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把年纪，对于其他的事情已经淡然了许多，没有了那份年轻时的执著和较真，而在武艺上却是特别上劲，也愈加变得执著，甚至有些偏执了，任何一点细小的环节都要揣摩、求教和印证。有时候朋友们说，这些东西不都是人编的么，有变化和改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何必如此固执呢？但我总是放不下，依旧还是要花一番心思来求证，对于一位疯魔武者而言，亦是乐事。
对于程氏的“总叙单刀图”可谓是下了多年的功夫，手边的几本书都翻烂了，每次研读的时候总是会对照老先生的讲解和传授，还有梁师的示范及小董师兄的感悟，对照图谱，总想在做作、刀势和路线乃至细微的变化上都要与程先生保持一致。虽然知道要完全一致是绝然不可能的，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再说苗刀这门艺业要的就是这份留存了400多年的“古意”，还有就是里面一路而来的文化意味。
程氏在400多年前跟随刘云峰学习“倭刀”的时候，当时是严格的“谨遵倭法”，他应该不会想到在数百年后，他留下的刀法本是一刀一势，步步紧逼，大劈大砍，简明扼要，却在千里之外的河北遇到了劈挂和独流通臂拳，从而使得“左右跳跃”和“儇跳超距”还有“变换莫测”的刀法在威力上发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归根到底还是通臂拳的步法使得程氏的刀法“如虎添翼”。还有，劈挂的吞吐开合和拧转顿挫亦是使得刀法之起落进退、提撩劈刺更加勇猛迅疾。这一点，我想是当年的刘云峰先生没有料到的，就是今天的日本古传刀法亦是十分认可，他们说，这样的刀法更加有气势，发力迅猛，转换灵活。在日本我曾经和居合道还有古传剑道的同行进行过交流，当然人家比我们好的一点就是经常是两人的对阵练习，在感觉和反应上要优于我们，我们则是更多的时间在独自研习，更多的是把精力放到了刀法的衔接、转换还有劲力的熔铸，这个各有千秋，我们没有必要厚此薄彼。
近日，总是在“总叙单刀图”中的“腰砍刀势”上思索良久。
何谓“腰砍刀”，顾名思义，就是近似于一个单手刀的“拦腰刀”，直奔腰间而去。但到底是单手还是像程氏所说的“双手持把”，“听便砍*”，颇是有些琢磨。按理说，应该是“双手”，因为作为长刀，“双手持把”自然在威力上大为提升，攻击力也更大。我恩师克俭先生传授的“缠海鞭杆”中，即有“拦腰刀”这一技法，用的就是双手。但是在程氏的图谱中却是单手，梁师传授刀套时亦是单手，而且步幅大，身体下探很低，有了刀法的“起落”。老先生在讲授这一刀势时亦是十分强调“复回”，尤其是手腕的翻转，这样就有了一个刀的“刃背转换”，亦是精妙。
让我们来看看程氏的原文：
此先单手撩一刀，其势力已归于左边，单手再复回横砍一刀。
可见，在前面的“撩刀”和随后的“横砍”也就是“腰砍”上，按照程氏的解读，都是单手。而在“总叙单刀图”中，从“单撩刀”到“单回刀”再到“腰砍刀”皆是单手，然后才是“右独立刀势”。
之所以有到底是单手还是双手的想法是因为无意中翻到了一本图谱，其中的“腰砍刀势”是双手执握，而且是横把，仔细思忖，觉得亦是有理，因为程氏的描述即是“横砍”。原来也有一段时间在演练时无意中觉得用刀背更加流畅和自如，但后来还是觉得既然是“横砍”和“腰砍刀”，那么在刀的位置选择上一定是刀刃，而非刀背，所以还是改成了以刀刃相向。
武艺的表达和融会总是会让人迷恋以至疯魔。
吴殳在刀法和枪法上可谓是独步一人，有着精辟而宏深的见解，常常在表达上把刀和枪放在一起做比较，使人耳目一新。而最后的感叹亦是令人回味无穷，“盖以余之枪破余之刀，而深见其甘苦也，敢不详说之！”这时候我觉得程氏对于长刀、长棍和长枪的兼容与比较似乎更高一筹，毕竟程氏在武艺的实践和眼界上要高于时人，尤其是有着少林的经历和刘云峰的“颇尽壶奥”。每有细细研读，总会被其中的妙意而震撼，而折服。老先生常常说“好的玩意儿总是有着相似之处”，在讲授武艺的时候，总是会把刀法和阴手枪、长枪的技法放在一起比较，也会讲到一些令人神往的武林故事，例如东北的翻拳名家郝鸣九在沧州见到郭长生演练苗刀时大为惊叹，尤其是其中的“抱手连环”，他说，“我的十八拦刀里有这个刀法，没有想到你的苗刀里面也有啊，真是难得啊，好东西都凑一块儿了啊。”
回到主题，“腰砍刀势”是“单刀总叙图”中的一个刀势，到底是应该单手还是双手？慢慢地我似乎明白了，其实单手或双手倒不是重要了，各有所长，单手“轻利”，而双手则有分量，亦是不影响随后的“右独立刀势”。
说到底，还是没有说清和解决问题，留一份思考，待到了津门再求教老先生。
而武艺中真正让人梦萦魂牵和疯魔如是的还是这些细节，用老先生的话说就是“讲究”，一点点，历经岁月和诸多的先贤，就有了太多的分量，太多的“仔细”。如那弥漫着层层古意的《单刀法选》，衔接了古代的武艺与今天的坚守。
