通信单位备用的被复线，是缠在木制的亚字形线拐上的。线拐长约50厘米，宽约30厘米，每拐线长500米。收放线以及线路架设，故障查找和修复，是每一个电话兵必须认真苦练的基本功。我调到通信班的时候，除了练习用线拐收放线之外，还要练习用络车收放线。这个络车，竟然也是抗美援朝的战利品！各营通信班以及团部通信排都有配备。络车构造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车架，用大约6毫米钢筋焊成，右边有个带摇把和转轴的齿轮盒；另外一部分就是穿在转轴上的铁皮缠线盘。每个线盘外径大约20厘米、內芯直径大约6厘米，缠满一盘取下来又换空盘，每盘线缠满也是500米。原来别人美国电话兵比咱们洋气，他们不用线拐收放线，而是像背挎包一样，收线时把络车背带套脖子挂在小肚子前，架底帆布紧贴肚皮；右手搅动摇把使缠线盘快速旋转缠线，左手把线扶在支架进线铁丝框上控制把线缠均匀。络车虽然有摇把、齿轮，转的快，看着洋气，实际上还不如我们的线拐轻便好用（特别是开始的时候，线拐一圈缠１米，络车摇一圈不过20厘米）。它的优点只是在放线时背在屁股后边只管往前跑，放出的线比较平直，不会产生背扣；但是速度并不比线拐快，线放乱了甚至还不如线拐。在平时实际工作中，我们更喜欢用线拐。络车因为是战利品，又配备给了我们，所以在训练中，我们还是反复地练会、练好手摇和跑步的协调，练熟了用它来收放线。
顺便介绍一下，1964年全军大比武的时候，我们刻苦进行了电话通信兵的实战训练。训练中不仅练习了收放线、线路架设、故障判断查找和排除，教练指挥员还加进了“意外战情”。比如：正快速收放线时候，教练员突然说你的身体某部位被敌人射伤了，或者线拐被炸碎了等等。这时候，就要练徒手收放线；像打毛衣缠线团一样把500米被复线缠成一坨篮球大小的空心线球。抗美援朝战场上发生过电话线被炸短，电话兵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身体当电话线的英雄故事，我们倒是没有练过。我想，在战场上虽然出现过这样迫不得已的英雄事迹，但是效果可能让人沮丧。通话或许可能，声音会很微弱；摇铃可能就很难摇通了。永磁式携带式电话手摇发电机的电压最大约160伏，经过人体的阻力还能不能摇响电铃我没有试过。如果今后真的在战场上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会毫不犹豫让电流从自己身体流过的！
- 冰花赛璐珞外壳手风琴
我们这一批1962年紧急征兵穿上军装的重庆战友，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就集合成了一支军歌嘹亮的队伍，走起队列也特别带劲！接兵的干部和首长都十分欣赏这一批“城市兵”，感觉特别好带队，走到哪里，军歌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唱到哪里。也确实是，这批战友基本上都是初中以上文化，其中高中、中专毕业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大学生。因此，队伍中不乏会吹拉弹唱者。下了军列、入营驻地之后，“饭前一支歌、月月有（文娱）晚会”就像习惯、传统一样；浓浓的文化氛围，立马让战友们感受到，咱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确实是是一支有文化的世界强军。正如*所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我们解放军除了有科学研究机构，有众多大中专学校之外，还有陆海空三军以及各军兵种、各大军区的文工团，还有“八一”球队、运动队。我们铁道兵，师有宣传队，团有演出队，营、连有不脱产的演唱组，从上到下都配有锣鼓、乐器。我们入伍后的第一次连队文娱晚会，每个班都必须出节目，班长（何炎初，1959年入伍，湖南人）要我上，所以第一个月发津贴我就买了一只口琴（当时战士津贴每月6元，买口琴3.5元）。
调到通信班不久，我发现营部文书办公室有一架手风琴，这是在连队没有的，于是我就想学一学。营部文书（覃新炎，1960年入伍，湖北枝江人）高兴的让我背上，并且介绍说：莫小看这手风琴，是抗美援朝缴获美军的战利品！我心里一惊，吔！原来美国鬼子打完仗也忘不了唱唱歌、拉拉琴？（《八一杂志》资料介绍，美军高中毕业文化的高达百分之八十。）这架手风琴外壳是冰花赛璐珞的，浅茶绿色，只有24键，小巧轻便，很适合携带；怪不得美国大兵把它带到朝鲜，想不到如今成了我这个中国新兵娃子手中的玩具！
我原来不会拉琴，看我想学，覃文书就从怎么拉音阶开始手把手教我。其实覃文书手风琴也拉的不怎么熟练；营部真正“有音乐细胞”的是测量班的彭班长。他把一本学拉手风琴的书借给我，让我看着自学。彭班长名叫彭启桃，和覃文书一起入伍，小提琴是他自己花钱买来学拉的。那一段时间，他正练习拉电影《洪湖赤卫队》插曲；有空就拉，可说是每天坚持。《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看天下劳动人民都解放》这两首曲子他都拉的不错。到1964年春季老兵复员的时候，有一个去地方铁路单位工作的机会，彭班长转业离开了部队，我就少了个学手风琴的老师。但是这架战利品手风琴我有空就拿来练习，拉得最熟的曲子就是《北京的金山上》。
1964年9月末，我们49团奉调从北京开赴成昆线。1967年12月，我被调政治处任宣传股干事，到了之后很高兴的发现，宣传股竟然也有一架和三营部那架一样的战利品手风琴！于是爱不释手。过完1968年元旦，团领导由李田副团长任新兵团团长，带领组建人员从四川西昌到眉山，为训练即将入伍的新兵设防新训驻地。团政治处也派出相关人员；我们宣传股林股长（林玉孚，山东聊城人，1955年入伍）带领我还有助勤战士小罗（罗文品，四川广汉人，1965年入伍）到了眉山。我们还带了几样乐器：股长带的一把京胡，小罗带的二胡，我就带上了这架战利品手风琴。新兵团驻地，设防在三线建设从南京内迁眉山、刚刚建设完成的邮电部6505厂。到达之后，由于班长训练队的指导员因故不能到任，我被派去顶替；先训班长，再训新兵。春节期间，新兵团政治处和班长训练队搞了一个文娱晚会，舞台利用6505厂的职工食堂，我们还欢迎他们的厂领导以及建厂人员前来观看。这台晚会上，我们宣传股的京胡、二胡、手风琴小合奏成了压轴节目，林股长、小罗和我联袂合奏的《北京的金山上》以及《智斗》（京剧《沙家浜》选段）获得了满堂彩的掌声！
新训结束回老部队以后不久，宣传股配置了一架新的国产34键手风琴；这架美国造24键手风琴终于完成了它作为抗美援朝战利品的历史使命。
四，入朝老同志的战利品故事
1，抗美援朝和美国鬼子打仗，缴获最多的枪支可能要数卡宾枪了。这种枪短小、轻便，还半自动，所以部队的老同志有的就爱留一支自己玩。比如在团部作训股，文吉俊股长（我离开部队时候他是副团长）那里我就见到过。据说师部的李副师长也是走到哪里卡宾枪就带到哪里。他到龚嘴水电站建设工地支左时候，有一天在办公室窗户看见天上盘旋着一只老鹰，于是拿出卡宾枪就打下来了，枪法真是了得！也说明这卡宾枪质量真不错，不愧是世界名枪。
团部机关管理股的翁广海股长，是1942年参军的老同志，河南汤阴人。出国参加抗美援朝，他是一个连队指导员。看我爱玩手枪，翁股长就给我介绍打手枪的体会说：“你看我，岁数大了，现在举枪手抖的厉害，可是我还能打个优秀。虽然手哆嗦也能哆嗦到靶子上，八九不离十”、“打好手枪的关键，是要掌握击发时机。”翁股长还悄悄的透露给我一个秘密，他收藏有一把美国造的勃朗宁手枪，挺漂亮，是抗美援朝战利品。另外他还收藏有两块布料：一块是从美军降落伞撕下来的，尼龙料子，很薄、挺滑溜。还有一块是撕的美国兵的睡袋，料子是咔叽布的，也很结实。翁股长说的很有意思：“那个时候我们土啊，不懂嘛！最初缴获睡袋不知道是啥东西，就觉得布好！撕开一看，里边都是鸡毛鸭毛。想留一块料子的战友就撕开，翻过来一阵抖，把毛全抖干净，只要咔叽布；洗干净带回来，算是留了一件参加抗美援朝的纪念品。”“后来才知道那睡袋装的是鸭绒，是高级的鸭绒被。咱们睡觉盖被子，行军打背包；美国兵背的是睡袋，钻进去，拉链一拉，像装口袋里。一来情况，跑都不利索。”
睡袋的故事听着比较轻松，但是翁股长回忆的有一件事却是他久久不能释怀的痛惜。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他很喜欢一名姓郎的战士，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很英俊。这一天在连部就和连长商量，调连部来当通信员；连长很同意，决定明天就调。突然，放哨的防空枪响了，敌人要炮击！俩人迅速冲出来，命令全连往后山疏散！有位班长跑出来集合全班站队，不料一发炮弹打来，四名战士牺牲，其中就有那名姓郎的战士！警报解除以后，这名班长跪在那里哭；连长怒责：“紧急疏散，你集什么合？！”翁股长心里也非常自责，他回忆说：“我该前一天和连长商量多好，这名战士就不会牺牲！”这个故事也解释了翁股长一直珍藏几件抗美援朝战利品的心结。
2，我在三营部时候，刘国林副教导员（后提教导员）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1951年18岁参军到了朝鲜，老家是陕西岚皋农村。刘国林副教导员也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当铁道兵，抢修铁路，能干、能冲！连长（姓王，我参军时候的团参谋长，军衔少校）喜欢他，就把他调连部当通信员。有一天，也是防空枪响了，接着飞来了美军飞机搞轰炸。我方的高射炮齐鸣！不久，就见一架飞机被击中，拉着黑烟栽到了离连部不是很远的地方。战斗结束以后，连长叫着刘国林：“走，我们看看去！”于是二人沿着铁路轨道，向击落的飞机奔去。路上，刘国林看见铁路枕木、道砟缝里有一小串黄灿灿的东西，捡起来，不认识是什么，于是交给了连长。连长看了看说：“你没有用。”就放进了自己兜里。走到飞机残骸跟前看，那飞机已经摔成一堆废铁，碎片散落周围一大片，摔死的飞行员血肉模糊、衣不蔽体。他俩突然发现，这个死亡的美军飞行员居然是个女的！刘教导员回忆说：“我个子不小吧？那个美国兵女飞行员的大腿比我的腰都粗！”
停战以后铁道兵部队继续在朝鲜驻防了几年，刘国林也提了干。回国了，就张罗找对象、结婚。最初别人介绍一个在陕西安康恒口纺织厂的女工，也通了信，结果一见面别人不干了，只好回岚皋找。有人介绍了一位住在山上愿意嫁他的18岁姑娘，漂亮没得说，但是有一条要求：买一块布送山上，做裤子穿上才能下山见面。原来姑娘家穷得没有能下得了山的裤子穿！于是刘国林照办。接下来的过程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星期，结婚成家、喜事办完！归队以后，49团奉调北京，刘国林被提为团储备库主任（驻房山沙锅村），后来又调三营部（驻五棵松、永定路）任材料助理员，也是喜事连连！来到大城市，刘国林想买一块手表，于是去了王府井百货大楼。在玻璃柜台选表的时候，他猛然发现了一只和在朝鲜铁路道砟里捡到的那一串黄灿灿东西差不多的表；一问，原来那叫坤表，是女人戴的！也就是说当年在朝鲜他捡起的是一只金表链坤表；肯定就是从那个美军女飞行员手腕炸飞到道砟缝里的，是绝对的战利品！
战争是残酷的，战场是血腥的。抗美援朝，十多万中华英雄儿女牺牲在了战场上；他们用鲜血捍卫了祖国的尊严，洗净了中华民族的百年耻辱！正如*所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当中国人民志愿军胜利凯旋、班师归国的时候，一趟趟军列满载着英雄儿女，也满载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其中也有笔者介绍和享用过的这几样小东西，堪称珍贵的回忆。
（此回忆写成于２０２２年５月２６日）
编辑：乐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